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蘿塔和尼古拉斯走進會客室,這裡地方不大,兩兩相對,麵對麵一共擺了四個單人沙發椅,每個沙發椅旁邊都擺了一個小茶幾,兩個茶幾上放著還未冷卻的茶水,另一邊空出來的地方有一個小餐桌,桌子上還有些殘羹冷炙。
“你聽到他們說了什麼嗎?”尼古拉斯擺弄著一個茶杯問道。
“基本沒聽到,我隻聽到了幾個詞,什麼沒問題,支持,幸虧,哦,還有一句,嗯,他提到了一個人,嗯,是你的父親。”
“嗬,”男孩冷笑著放下了茶杯,“他說了什麼?”
“……嗯,他說,他說……”
“看來不是什麼好話,反正也在意料之中。”
普蘿塔想起來,對於索爾赫瑞爾一家人來說,尼古拉斯的父親娶走了一個女兒,又間接奪走了另一個女兒性命,對於他,他們至少不會是歡迎的態度。
“無所謂了,能有什麼事呢,我老爸向來不受人待見。”尼古拉斯一屁股坐在了沙發椅上,那個沙發椅很高大,是依照成年人的體型設計的,不過他在同年齡段個子算高,倒也坐得舒服。
沙發裡是柔軟的內芯,外麵包裹著一層花紋精致的綢布,既舒適又氣派,不愧是豪門貴族的會客室,尼古拉斯拍了拍沙發扶手,然後一躍而起。
“你也來試試,這沙發很不錯呢。”
他領著普蘿塔坐上另一個沙發椅,她個子不夠高,腳點不著地,整個人都陷進了沙發裡,她也發出了和他一樣的感概,“天呐,這是椅子嗎,怎麼會有這麼舒服的椅子!”
她用手不停地在沙發上摸索著,滿臉享受,但又坐立不安,好像坐的不是沙發而是王座。
尼古拉斯又跳回到自己原來的沙發上,他翹起腿,用胳膊支著下巴,學著自己印象裡大人的模樣,“嗯,那麼,迪蒙亞特小姐,寒舍簡陋,我隻能用這種不入流的沙發來招待您了,希望它還合您的心意。”
普蘿塔被逗得咯咯直笑,他學安德烈亞的語調學得可真像。
“我想請教您,您從最北邊遠道而來,是為了什麼呢,迪蒙亞特小姐?”男孩繼續模仿著安德烈亞麵對訪客的溫柔語調。
輪到她回答了,是為了什麼呢?普蘿塔絞儘腦汁地想著,雅蘭國的三大魔法家族,其中一個的少主去找另一個的首領,是為了什麼呢?
她回想起從哥哥,村裡的老人,還有吟遊詩人那裡聽來的各種童話和傳說,畢竟她對於貴族的認知全部來源於此,一個國家的王子去找另一個國家的國王,會為了什麼呢,在故事裡永遠隻為一個原因。
“因為我想和您的兒子結婚!”她像是找到了正確答案,興奮地說道。
“咳,”尼古拉斯差點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你在說啥呢?!”他又變回了自己原來的語調。
“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嗎,王子去找另一個國家的國王,不就是為了和公主結婚嗎?不都是這樣的嗎?”
“不不不,”男孩扶額,“你還記得當時在圖書室裡聽到的嗎,三大魔法家族有三條‘永世戒律’,其中一條就是,‘友族不可婚’,所以他不可能是來請求聯姻的,再說了,難道他們連安德烈亞舅舅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都不知道嗎?”
“啊,那他們會為了什麼呢?”
“誰知道呢,不過,你說的也有點道理,‘友族不可婚’,隻是族人之間不可以通婚罷了,如果是親信或者是學徒,說不定就可以和對方結婚了,有可能他是來給他的女學徒牽線的,畢竟這裡的適婚人物隻有安東尼一個人。”
“可如果是這樣,那安德烈亞大人應該把安東尼大人叫過來見麵呀,為什麼他沒在呢?”
“……或許他們覺得隻要族長之間見麵就行了。”
他們又玩了一會兒,然後就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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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索爾赫瑞爾城堡的第8天
他們繼續在一樓探索陌生房間。這次的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大廳,一扇直到天花板的雙開式大門,門上畫著一個王冠的圖案。
他們打開門,裡麵是長方形的大廳,牆壁上貼著金光熠熠的牆紙,地麵上紅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到最深處,那裡有幾級台階,上麵是一個金色王座。
尼古拉斯在夢裡進過這個地方,那時王座上坐著羅薩利亞。
“王座廳。”他怔怔地說道。
“這裡是王座廳嗎?”普蘿塔驚呼,真是奇妙,她都已經來到這個城堡七天了,但這個城堡像是有無窮無儘的驚喜一樣,總能令她讚歎驚奇,她不停吸著鼻子,好像空氣都變得神聖莊嚴了起來。
“嗯,我猜這裡是過去的族長召見臣民的地方,那前麵有一個王座,族長應該就坐在這裡,臣子和騎士就分立兩側。”
“哇……”普蘿塔在腦海中想象著一位領主坐在王座之上,臉上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尼古拉斯再次望向那個王座,整個廳堂隻有一個光源,那就是在王座背後的大窗戶,配合著周圍金碧輝煌的裝飾,陽光有些晃眼,他眯了眯眼睛,如果有個人坐在王座之上,下麵的人肯定無法直視他/她,她/他的臉會因反光而朦朧不清,或許這就是一位君王希望有的形象,高高在上、灼人眼球。
如果是本來的他,一定會拉著普蘿塔去上麵體會一下坐在王座上的感覺,但現在他毫無興致,在他的夢裡,羅薩利亞在王座上睥睨他的樣子還記憶猶新,令人發怵,他不想接近那個地方。
他們又出去了,走走停停以後,他們來到了廚房,烏爾肯正在忙前忙後,灶台上好幾個鍋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牆上掛著琳琅滿目的食材,香腸、辛香料、麵餅、大蒜……櫃子上擺著一袋袋麵粉,剛洗完的蔬菜放在水槽裡晾乾。
普蘿塔聞到了各種香味,麵粉的噴香,燉肉的濃香,調料的辛香,蔬菜的清香,牛奶的乳香,酒水的醇香,這些香味交織在一起,就像各種樂器組成了交響樂一樣,形成了一種全新的,令人心馳神往、不可自拔的香氣,大餐的前奏曲,悠悠揚揚,綿綿長長,她隨著旋律搖晃著腦袋,臉上露出沉醉的笑容。
“今天的晚飯會是什麼呢?”這並不是一個問句,她隻是陶醉地有感而發。
“我還以為你每天在飯桌上的表現就已經夠誇張的了,沒想到還有更誇張的……”尼古拉斯汗顏。
“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嗎,尼可拉你從小就一直吃這些,當然覺得無所謂啦。”女孩嘟起嘴,把快淌下來的口水又吞了回去。
尼古拉斯感覺一陣頭痛,普蘿塔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們是在偽裝兄妹,竟然當著烏爾肯的麵說這種話。
“今天的晚餐會是紅繪牛肉,番茄胡蘿卜蔬菜湯和麵包。”烏爾肯簡短地說,聽語氣他並沒有起疑,他在說話的時候,手上的活沒有半點停頓,他從灶台走到水槽,再從水槽走到切菜台,動作迅速、一刻不停。
“你們是用魔法做的菜嗎?”普蘿塔問道,她在這方麵的好奇心比彆的地方都強。
“沒有,我們隻是普通地做飯,用魔法燒飯會耗費太多魔力了,因為做菜是相當巨量、耗費心力的工作,用起魔法來可能還是自己動手做更方便。”
“誒,可是,城堡裡的食物,難道不是用魔法變出來的嗎?”
烏爾肯停下了動作,他端詳著女孩,“小姐,食物是不能用魔法憑空變出來的,這是魔法的四大原則之一,‘魔法的能量守恒’。”
“啊,但是,”普蘿塔從美味佳肴的香氣中抽回意識,“我們,啊,不,”她頓了頓,因為尼古拉斯焦躁地捏了捏她的手腕,讓她終究還是想起了自己表麵上的身份是他的妹妹,“這裡的村民沒有向索爾赫瑞爾家交稅賦,城堡的食物從哪裡來呢?”
“就是種出來的,”烏爾肯指了指一扇開著的門,廚房裡有一扇門直接通往城堡外的空地,“外麵有一小片菜地,還有一個牲畜圈欄,我們自己生產食物。”
“那這些活誰來做呢?”
“我在負責,小姐。”
“你一個人嗎?”
“是的,小姐。”
普蘿塔皺起了眉頭,她的父親是個工匠,但她也從小便知農牧的辛苦,她從旁邊桑農村和靈犀村裡聽說過一些事,種田要早出晚歸,有時還要趁夜插秧,畜牧也是時刻操心,牛羊一天吃四頓,晚上也要加草料。
“你一個人做那麼多,也太辛苦了吧。”她說。
烏爾肯轉回頭,又像之前一樣忙活去了,“小姐,我們沒有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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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了廚房,普蘿塔感覺有些悶悶不樂,似乎一下子對晚餐也沒那麼多期待了,尼古拉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幸好,下一個房間到了。
這是一個更大的大廳,門上畫著一個豎琴的圖案,他們進到門裡,這是一個宴會廳,或者是舞廳。
但是這裡沒有一丁點歡樂的氛圍,這個大廳和彆的房間都不一樣,彆的地方,頂多是亂一點,灰塵多一點,但這個地方,像是剛經曆過一場浩劫似的,所有的餐桌都被淩亂打翻,舞池旁邊的樂器全壞了,豎琴弦斷,鋼琴截斷,提琴殼碎,舞池中央,一個巨大的月亮和星星形狀的裝飾圓盤摔碎在地,地麵上到處都是棕褐色汙漬。
這裡想必是當年索爾赫瑞爾家族慘案的發生地。
“那場屠殺……”尼古拉斯感覺有些發冷,“繼承慶典上的屠殺,就是發生在宴會廳裡的吧。”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普蘿塔壓著喉嚨說道,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人。
“我也是,我們走吧。”
他們離開了宴會廳。
這一刻,他們好像恍然大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正在什麼地方,偉大的城堡,可怕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