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爾赫瑞爾城堡的第10天
“總之,我們昨天偷偷從城堡溜了出去,在外麵轉了一大圈才回來,但不管是狄安娜還是其他人都沒提起過這件事,不管他們是沒發現還是發現了但沒說起,但這大概也意味著其實他們不在意我們的行蹤,所以今天晚上我們要悄悄溜進祭祀之間裡麵……唉,普蘿一直都覺得是她的家人被關在祭祀之間裡麵了,無論怎麼勸她都不聽,沒辦法,唉,但是她的家人現在也沒有消息,不知道去了四季城會不會好一點……”
尼古拉斯一隻手托著腮滿臉盯著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一片,白天雨停了,但天色依舊陰鬱,黑壓壓的雲朵層層疊疊堆積著,像是重巒疊嶂的陰森山脈將城堡重重圍住,仿佛在醞釀更大的風暴。
眼前景色令他心情不快,他轉回頭,對著坐在他對麵的骷髏說道:“您覺得呢,莫妮卡大人?”
穿著法袍的骷髏默默地聽完了他全部牢騷,接著提起筆刷刷刷在紙上寫下幾行清秀的字跡。
尼古拉斯從莫妮卡的骨手中接過紙條,上麵寫著:“或許她說的是對的呢,那麼你覺得那個房間裡是什麼東西呢?”
“一切的事情總會有合理的解釋,”尼古拉斯看完紙條之後並沒有感到驚訝,“我的猜測是祭祀之間裡關著魔物,就像圖書室的禁書區裡關著暗夜鬼一樣,我在書裡查了一下,有一種叫做夜鴞魔的魔物可以模仿人類發出求救的聲音,以此來引誘人們靠近。如果祭祀之間裡有嗜血的魔物,那麼安德烈亞舅舅禁止我們進入也是很正常的,您說呢,莫妮卡大人?”
骷髏靈動的手指寫下一行飄逸的字:
“我可說不上來,死人可猜不透活人的想法。”
“哈,您還喜歡賣關子呀。”
骷髏再次朝後晃動起來,看起來莫妮卡笑得很開心,她再次提起羽毛筆,輕盈的筆尖在紙麵上飛動著,雋永的字跡隨著墨水從筆尖流淌而出。
尼古拉斯拿起紙條,上麵隻寫著一行字,“願月光照亮你前路。”
是那句家族箴言,他在狄安娜講的故事裡聽到過,看來這還是句祝福語。
“好吧,也願月光照亮你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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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孩來到了西側塔樓的訓練室,不過他們沒有喚醒石像,尼古拉斯讓普蘿塔站在他身後,抓起魔杖說:
“我用空餘的時間又學了一個咒語,這次不是深淵魔法,是法典魔法的咒語,畢竟那裡麵可能有很危險的東西,還是要以防萬一。”
“是什麼魔法呢?”
“你先感受一下。”
男孩閉上眼睛,在腦海中的咒術之流裡找出需要的咒印,他睜開眼睛,啟唇吟誦,魔杖尖端的黃水晶發出亮光,金紅色的咒語從水晶裡冒出,圍著魔杖打轉。
他將魔杖朝著前方橫向一掃,順著他掃的方向,地麵上冒出一道火焰,熊熊烈焰直衝天花板,像是一堵由火做成的牆。
“你感覺到了嗎?”
普蘿塔握緊雙手,她感覺到前方的空氣因炙烤而扭曲翻騰,她聽到劈啪作響的火焰之聲,寬廣、蔓延……
“這是,火焰的魔法?”
“這個不是簡單地燃起一堆火,是把火焰做成一道牆的樣子,叫做‘烈焰之牆’,”男孩說道,“初階法典魔法的攻擊性不強,這堵牆對厲害點的魔物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但是呢,魔法並不全是為了殺死敵人。”
他轉身麵對女孩,雖然她看不見,但他下意識地認為需要和她麵對麵講話,“這是一個後手,萬一我們遇到了太過強大的惡魔,我就會放出‘烈焰之牆’,它雖然無法造成太多傷害,但它可以拖住敵人的腳步,而且可以隔絕對方的視線,我放出的牆可以把整個房間都隔開,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往門外跑。”
“嗯,我明白了。”
“所以,”他停頓了一下,以示著重,“普蘿,你可以向我保證嗎,一旦我放出這道牆,你必須往外跑,無論我們在祭祀之間裡看到了什麼。”
女孩雙手交握,表情糾結,但最後她還是說:“好的,我向你保證。”
他們又一起商議了一下最後的準備事項,因為預定一走出祭祀之間就離開城堡,所以他們提前收拾了行李,尼古拉斯把月桂樹架上的那本《指導手冊》收在外套裡麵,貼身攜帶,把老師送他的那本童話書和幾件輕便衣物放進背包裡。
普蘿塔自己也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她在櫃子裡翻出一塊備用床單,把東西用床單打成包裹。
他們讓維斯塔幫忙把晚飯送到房間裡來,自己隻吃掉一部分,剩下一些方便儲存的麵包餅乾也都放進行囊裡。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相約在深夜時分偷偷前去祭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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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天氣變得尤為惡劣,狂風帶著雨點在玻璃上打出一片片珍珠般的水跡,黑漆漆的夜空中,沉重的雲朵從深淵對岸翻卷而來,逐漸聚攏、下墜,就像是吸滿了墨汁的棉花一樣不堪重負,漸漸掉落,緊接著狂風和暴雨像一張巨大的鐵絲網從空中撒下,又像無數隻銳利的爪子抓撓著地麵。
普蘿塔穿著較為厚實的外套,裡麵是襯衫和棕色馬甲裙,和去花園裡的那一天穿得一樣,頭發用發帶簡單地向後紮好。
她用手確認了一下胸前的吊墜,它還好好地掛著,又再次確認了一下手杖是否穩穩地係在腰帶上,當所有事情都打理完畢,她抱緊了包裹,聽著窗外的磅礴雨聲和電閃雷鳴,靜待午夜來臨。
尼古拉斯也在房間等待,他感到一陣不安,因為這樣的天氣,等他們從祭祀之間裡出來以後他們坐船回去會非常艱難,但除此之外,他還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東西一直縈繞在心頭,不能進入的房間、態度詭異的家人,他覺得有些事情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不能進入這個房間,為什麼安德烈亞舅舅卻還是把開啟全部房門的咒語教給了他呢;還有普蘿塔聽到的聲音,到底是什麼呢……
不明白,太多事情不明白……不安像是天空的陰影也籠罩在了他的心頭一樣,他甩了甩頭,希望甩去心頭的雜念。
約定的時間到了。
他們摸著黑一路輕手輕腳地來到客廳,黑夜中的城堡伸手不見五指,尼古拉斯完全看不到眼前的路,倒是普蘿塔已經完全記住了路線,一路駕輕就熟,她拉著尼古拉斯的手給他帶路,輕鬆無阻地就來到了祭祀之間的門前。
黑夜裡,我們兩個的角色就掉過來了呢,尼古拉斯想著,真是神奇,白天裡寸步難行的盲人,在黑暗中卻可以暢通無阻地行走,從需要幫助的人變成了可以幫助彆人的人……或許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吧,在某個時刻下的強者,在另一個場合就變成了弱者……
他看著那扇門,看著和其他門沒有區彆,上麵畫著一個光圈的圖案,從這扇門的大小推測,裡麵是一個不算小的空間,但也不會比王座廳或者宴會廳大。
他們把行囊放在門口,準備等出來的時候再拿,女孩側身,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聆聽了半晌,“尼可拉,我還是能聽到裡麵的聲音。”女孩在一邊對他說道。
“等我們進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他輕聲回答道。
“那我們把門打開吧。”
男孩沒有立刻動手,他望了望女孩,又看了看門,猶豫了一會兒後,他說:“普蘿,我,我有幾句話想先和你說。”
“什麼話?”女孩一臉疑惑。
“就是……”他撓了撓頭,“我總是忍不住地想到之前和你講的那個故事,安賽麗娜的故事,上次,你和我說王子不愛安賽麗娜……”
女孩沒回話,隻是沉靜地站著,他看不出她是否抗拒這個話題。
“怎麼說呢,”他吸了一口氣,仿佛這一次不說就再也無法開口似的,“我也隻是個小孩子,不懂什麼是愛情,我從爸媽那裡也沒學到些什麼愛情的東西,但是,我覺得,王子應該是喜歡安賽麗娜的,他不是因為安賽麗娜有漂亮的裙子或者是紫丁香一樣的眼睛才愛上了她,他愛上安賽麗娜,是因為,因為安賽麗娜是安賽麗娜,所以他才會愛……
“啊,我說的太不明白了,我想說的是,我們看得見的人,是用肉眼看世界,而你們,你們是用心眼看世界,肉眼看到的世界是表象,心眼看到的世界是內裡,當我們用肉眼看世界的時候,難免會被事物外表所迷惑,沒有辦法一下子察覺裡麵的真實。
“可是,你們看到的,直接是世界的內在,我想,王子也是一樣的,他習慣於看世界的外表,想當然地用外在去評判一個人,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安賽麗娜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她的內在,所以他才,呃,誤會了她,但是後來,他知道了真正的安賽麗娜是什麼樣子,這才會和她結婚的……
“所以……我想,我想王子一定是真心愛著安賽麗娜的。”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一大段話,然後小心翼翼地瞧著普蘿塔臉上的反應。
她沒什麼表情,凝神專注,像是在努力咀嚼他剛剛說的話,他無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反饋,一分一秒過得那麼慢。
她的臉轉向他這邊,“那你覺得,我可以看到你嗎?”
“你當然可以,”男孩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而且,我一直挺擔心我在你心裡的樣子的,畢竟大家都說我雖然淘氣惡劣,但至少長得漂亮,可在你麵前可沒有這點優勢了。”
“說不定你在撒謊,可能你長得很醜,但故意這麼說給我聽。”
“哈,不信你去問問彆人。”
他們就這樣又站了一小會兒,什麼也沒說,讓寂靜再次沉澱,不過這一次,沒有那麼緊張和凝重了。
不管這是他真心想的,還是為了安慰我才說的,我都要感謝他,普蘿塔默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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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將手放在門上,那道開門的咒語已經很熟練了,一連串的咒符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哢嚓”一聲,門鎖被解開了,“千萬不能放開我的腰帶,就像上次在禁書室裡那樣”他對普蘿塔叮囑道。
尼古拉斯開始推門,在他推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道非常沉重的石門,雖然他已經解開了鎖,但憑他這個小孩的力氣,開啟這扇門還是十分吃力。不幸中的萬幸是門雖然沉重,但開啟得悄無聲息,而且以他們兩個的身型,隻要門開出一個縫隙就可以擠進去。
男孩等普蘿塔進入門縫之後,他也擠了進去,他進入祭祀之間之後,身後沉重的門便無聲地閉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