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曄難得思考了一陣,半晌,道:“少苓,我也不是多麼貪心,隻是先前六年你都幫了我了,就這一次,我發誓,這定是最後一次了!”
“隻要你這次幫我奪得魁首,我今後定不再來煩你。”
少苓目光沉凝,掃視了他一會,在宋曄的央求下終於是鬆了口:“我可以幫你這最後一回,不過我的法術也實在是消耗太多了,你必須給我一顆新鮮的心臟,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宋曄哪裡有不應的,隻顧著點頭道:“少苓,你且放心,我這次定把你要的人帶給你,昨日在街上遇見的那個女子如何?我瞧她也是愚不可及,連你也敢頂撞,正好給你出出氣。”
少苓這才首肯,將她的尾巴收了回去,轉身踏出門檻,臨走前回頭看了宋曄一眼:“你我的交易,就到此為止,今後無論如何,你都彆再來尋我。”
少苓又丟給他一枚狐狸毛,宋曄如獲至寶地接過。
少苓走後,他也索性不裝了,將桌上的卷軸都掃落在地,抓著那簇羽毛在眼前審視。
他本也隻是一個尋常的世家子弟,縱然先前和方士微不對付,每一次要被方士微的文章壓在頭頂,聽著家人念叨自己處處不如旁人,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見到方士微,恨不能直接下手解決了此人。
但就在那時,他遇見了少苓,這隻狐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幫他奪得了方士微的文運。
自那以後,方士微便一落千丈,再也寫不出文章來,為世人恥笑,而他則是扶搖直上,成為京中各路高官的座上賓。
他已經受慣了這樣被人爭相追捧的生活,好像他生來就是文曲星下凡。但方士微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他的一切都是偷來的,隨時可能失去。
就連那隻狐妖,也嫌棄他,甚至要棄他於不顧,他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要想辦法威脅那隻狐妖……
*
狐妖祝窈按著她們族長少苓給她的路線,在人間的街道上左拐右拐,終於找到了那凡人的居所。
她在山洞裡窩了許久了,一直不愛出門,但是族長偏生欠下了一個什麼凡人的恩情,還耗了好幾年的功夫滯留人間,據說為了還恩,她們族長那美麗無匹的狐狸毛都快拔光了。
少苓族長派她來挖一個凡人的心臟,祝窈打了個哈欠,隻當這是一場簡單的小任務。
她們狐族的媚術,素來天下無敵,對付一個小小凡人,又有什麼難的。
祝窈叩響了門扉,隔著紗窗看屋內的景象。
隻能看見一盞明明滅滅的燭火,和一個頎長的身影。
祝窈有點奇怪,族長和她說的,分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凡人女子,怎麼突然變成男人了?
不過也無妨,左右族長隻是需要一顆新鮮的心臟,是男是女也沒有什麼分彆。
祝窈在門被打開的前一刻,又幻化了一身粉衣,決心扮成一個柔弱的迷路女子。
終於,門被敲開了。
門內立著一個清雋少年,這少年眉目如畫,氣質卻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
但祝窈卻眼前一亮,她好久沒見過這麼俊的少年人了,簡直嫩得能掐出水來。
她突然不那麼著急殺了這個少年了,先采補一下陽氣倒也不錯。
*
解憂閣裡空無人煙,林羨魚坐在櫃台前,托腮發愁。
星盤就擺在她眼前,林羨魚這些天給街頭巷尾不少百姓算了命格,這星盤已經一度報廢了,完全不理會林羨魚施入的靈氣。
林羨魚納悶地抬起星盤,將星盤倒過來看了一眼它的底座,上麵鐫刻著十二星宿,令人聯想起漫天星河。
林羨魚試探性地拍了兩下,真擔心這師尊的法器被她過度使用給弄壞了,星盤沉寂了幾息,突然之間,大放光芒,照得林羨魚睜不開眼,被迫抬手格擋。
等到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散去,星盤之上,竟然漸漸地凝成了一副圖畫,裡麵是幾幀破碎的畫麵。
先是那位不懷好意的宋曄,和那位行事詭異的侍女對坐室內,林羨魚看見她身後延展而出的一截狐尾,忍不住張大了嘴。
原來少苓是狐妖啊……那她是如何跟在宋曄身邊,還成了一個侍女的。
畫麵中,她和宋曄互相說著什麼,但這星盤凝成的畫麵隻有圖像,沒有聲音,林羨魚又不懂唇語,心中焦急又無可奈何。
畫麵猛然一變,一隻陌生的狐妖在深夜裡鬼鬼祟祟地行進,一路到了謝丹青的家門口,幻化成人形,又敲開了那扇房門……
林羨魚眉心緊鎖,糟了糟了!
雖然她現在也還沒有弄明白宋曄和少苓究竟是什麼情況,但肉眼可見的事實是,那狐妖分明是衝謝丹青去了啊!
林羨魚立刻奔出房門,連滾帶爬,一路拔足狂奔到謝丹青府邸。
她還未見到謝丹青,就已經看見他府上縈繞著的一層濃鬱的妖氣,紫氣衝天,林羨魚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她著急忙慌地兩手推開了門,“嘭”的一聲,室內的景象就這麼展露在眼前。
她跑得渾身是汗,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去看室內的境況。
然而事實好像和她的想象相去甚遠。
謝丹青坐在桌前,手執毛筆,神情鎮定地寫著什麼。而他身旁左側,也正立著一個楚楚動人的粉衣少女,臉色尷尬又帶著一點難言的憤怒,見到林羨魚時,猝然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一瞬。
林羨魚臉上發燙,她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為什麼屋內的氛圍這麼死寂又尷尬?
連她都被這種情緒感染了。
祝窈更是恨得牙癢癢,她就沒有碰見過這麼棘手的凡人!!!
她方才借迷路為由,說自己跋山涉水走了一路,想借謝丹青的屋子歇一歇腳,然而謝丹青卻輕而易舉地指出她話中的漏洞,害她下不來台。
好容易又編出一堆謊話蒙混過關了,她便開始施展媚術,盯著謝丹青的眼睛,費儘心思地想要勾引此人。
可是她媚眼都快拋得抽搐了,結果這個該死的凡人愣是像瞎子一樣無動於衷,雖然一字不說,但也可以看得出來,他明晃晃的嫌棄!
祝窈恨恨地咬牙,袖中的手指長出尖銳的指甲,蠢蠢欲動地想要割開這兩個凡人的喉嚨。
然而這突然闖進來的凡人少女,好像才是族長交代她要對付的對象。
祝窈定下心神,將目光轉向少女,既然這個凡人男子她對付不了,那就試試這個女人。
祝窈打定了主意,一步步靠近林羨魚,衝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這位妹妹,妾身是家住南城的一戶人家,但不幸遭了兵亂,家裡人都沒了,隻留下妾身一個。”
祝窈邊說邊以袖拭淚,美目含淚,她幽怨地看著林羨魚,又破涕為笑道:“不知為何,我一見了妹妹你就覺得親近,敢問妹妹芳名?”
林羨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若不是她在星盤裡見到了祝窈的真身,隻怕也要被迷惑過去,她也跟著祝窈演戲:“祝姑娘,你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定很辛苦吧,隻是不知你接下來準備如何是好?”
她想將計就計,問出祝窈背後的少苓,他們究竟想做些什麼,蓄意接近謝丹青,難道也是他們計劃的一環嗎?
林羨魚如是想著,本該保持清明的腦子卻漸漸不由自主地迷糊起來,她不受控製地看著祝窈美豔的桃花眼,漸漸忘記了自己的目的。
她、她為什麼坐在這裡?
頭也很疼,旁邊的人,是謝丹青?
眼前這個粉衣女子,似乎是她要……
祝窈見林羨魚臉上一點點浮現空茫的神色,終於得意地勾起唇角,她就說自己的媚術不該失靈的。
果然,方才她施媚術失敗,都是這少年身上有古怪,根本不是她的法術有問題。
謝丹青也終於注意到林羨魚身上的異樣,試圖喚醒她的神智:“林羨魚。”
祝窈繼續無辜地道:“謝公子,林姑娘約莫隻是累了吧,睡一覺大概就好了,你如此貿然地喚醒她,隻怕會適得其反啊。”
最後幾個字,祝窈幾乎是竊笑著說出來的,尾音上揚,謝丹青終於沉下了臉色,冷聲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祝窈攤開手,終於覺得解氣,不過她也沒忘了自己今天來的正事,好整以暇地道:“謝公子,我能對她做什麼,我隻是對公子有意罷了,公子可否……”
祝窈越說越往前探身,幾乎要挨上謝丹青的肩膀,然而就在最後時刻,她被猛然一推,猝不及防地砸上了牆。
她痛得麵目扭曲,終於失了耐心,化出原形,臉上浮現出狐狸的形態,身後三條尾巴掃動,衝著謝丹青發出刺耳的嗷叫聲,銳利的尖牙瞬間生出。
謝丹青被一掌拍在地上,他麵色蒼白如紙,狀態糟糕地靠著牆,卻仍舊掛心林羨魚,堅持喚她名姓:“林羨魚……”
333號在係統空間內急得上躥下跳,抓耳撓腮又沒有法子。
宿主生命垂危,它得想辦法叫醒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