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這個故事?”尼古拉斯合上書,心滿意足地盯著普蘿塔的臉,她肯定會喜歡這個故事,他想到,一個失明的悲慘女孩最後當上皇後的故事,她絕對喜歡。
但普蘿塔臉上沒有歡欣喜悅的表情,她眉頭蹙起,像是有什麼東西令她很困惑。
“嗯……你,不喜歡嗎?”他試探地問道。
“那個王子,他真的喜歡安賽麗娜嗎”女孩說道。
“他當然喜歡了,”他一臉詫異,這是什麼問題,“他要是不喜歡,能和她結婚嗎?你看故事裡寫的,他在舞會上一看到安賽麗娜,就愛上了,對她一見鐘情了。”
“可是,他不是早就看到過安賽麗娜了嗎,在紫丁香花園裡,但是那個時候他不光不喜歡安賽麗娜,還把她毒打了一頓。”
“那,那是因為他以為安賽麗娜是小偷……”
“那第二次,安賽麗娜救了他,他也沒有向她求婚呀。”
“那,那是……”
“王子喜歡有紫丁香眼睛、穿著漂亮衣服的安賽麗娜,但那是被仙女附在身體裡的安賽麗娜,真正的安賽麗娜,沒有漂亮的衣服,眼睛也是瞎的,他會喜歡嗎?”
他啞口無言。
完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講這個故事,他想到。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普蘿塔回房間休息去了,男孩一個人留在原地。
“唉,真是搞不懂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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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的時候,普蘿塔回來了,他們約好在午餐時去找安德烈亞舅舅,問他祭祀之間裡到底有什麼,但是他人並沒有出現。
他們詢問狄安娜,得到的答案卻是:“安德烈亞大人不在城堡裡。”
“他出去了嗎?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他吩咐我們,這三天他都不會在城堡裡。”
“怎,怎麼會這樣……昨天他還說,要和我們商量回去的事情呢。”
“安德烈亞大人一直喜歡突發奇想去做某件事,可能他忘記了和您的約定吧。”
“怎麼能這樣……”
在用餐和之後的回去期間,她不再有之前天真爛漫的神情,臉色沉鬱、沉默寡言,像是在努力思考某個重要的事情。
他們下午也在育兒室裡度過,但氣氛和過去幾天截然不同,之前就算是麵對暗夜鬼的時候,他們還是帶著小孩心性,對所有事情都有一種天真嬉戲的態度,就算要與惡魔為敵,他們的生活也帶著童真的底色,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憂愁在心中鬱結,就好像……
就好像變成了大人那樣,天天愁這愁那。
快傍晚的時候,沉默了一下午的普蘿塔挺直身子,她帶著一種嚴肅的神情,鄭重其事地開口說道:“尼可拉,我有話要對你說。”
“你說吧。”
“你幫我打開祭祀之間的門,我們偷偷進去看一下吧,我要找到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
“……就算我不答應,你也不會放棄的吧。”
“嗯。”
“可是那個地方是舅舅明令禁止進入的,有可能那裡有可怕的怪物,就像暗夜鬼那樣,或者更厲害。”
“我們之前不是一起殺死了暗夜鬼嗎,你說我們兩個是搭檔,是朋友,朋友應該互相幫助,當時我陪你一起去搞定暗夜鬼,現在你要陪我一起去祭祀之間。”
“就算,就算那個房間裡沒有怪物,我們可以全身而退,但舅舅說了,進了房間就會有懲罰,如果被他發現了那怎麼辦?”
“他不會發現的,他不是不在城堡裡嗎?”
“但這可是魔法城堡。”
“……我們可以在進去房間,找到我的家人以後,直接從城堡裡逃走,你不是想要離開城堡嗎,我們進去以後就可以離開,我的父母本來就是往領地以外的方向逃,正好一路。”
“普蘿,你真的不能等到安德烈亞舅舅回來了以後,再讓我去問他嗎?”
女孩表情堅定:“我想了很久,為什麼我的家人會被關在祭祀之間裡,我想到了村裡的傳言,索爾赫瑞爾城堡裡的邪惡魔法師會把村民抓走吸血,如果是這樣,那麼我的爸媽就是被城堡裡的東西抓走的,安德烈亞大人雖然救了我,但是他很討厭丘陵的村民,說不定就是他乾的!”
他盯著她的臉,她黑曜石般的眼珠一如既往閃著無神的冷光,他第一次看到女孩用這樣的神情說話,她的語氣表明她心意已決,這不是懇求,這是深思熟慮以後的告知。
“那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說,“你要向我保證,我們進去以後,如果沒有看到你的家人,你也要跟著我離開,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我向你保證。”
他咬了咬嘴唇,像是要堅定決心,“那好吧,我同意,但是,這件事情得和暗夜鬼一樣,我們不能就這樣毫無準備地進去,我們要事先做好準備。”
“太好了!”女孩緊繃的臉終於輕鬆下來,露出了笑容,就好像之前幾天那樣。
明明事態嚴峻,但他的心也跟著放鬆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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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同意了,為什麼我就同意了呀!”尼古拉斯抱著腦袋痛苦地說道,“為什麼會這樣啊……”他的手肘抵在厚實的黑檀木書桌上,兩道漂亮的眉毛扭在一起,青灰色的眼眸筆直注視著前方。
“我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同意了呢?”他歎了口氣。
在他的正前方,身穿著魔法師袍子的骷髏哢噠哢噠地笑了起來。尼古拉斯像是見怪不怪撇了撇嘴,“唉,我看到她那種痛苦的表情,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莫妮卡,或者說她的遺骸,提起手上的羽毛筆蘸了蘸墨水,然後迅速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幾行字,然後將它推到男孩麵前。
“尼古拉斯,你將來長大要是結婚了的話,會被太太牽著鼻子走呢。”
尼古拉斯感到臉上一熱,“怎麼連您都開始拿我開玩笑了!”
莫妮卡繼續笑起來,她的上下顎骨一開一合地敲擊著,脊椎骨也隨之搖晃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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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製定計劃了,就好像當初對付暗夜鬼那樣,他們又開始泡進圖書室裡了。
他在月桂樹的書架裡找到了好幾本關於城堡的書,《索爾赫瑞爾家族手冊》《大法家族人物鑒》《諾亞丘陵大事記》,他沉浸在書海裡,飛快地翻動書頁,一旦發現什麼有用的資訊就念出來和普蘿塔分享。
“首先,”他說道,普蘿塔在旁邊專心致誌地聽著,“我在家族手冊裡,找到了城堡的基本構造圖,還有房間的簡介,祭祀之間也在裡麵,按照手冊裡的說法,這隻是個普通的廳堂,裡麵放著曆代家族魔法師的紀念肖像,不是掛在外麵牆壁上的那種裝飾畫,這是悼念用的肖像,如果家族的人想要追憶某位逝去的家族成員,便會到祭祀之間裡冥想祈禱,每當某些重要成員的祭奠日,家族也會組織成員去集體追思。”
“那這隻是個普通的房間啊。”
“是啊,有可能因為這是個嚴肅的房間,所以舅舅才不讓我們進去的。”
他們在諾亞丘陵的地圖上找到了一條河,這條河流離城堡不遠,一路向東直通到諾亞丘陵外的曼露城,他們決定等探索完祭祀之間後,就直接離開城堡,沿著河流走出諾亞丘陵。
“我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是什麼?”
“還記得我們在珍寶庫下麵那個奇怪房間看到的人頭嗎?”
“啊,那個。”
“我在城堡構造圖裡沒看到這個房間,可能是作者故意隱去的,但是我在家族人物鑒裡找到了那個人頭,他是索爾赫瑞爾的第八代族長,阿爾貝托·索爾赫瑞爾,上麵對他的記載很短,你聽聽:
‘阿爾貝托是家族的第八代族長,在他上任以後,開始研究利用活人獻祭獲取的深淵魔法,他讓諾亞丘陵的六個村落輪流獻上人牲,還從外地購買了大量奴隸,但他浩浩蕩蕩的研究隻開展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他的弟弟拉斐爾取代了他的族長之位,拉斐爾繼任後,取消了獻祭實驗,轉而研究更偏向法典魔法的深淵魔法。’”
“聽上去……他是罪有應得。”
“哼,是啊。”
沉浸在書海裡的時間過得飛快,當他們終於從圖書館離開的時候,已經夜色朦朧了,他們走出圖書室,在回房間的路上剛好遇到了維斯塔,金發紅瞳的女仆從一間房間裡走出來,她一如往常麵無表情,但她的臉色有點凝重,尼古拉斯注意到,她頭頂上戴的那個花環破了。
“真是的,隻不過是個仆人,天天頭上還戴個花環,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從門裡傳來聲音,那是安東尼。
普蘿塔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尼古拉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維斯塔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來到女孩跟前,把她帶去洗漱了。
那天晚上,月亮被烏黑的雲朵完全遮住了,天空就像是漆黑的幕布,籠罩著背後的舞台,等待著某場戲劇的開場。
他們偷偷約好溜出房間,在走廊上無聲地行走著,城堡的正大門拉開會發出很大的動靜,所以尼古拉斯將他從地圖上找到的一個偏門作為他們的出口。
小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冰冷的空氣夾雜著雨水迎麵撲打在普蘿塔的臉上,令她有些不適地眨了眨眼,空氣裡混雜著青草和樹葉的味道,還有新鮮的露水的氣息,她吸了吸鼻子,把這許久未聞的戶外空氣灌進肺裡。
“外麵在下小雨,我們抓緊一點吧。”尼古拉斯輕輕地說道。
“好的”普蘿塔喃喃說道。
他們穿行在雜草和樹木之間,那條河流離城堡非常近,根據地圖的路線找準了方向之後,尼古拉斯很快就在兩棵大樹旁邊找到了那條小河,夜色下,黑沉沉的波浪隨風朝著下遊流動,一根粗繩拴著一艘小木船綁在一棵大樹的樹乾上。
他放開女孩的手,上前去檢查這艘木船的情況,那艘小木船非常破舊,船體內部堆著一些舊衣服舊靴子,但是它並沒有漏水,看上去還可以行駛。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使用了光明咒,在光照下,他發現這艘船的船身上雕刻著很多咒符,他湊近仔細分辨了一下,那是表示乾燥和滑行的法典咒語,也就是說,這艘船不是用船槳劃的,而是靠魔法來驅動的。
“怎麼樣?”尼古拉斯離開了一段時間後,看不見的女孩有些焦慮地問道。
“嗯,沒問題的。”男孩走回到她身邊,“這裡還有一艘船可以用,等我們從祭祀之間出來以後,就直接走水路回四季城吧。”
“太好了,那可以帶著我的家人們一起逃了。”
“嗯。”男孩含糊不清地嘟嚷了一聲,那艘小船頂多能坐四個人吧,自然是不可能帶著她的家人們一起走的,但他覺得沒有必要說。
“明天晚上還是這個時間,我們一起去祭祀之間吧。”他對女孩說道。
“好的!”女孩滿懷期待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