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爾赫瑞爾城堡的第4天

普蘿塔按照精準的生物鐘在太陽升起之後爬起，她摸索著自己換了衣服，拿著手杖走出了房間，沒走幾步維斯塔便找到了她，她帶著女孩洗漱整理，今天她把女孩的頭發在頭頂兩側各梳起一束，紮成兩個向上的辮子，剩下的頭發則是自然披下，等梳完頭以後，普蘿塔摸了下自己頭頂上的辮子，感覺像是兩個犄角。

等梳洗完畢，維斯塔帶著普蘿塔去了餐廳，今天早餐還是牛奶麵包和香腸，她美美享用了半個小時，直到肚子裡再也塞不進任何東西。當她吃飽喝足，開始憂愁起圖書裡的魔物時，維斯塔對她說：“尼古拉斯少爺已經在藏書室裡了，要我帶您過去嗎？”

“啊？”普蘿塔怎麼也想不到昨天還掙紮著爬不起來的尼古拉斯，今天竟然會比她早這麼多就起床了。

當她們來到圖書室，她聽見尼古拉斯仿佛正在和誰說話，是自言自語嗎？當維斯塔帶著她踏進圖書室的木地板，她聽見男孩的說話聲停了下來。

“啊，你的頭發……”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一夜沒合眼，“看上去像是幾百年前的發型。”

普蘿塔又摸了摸自己頭頂上犄角一樣的衝天發辮，“但我挺喜歡這個。”

“哼哼。”

普蘿塔聽到篤篤的敲擊聲，像是尼古拉斯正在用指節敲著桌子，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維斯塔默默離開了，男孩迫不及待把普蘿塔拉到自己身邊，開口說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的辦法，今天一早跟莫妮卡大人也討論了很久。”

看來他真的是徹夜沒睡，普蘿塔不禁想到。

“和暗夜鬼戰鬥，至少需要兩種魔法，一種是光明咒，另一種是攻擊的魔法，我昨天翻來覆去地想，降雷咒是非常高級的法典魔法，就憑我現在的水平還沒辦法在一兩天內學會，所以我要用深淵魔法的攻擊魔法，但我也無法同時用深淵魔法和法典魔法，所以最後我得出了結論，莫妮卡大人也讚同，光憑我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戰勝暗夜鬼的。”

普蘿塔深吸了一口氣，她感到緊張的同時也如釋重負，那個禁書室裡的暗夜鬼令她恐慌，她不希望尼古拉斯去對付那種怪物，或許尋求成年人的幫助才是正確決定。

她沒有看到尼古拉斯對著她露出的笑容，也沒意識到他的語氣裡並沒有頹喪或者懊惱，“但很幸運，我們有兩個人。”

嗯？

普蘿塔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當她意識到尼古拉斯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男孩已經再次拉住她的手了。

“我來放深淵魔法的攻擊咒語，你就用光明咒，來吧，畢竟你是零基礎，我們得從最基本的地方開始講起，時間不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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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蘿塔坐在藏書室的一把椅子上，她記得狄安娜說這個地方是過去索爾赫瑞爾的族人們對年輕一代教育的地方，隻是她做夢也想不到她自己還能坐在這裡聽人上課，老師還是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已經急切地開始講起來了：“我之前已經跟你講過魔法的種類了，這次就不重複，我們隻講法典魔法，總之，法典魔法是由咒符組成的魔法，所有咒語都可以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下來，就像是法律條文一樣，它也因此得名。”

“呃，尼可拉？”

“怎麼了？你在這裡就聽不懂了嗎？”

“不是，但是，你突然就讓我來學魔法，可是魔法，不是隻有魔法師才能學會的嗎？”

“理論上，法典魔法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隻是魔法強度有所不同，”男孩對著空氣揮了揮手，“大部分人不會，是因為沒有人教，怎麼說呢，我的老師跟我說，‘魔法就好比唱歌，每個人都是能唱歌的，但真正能當歌手的人卻寥寥無幾，可是，或許每個人都有一兩首拿手的歌，即使在舞台上表演也毫不遜色。’”

“但是，”她說出了自己真心想說的話，“可是我眼睛看不見，這樣也能學魔法嗎？”

“隻要你能記住咒符，再把它們連成咒語就行，光明咒是法典魔法裡四條母咒語之一，基本所有人在第一堂課上就能學會，你當然也可以。”

“但是，但是就算能學會，那可以到能和魔物戰鬥的程度嗎，隻有兩天時間了……”

“這個我也想過了，但這裡可是大法家族的城堡啊，我在地圖上看到城堡裡是有個武器庫的，那裡一定有很多厲害的法器，足以彌補你魔力的不足。”

“法器？”

“魔杖啊魔劍啊這種的，通過法器來施放魔法可以大幅增強魔法的效力，我老爸就用的一根花楸木的魔杖，雖然徒手用魔法也不是不可以，但用法器的話會輕鬆很多，不用費太多的精力就能使出強大的魔法，你可以想象成赤手空拳和用兵器之間的區彆，之前首都拍賣會上，一根魔杖甚至拍出了百萬金幣的價錢，你可以想象它的威力，但我相信這樣的東西在大法家族的城堡裡不會少。”

普蘿塔張開了嘴巴，但發現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一陣沉默。

“你在害怕嗎？”，尼古拉斯突然問道。

“……有一點。”

他停頓了一會兒，像是接下來說的話需要鼓起勇氣。

“普蘿，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了，我想，如果有任何人能跟我一起做到這件事，那隻能是你。”

尼古拉斯喜歡用輕快和遊刃有餘的腔調說話，但這次，他說得很慢，很穩重……很真誠，普蘿塔感到有些暈乎乎的。

“我們一起從糖果屋裡逃出來，再一起從強盜手裡逃出來，每次都是一起做的，你記得嗎？我們是朋友，也是好搭檔，我認為我們可以做到，必須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才能做到，這個計劃裡沒有你可不行，你和我想的一樣嗎？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會放棄的。”

一粒石子丟入水塘，卻激起了驚濤駭浪，前所未有的情感衝擊在女孩的心頭，過去她從未關注過自己的內心，現在她似乎懵懵懂懂地開始察覺到一些東西了。

“好吧，來教我吧。”她說。

沒有你可不行，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

從來沒有人覺得她是不可或缺的。

正因為是可有可無的人，才會被父母拋棄在路邊。

她發現了，原來自己如此渴求被人需要的感覺，當尼古拉斯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就算他讓她去下地獄，說不定她也會同意的。

她差點被自己一瞬間的想法給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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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蘿塔開始了生平第一次的魔法學習，對於連文字都沒有學過的她來說，這個跨度委實有點太大。

尼古拉斯先是在她的手心上寫咒符，一邊寫一邊念，讓她認識咒符的形狀和讀音，咒符一共有24個，還好法典魔法的咒符同語言中的字母非常相像，普蘿塔憑借著小時候學過的字母歌一點點努力把咒符記住。

之後尼古拉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普蘿塔一個人默記咒符，快中午的時候，男孩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塊木板，上麵有刻著全部24個咒符，普蘿塔對照著咒符表繼續，用手指一遍又一遍描繪著咒符在木板上的刻痕。

“你要把這些字符的形象全部刻在腦子裡，等你記得差不多了，我找張紙讓你寫一下，等你能把標準的咒符寫下來以後，我們就開始學咒語。”

當普蘿塔能把所有咒符都流暢背誦，並在紙上默寫出來以後，尼古拉斯把光明咒裡的咒符一個一個在木板上指出來，“法典魔法的所有咒語都是由咒印拚接而成，而咒印是由咒符組成，最基本的四條咒語也同時是四個咒印，被稱為母咒語，它們分彆是光明咒、黑暗咒、移動咒、靜止咒，我們現在學的就是光明咒，我把字符指給你看，這四個咒符連起來就是光明咒，跟著我念‘克利萊特’。”

“克利萊特。”

“在念的時候，你要把所有的咒符都在你的腦海裡想象出來，當念咒的時候，就抽出那幾個要念到的咒符，當那幾個咒符在你的腦海裡組合的時候，把咒語念出來，你再試試。”

“克利萊特。”普蘿塔重複道，同時在腦海裡回憶著那些字母的形狀，她感到隨著喉嚨的發音，一股暖流從指尖流出。

“沒錯，就是這樣，一邊想著咒語的形狀，一邊把咒語念出來就可以使用魔法了，考慮到你眼睛看不見，這已經很不錯了。”

“所以，我現在放出光了嗎？”

“是啊，從你的手指上，如果你有意識地想引導光的流向，可以想象光出現在其他地方。”

“……我的魔法，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嗯，要我形容的話，像一隻蠟燭的光。”

像一隻蠟燭，普蘿塔不知道蠟燭的光是怎麼樣的，但她回想到自己家裡的蠟燭，當她接近燃燒的簡陋燭台，劣勢蠟油的煙熏味縈繞在身邊，她會用手緩緩靠近火光，感受它的溫度……

她閉上眼睛，腦海裡的咒符翻滾著，她努力回憶過去觸碰光源時的感覺，熾熱的、跳動的，像一個小小的火球——

【克利萊特】

她感覺手心裡湧起一股暖意，就像是蠟燭拿在手裡那樣，熾熱的光球。

她聽見尼古拉斯吸了一口氣。

“這次怎麼樣？”她問。

“啊哈，我得收回我之前的評價，”他故作玄虛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期待普蘿塔的反應，女孩不知道他從她臉上看到了什麼，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滿意，“看來你比我大部分同學都要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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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普蘿塔已經念了一百次的光明咒了（她是個喜歡偷偷記數的人），她感覺有點累了，從手裡冒出的暖意也大不如前。

尼古拉斯去研究自己的攻擊魔法去了，為此他要離她遠一點（“我可不想誤傷著誰”），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大部分時候都在觀察和糾正她的魔法，隻給自己留了一點點的時間。

當她正打算偷偷休息一下時，尼古拉斯的聲音突然又冒了出來。

“練得差不多了嗎，起來吧，我們去武器庫啦。”

他們走在城堡崎嶇的台階上，一路向下，普蘿塔想知道尼古拉斯練的什麼咒語，“你已經練習好了嗎？”

“當然了，接下去就是拿著法器繼續練習了，因為還需要一段磨合的過程，沒有一點時間可以浪費。”

“你練習了什麼魔法。”

“那道咒語的名字叫作‘漆黑之矛’，會有黑色的長矛從手裡射出來，很危險，不過對付魔物就得用這樣的咒語。”

普蘿塔努力地讓自己的呼吸顯得平靜，他們要和危險的魔物做戰鬥，和以前在糖果屋的時候不同，這次不是被動的（雖然也有一點點被逼無奈的意思），這次是他們主動的宣戰，他們自己選擇了這條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的道路，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們來到了武器庫，這是一個類似地窖的地方，尼古拉斯用咒語打開厚重的鐵門，室內是排列整齊的儲物架，所有的東西都用防塵布蓋著收納在盒子裡。

男孩將箱子一個個拆開，從掛滿蜘蛛網、堆滿積灰的防塵布底下拿出一個個法器，很快，琳琅滿目的魔法用品被堆疊在地上，各式各樣的魔杖、水晶球還有短劍、匕首……出乎他的意料，這裡還有相當多的闊劍、鎧甲、弓箭，也就是說曾經索爾赫瑞爾的城堡裡不光有魔法師，還有一大批戰士。

尼古拉斯在魔杖間分揀，魔杖的款式和類型紛繁多樣，金屬製的、木質的，長柄的、短柄的，鑲紅寶石的，或者是鑲藍水晶的……令他眼花繚亂，不過這隻是乍一看的，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這裡所有的魔杖都是為成年人打造的，長度很長，重量也大，他們小孩子頂多隻能用短杖，而且必須是木質的，不然會太重。

他挑了一根楠木鑲紫水晶的短杖遞給普蘿塔。

“你用每根魔杖試一下光明咒，我來看看效果。”

普蘿塔接過魔杖，她試著再次使用光明咒，但她發現將魔力導入魔杖和導向手指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一旦魔力進入了魔杖，她仿佛就無法掌控。

當她試到第七根魔杖時，她念出光明咒，卻從魔杖尖端噴出一團火球，尼古拉斯眼疾手快地避開，但火球擊中了他背後的架子，他隻能手忙腳亂地用防塵布撣滅燃燒的火苗。

男孩抹了抹臉上的灰，把防塵布扔到一邊，普蘿塔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不是她的問題，他想，這裡的魔杖都是為大人們準備的，他或許勉強可以用一下，但普蘿塔一定無法適應。

或許我們要去找專門給小孩子練習用的法器？但如果是給小孩子用的，肯定沒什麼威力，那又如何對付暗夜鬼？

他很討厭這種計劃被意外打破的感覺，這是他深思熟慮了一夜想出來的方案，一切都是嚴絲合縫的，明明他已經把能設想到的情況全都想了一遍了。

“尼可拉，要不我們……”普蘿塔輕細的聲音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一個高個黑衣的身影走進了武器庫。

“少爺、小姐，你們先是去了禁書室，再是來了武器庫，二位才來到這座城堡兩三天，就已經闖下了一百年份的禍啊。”

“你是來趕我們出去的嗎。狄安娜？”尼古拉斯又抹了一把臉（抹完以後他才意識到可能他的手比臉還臟），忿忿地朝上看，黑衣女人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笑意，這家夥絕對是在嘲笑我，他幽幽地想到。

“不，我隻是想要知道，您這次來到武器庫，是否和之前誤入禁書室的事情有關，換而言之，我想知道你們是想要自己去對付禁書室裡的魔物嗎？”

尼古拉斯隻是無言地直視著她紅寶石般的眼睛，倒是普蘿塔開口了，她比起他更加信任這些仆人們（因為那個維斯塔，他想到，這就是女孩子，每天幫她做發型就能讓她喜歡上你），她把尼古拉斯和她的準備擊殺魔物的想法和盤托出。

他以為狄安娜會對他的計劃再來一番冷嘲熱諷，但事實並非如此，女人著下巴沉思了幾秒後，緩緩地說道，“沒想到短短一天時間你們就能想出這麼多，是您的點子嗎，尼古拉斯少爺？”

他聳了聳肩，“是又怎麼樣呢？”

黑衣管家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讓我來給您推薦一款魔杖吧。”

接著她手指一勾，一根木杖從魔杖堆裡飛入她的手中，這根魔杖大概有尼古拉斯的手臂那麼長，杖柄的部分十分筆直，但頂端的部分木條彎曲起來，纏繞著一顆黃色的石頭。

“鑲黃水晶的雪鬆木杖，比一般的短杖稍長，但它非常輕盈，即便是小孩也揮得動，黃水晶性情溫和，同樣適合您這樣的年紀，它的製造時間也不是很久遠，還不到兩百年，在這裡的魔杖中算是相對年輕了的，您可以看看。”

尼古拉斯從狄安娜手中接過魔杖，木杖摸起來平坦光滑，大概是因為過去曾經被一代又一代的魔法師手持過吧，他試著揮舞了一下，確實很輕盈，魔杖頂端的水晶發出微微的亮光。

看來這個人偶爾也有點用處，尼古拉斯默默想到。

“那麼接下來是您，安吉拉小姐，您隻使用光明咒一條咒語對吧，那麼比起法器，燈可能更合適吧。”

“燈？”尼古拉斯聯想到圖書室裡書架上的壁燈，“你是讓我們把城堡裡的燈拆下來？”

“不必，烏爾肯可以立刻做出一盞燈，手提式的，用水晶片做燈罩，底座上刻上光明咒，燈芯的位置放一塊紅寶石，專門強化光明係的咒語，如此一來，即使是暗夜鬼也很難令燈光熄滅，您意下如何？”

“……聽上去不錯，但是……”

“但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呢，幫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可彆懷疑我了，小少爺，任何擁有索爾赫瑞爾血統的人都是我們尊崇的人，再說了，”她的微笑紋絲不變，“您給我們多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了多大的樂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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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狄安娜帶著烏爾肯來到普蘿塔的房間，當時維斯塔正在幫她梳頭發。

普蘿塔沒想到做一盞燈會這麼快，狄安娜簡短介紹了幾句，烏爾肯沉默不語地將提燈遞給了維斯塔，維斯塔再將燈放到普蘿塔手裡，她試著使用了一下，念出光明咒語。

【克利萊特】。

她感覺暖流順著手指流進了提燈，但她感覺不出來光線如何，她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水晶燈罩，溫溫的感覺，沒有很熾熱，也不是冰冷。

“怎麼樣呢？”她問。

維斯塔和烏爾肯都沒有說話，她聽到狄安娜一如既往優雅的聲調，“很棒的光，安吉拉小姐，第一天學習魔法就能到如此程度，祖先們會為您感到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