昆侖腳下，一位少年和少女相伴而走。
謝思量還未反應過來，薑攬月便扶住了他的胳膊。
“謝思量，我來扶你，這段雲梯很長。”
隔著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少女手上的溫熱。少女的體溫與他不同，非常灼熱，有一瞬好像能將他灼燒。
他觸電似的收回胳膊：“不用攙扶，我能感應到，這條路我已經走過很多遍了。”
薑攬月應了一聲，確實，這一世謝思量眼盲挺久的了，這些事情應該早就習慣了，而且他還是化神期修士，與天地同感。該擔心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才對，想想自己一介散修怎麼登上這麼長的雲梯吧。
爬了一半後，薑攬月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發著抖，小腿如灌了鉛一般怎麼也抬不到前去。
好累，為什麼一定要爬這個樓梯，她真的爬不動了啊。
反觀身側少年，即使走在雲梯之上，他也身姿挺拔，長身玉立，烏黑的墨發被束成馬尾，雪白的長袍曳地，撩起紛紛花瓣，如琢如磨，一塵不染。
薑攬月內心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剛剛的擔心完全是多此一舉，謝思量果然還是那個謝思量，眼盲對於這種天才來說好像也不是問題。
她伸出手，拽了拽謝思量的衣角：“謝思量，我們歇會吧，我爬不動了。”
謝思量眉頭微微蹙起，這才走到一半。
不過他並沒說什麼，隻陪著薑攬月，二人一起在雲梯旁歇息。
雲梯兩旁的梨花更加旺盛，清風吹來，雪白的梨花花瓣簌簌而落，鋪滿了雲梯。
昆侖的梨花四季不敗，一直用靈力維持著。上輩子她就非常喜歡這裡的梨花，這輩子再看依舊非常好看。
薑攬月用手接過了一片花瓣，道：“謝思量，這裡的梨花真好看。”
“嗯。”少年淡淡應聲。
抬眼看，麵前的少年烏黑的發間和眼睫上，都落了雪白的梨花花瓣。
“有幾朵花瓣掉到你發間了，還有睫毛。”少女驚呼，“我來幫你弄掉。”
說著，不等謝思量反應過來，薑攬月便蹭蹭上了兩層階梯，直至與謝思量平齊。
少女纖細的指尖撫去了少年發間的梨花。
謝思量未來得及躲閃。
有風吹來，他感到少女的發絲觸碰到了自己的臉頰，帶來了不屬於梨花的香氣。
是一股冷香。
或許這就是鮫人的味道吧。
“彆動，還有眼睛。”
少年眼睫微顫，仿佛即將振翅的蝴蝶。
幫謝思量摘取眼睫上的落花之時，她不可避免地又要與那雙眼睛“對視”。
少年肌膚白皙，容貌精致，恍如謫仙。他瞳色極淺，仿佛世間最明亮的琉璃。
如此近距離的觀看，薑攬月不可避免的平息凝神，胸腔振動。不是他的眼睫像蝴蝶，而是她的心像蝴蝶一樣在扇動著翅膀。
長成這樣未免也太犯規了吧，她上輩子在這裡的時候，便聽昆侖的一些弟子說過，謝思量是昆侖美人榜第一。哦不對，不僅是昆侖美人榜第一，更是仙盟美人榜第一。
“好了嗎？”
察覺到眼睫之上已經沒有多餘的東西，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琉璃般的瞳孔仿佛世間最澄澈的玉石。
上輩子，薑攬月一直不敢看謝思量眼睛，無他，就是因為謝思量的眼神太冷，沒有一點情緒，冷冰冰的。但是這輩子，因為謝思量眼盲，所以薑攬月反而能大膽地直視他的眼睛了。
“謝思量，你的眼睛真好看。”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思量垂下眼，嘴角有一絲嘲諷：“好看？好看還不是瞎了。”
薑攬月自知踩中了謝思量傷心事，小聲抱歉：“對不起。”
謝思量抬眉：“歇息好了嗎？”
“嗯。”薑攬月點頭，“我歇好了，走吧。”
梨花灑滿了階梯，一路向上。鼻尖也縈繞這濃鬱的梨花氣息。
薑攬月的心情逐漸變好，昆侖宗，我回來了。
越往高處走，昆侖的弟子越多。
就在二人行走之時，周圍頻頻有眼神望向二人。
二人對此都見怪不怪。
謝思量雖然看不見，但能感受到。他作為天之驕子，一舉一動都受人注視，對此早已習慣。
而薑攬月既然決定了要“搖光夫人”這一身份，便早已也做好了被無數人注視的準備，上輩子便是這樣，可以說當時“全昆侖都震驚了”。更何況她現今累的根本懶得管那些目光。
“那是謝師兄嗎？”
“什麼謝師兄啊，要改口叫搖光仙尊了。”
“謝師兄身邊怎麼多了一位女修？”
……
薑攬月聽不到這些議論，但是謝思量卻能對此聽得一清二楚。
眼盲之後，他的其餘四感更加敏銳。
耳邊清脆的銀鈴聲消失，少年轉頭道：“又爬不動了？”
“沒有，”薑攬月道，“我歇一小會，馬上就爬完了，不用歇很久。”
謝思量有些無言，二人走這雲梯已經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了，若是他一人，一刻鐘便能走完。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他自袖中伸出手，少年手指修長漂亮，骨節分明。
“手拿過來。”
？
這是要牽著她的意思嗎？
薑攬月快要被累迷糊了，想都沒想到便將手伸了過去。
少年的手掌很大，由於常年持劍，掌心有著淡淡的薄繭。
“你的手好冰，”薑攬月感歎了一句，爬完了這麼長的雲梯，她早已渾身發熱，碰到謝思量的手之時，隻感覺握到了一塊冷玉，“好舒服。”
舒服？
少年動作一頓。
梨花紛紛落下，仙鶴在空中齊鳴。
薑攬月任由謝思量牽著自己，二人一起走過長長的雲梯，雲霧在兩旁漂浮。
被謝思量牽著的時候，她感到沒由來的安心感。
不隨後又立即清醒，到底誰眼盲啊，她居然還要讓謝思量帶著她走？
不過想歸想，現實情況是她自己一人根本走不完，還是讓謝思量帶著她吧。
台階之上，是昆侖宗的牌匾，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望著那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薑攬月百感交集，半個月前，她還以為自己能永遠離開這裡。不想，這麼快就又回來了。
少女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她望著越來越厚的梨花道：“謝思量，這是我們一起走的花路。”
“嗯。”
“你知道什麼是花路嗎？”
“不知道。”少年道。
“在我的家鄉，走‘花路’是指以後都會走平坦順暢的路。我們今日一起走了花路，以後便會一切順利。”
“嗯，一切順利。”謝思量握緊了薑攬月的手。
*
雲梯直直通向昆侖的試煉場。
他們一邊對戰，一邊瞥到了雲梯上兩個人影。
“你們看，那、那不是搖光師兄嗎？！”
“什麼搖光師兄，該叫搖光仙君了？”
“師兄手中牽著的女子是誰？是我們昆侖宗的嗎？”
“師兄不是去除妖去了嗎？怎麼還帶了一個陌生女子回來？”
眾人隻見謝思量手中牽著一位麵容姣好的女子，女子朱唇粉麵，烏發如雲，一雙桃花眼如秋水瀲灩。她穿著水藍色的浮光襦裙，雪白的花瓣在她身邊落下，當真如玉承明珠，花凝曉露。
再加上牽著她的人是謝思量，是昆侖第一美的謝思量，有人嘀咕道：“這是在成親嗎？又是花又是仙鶴的。”
幾人本來還在議論，但見謝思量和那女子已經走了過來，便都紛紛閉了口。
……
與此同時，昆侖的大殿之上，掌門天樞長老對著水境，兩道粗黑的眉毛擰起，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天樞，你那是什麼表情？”
他的道侶，也是昆侖的天璿長老，走了過來。
“你來看看便知道了。”天樞長老往旁邊走了一步，將位置留給了天璿長老。
果不其然，下一秒，天璿長老的臉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搖光，怎得帶了個女子回來？”而且居然還牽著她的手，將其一步一步的引上了雲梯。
二人原以為謝思量又會蒙著白布，手持觀雪，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未想到卻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
兩位長老對視一眼，都互相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等會得問問搖光是怎麼一回事？”
“搖光這次外出這麼久，難道和那個女子有關係？”
天璿還看著水境，見二人已經快走完天梯了，便道：“走吧，出去看看，聽聞搖光這次受傷了。”
*
等二人終於走完了三千台階之後，薑攬月真想立馬坐到地上，道“我不行了”。但一看麵前這麼多弟子和長老，硬生生把這句話憋了下去。
她還記得，麵前的兩位長老是謝思量的師父和師娘，在太上長老麵前，她忽地有些見長輩的心虛。
少女默默地從謝思量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少年手指微動。
“搖光，這位是……”玉璿真人望向薑攬月。
上輩子由於她一直在玉霄殿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這兩位長老都不怎麼待見她，估計知道她臨死前還捅了謝思量一刀，恐怕連想殺了她的心都有。
“道侶。”
謝思量輕啟薄唇：“她是我未來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