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進城堡空曠的大廳,腳下鋪著灰色的大理石,上麵刻著暗淡的枝蔓花紋,穹頂很高,在屋頂中央掛著一盞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燈,但是早已布滿灰塵,偌大的大廳裡隻是擺了一張長條桌,座位也很少,看得出來這裡人丁稀落。
狄安娜直接把普蘿塔平放在了長條桌上,然後她拍了拍手,“維斯塔,烏爾肯!”
有兩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二樓階梯上走下來,他們是一對年輕男女,都身著黑衣,女子穿著一身女仆裝,金發紅瞳,臉上的五官精巧如同精心雕琢的玩偶,但一直麵無表情;男子穿著管家服,黑發紅瞳,同樣容貌俊美,但麵無表情。
“維斯塔跟我在這裡先給安吉拉小姐處理一下傷口,烏爾肯去把安德烈亞大人叫過來,順便也給約瑟夫大人知會一聲。”
兩個人無言地點了點頭以後就各自散開了。
年輕女人走到狄安娜旁邊,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抽出剪刀和繃帶,把普蘿塔的傷口完整露出,她們把手放到普蘿塔的傷口上方,一齊誦吟魔法,尼古拉斯猜測這是治愈修複的法典魔法,女孩的傷口不再鮮血淋漓了,但還是血跡斑斑。
“深淵魔法的毒物進了血管,”狄安娜不知道是在向誰說話,但她的語調平和沒有起伏,“最好還是等到安德烈亞大人過來。”
尼古拉斯繼續看著這兩個人,年輕的女人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被單墊在了長條桌上,狄安娜則把普蘿塔放在被單上,兩個人在做動作的時候完全沒有對話,仿佛她們心靈相通似的,而且,每個動作都沒有猶豫遲疑,也沒有一點感情波動,像是機械人偶一樣。
無論他們是什麼,他們都不是人類,反而更像是魔物,隻不過他們是索爾赫瑞爾家的仆人,尼古拉斯默默想到。
從台階處傳來了腳步聲,有好幾個人從二樓回廊上下來了,尼古拉斯看到一個中年男子走在最前,他急匆匆地走到一樓大廳,尼古拉斯盯著他看,他穿著一身黑色魔法師袍子,身材矮壯,深褐色頭發梳成一個小馬尾,臉孔粗獷,胡渣零落,眼眸漆黑,看上去相當凶狠。
在中年男人身後是一個年輕男子,他穿著普通的襯衫和長褲,也是深褐色的頭發和黑色眸子,不過他身材瘦削,頭發淩亂,眼神迷離,雖然乍一看不拘一格,但仔細看會發現他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在最後,那個被叫做烏爾肯的人攙扶著一個佝僂老人,老人穿著灰色的綢緞睡衣,寬大的衣服更顯他的消瘦,皮膚乾癟,皺紋如刻,烏爾肯攙著他顫顫巍巍地走到大廳裡,這時候尼古拉斯發現了,這個老人的眼睛被布條蒙住了,換而言之,他是看不見的。
“沒想到約瑟夫大人親自過來了,他已經臥病在床很久了。”狄安娜對尼古拉斯說道,她的臉上依舊是意味難測的微笑,“整個城堡的人都出來迎接你們了,少爺。”
那麼他就是我的外公,我媽媽的父親,索爾赫瑞爾家的現任族長……尼古拉斯盯著佝僂老人默默想到。
“我的外孫和外孫女來了嗎?”老人蹣跚地往前走著一邊伸出沒有被攙著的一隻手向前探。
“來了,約瑟夫大人,您的外孫就站在您跟前,您的外孫女受了重傷現在急需治療。”狄安娜在桌子旁說道。
“啊,是薇拉的孩子嗎……”老人乾瘦的手臂朝尼古拉斯伸來,他往前走握住了老人的手掌,“是我,外公,我妹妹中了森林裡魔物的毒,您快點救救她吧。”
“嗬,”一旁的中年男子突然笑出了聲,尼古拉斯看到他灰色袍子敞開,下麵露出裁剪精美、樣式華麗的墨綠色絲絨上衣,“這麼多年了才過來,不過不管怎麼說他肯定是薇拉的小孩,畢竟他長得跟艾勒裡·梅林那個白眼狼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你妹妹的孩子,安德烈亞!”老人突然朝著男子的方向狂吼了起來,語畢又像是用儘了力氣一般彎下腰喘著粗氣,“還愣著乾什麼,快幫你的外甥女治療啊,我又不會魔法。”
中年男子嘖了嘖嘴,然後目光轉向抱著躺在桌子上的普蘿塔,他快步朝她走去,尼古拉斯仔細地端詳著這一切,這個男人和他記憶中母親的樣貌確實有幾分相像,他們都是深褐色的頭發還有黑色眼眸,那看來這就是他的舅舅了。
“我沒聽說過薇拉還有個女兒,”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突然轉過頭對尼古拉斯說道,“首都人們都說艾勒裡·梅林隻有一個獨生子。”
尼古拉斯咽下一口唾沫,他搖了搖頭,“她是我妹妹,但是,但是她天生身體虛弱,所以我爸爸一直讓她待在家裡不出門。”
“哼……”他舅舅眯起眼睛看著他的臉,尼古拉斯感覺自己心臟快要跳出胸口,萬幸的是他並沒有深究,隻是砸了砸嘴說道,“是艾勒裡那個混賬的做派。”
尼古拉斯鬆了一口氣,但感覺後頸發涼,他抬起頭,狄安娜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她個子實在太高了),臉上是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個女人仿佛已經洞悉了他的秘密,尼古拉斯心裡一緊,他躲開她的視線,看向普蘿塔的方向。
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對著傷痕累累的女孩注視了幾秒,緊接著,他雙目圓睜,眼球突出,眼睛裡是深不可測的漆黑,尼古拉斯從側麵看到這一切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看到彆人用深淵魔法令他不太舒服。
“她中的毒就是魔法的一種,”安德烈亞冷靜地說道,“深淵魔法化成了毒素在她血管裡擴散,你妹妹不會魔法對吧?”他猛地扭過頭來對著尼古拉斯說道。
“對,她不會。”尼古拉斯本能得挪開了自己的目光,他知道深淵魔法師可以用目光侵入他人的意識,他自己也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他害怕和他的舅舅對視。
“但是你會,”馬克西姆沒有轉回頭,他的眼神轉到了尼古拉斯被狼咬傷的右手上,“你的魔力可以幫你抵禦其他魔法的入侵,所以這種毒對你沒效果。”
尼古拉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城堡裡的人總喜歡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優哉遊哉地做事,現在是講課的時候嗎!但安德烈亞總算是說完了話,他伸出手掌打開普蘿塔的眼皮,然後俯身近距離注視著她的雙目。
“你妹妹是瞎的?”他的語氣充滿了詫異。
“我妹妹眼睛從小看不見。”
安德烈亞十分疑惑地瞧了他一會兒,尼古拉斯隻是默默地點點頭。
“嗬,怪不得你老爹從不說他還有個女兒,”安德烈亞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笑了起來,“哈哈哈,他當然不想被外人知道自己有個殘疾小孩,一個宮廷大法師生了個瞎子,真是報應啊,艾勒裡·梅林也有今天!”
尼古拉斯僵硬地乾笑了兩聲附和他,“那,那您能把她救回來嗎?”
“可以,不過有點麻煩。”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撓了撓頭,“安東尼,你轉過身去不要看這裡。”一直站在眾人旁邊的年輕男子順從地轉過身背對著他們。然後安德烈亞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他從口中吐出一串不屬於這個世界任何一種語言的話語,但尼古拉斯聽懂了,這是屬於深淵魔法的咒語。
“出來吧,萊紮耶。”
一團內焰是漆黑色,外焰是墨綠色的火苗從男人的影子上升起,火焰越竄越高,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圈熊熊燃燒的烈火,火焰躍動聚集,最後化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
這是一個深淵魔物,但和之前在蔚藍森林裡碰到的不是一個等級的東西,這隻魔物,比他至今見到的所有怪物都要強大,都要恐怖,普通人類絕對是不能直視這種生物的,就連尼古拉斯也不想把視線在這個怪物的身形上過久停留。
“幫我把我外甥女身上的毒取出來,萊紮耶。”
【遵命,大人。】
魔物發出混沌的聲音,像是無數個男男女女齊聲低語般的嗓音,它伸出一隻火焰組成的修長手臂,手指伸進了普蘿塔的兩隻眼睛和嘴巴裡,大團大團的火焰淹沒進女孩的身體裡,尼古拉斯看見普蘿塔開始痙攣起來,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撞擊著桌麵,痛苦的呻吟聲漸漸從她的喉嚨裡傳出。
“我妹妹她沒事吧!”他擔心地問道。
“就快好了,”安德烈亞回頭瞥了一眼,“哈,彆這麼害怕,你以前沒見過高等魔物吧。”
尼古拉斯隻能乖乖閉上了嘴巴,沒過多久,魔物緩緩抽出它的火焰手臂,三條蜈蚣一樣的黑色長蟲從普蘿塔的嘴巴和兩隻眼睛中拔了出來。
【魔法的毒素全部都拔除了,大人。】
“很好,你可以退下了,萊紮耶。”安德烈亞揮了揮手,魔物頓時消散了,就像是火焰熄滅了一般,他的影子又安然無恙地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三條毒蟲被丟棄在了地上,但很快也變成了黑煙在空氣中揮發殆儘了。
“好啦,我能做的就到這裡啦,”男人對著尼古拉斯擺擺手,“你也是深淵的魔法師你應該清楚,我們對於回複啊治療什麼的魔法一竅不通,所以她剩下的傷口就交給狄安娜他們去處理吧。”
“交給我們吧,安德烈亞大人。”狄安娜對著中年男人的背影鞠了一躬,接著黑衣女仆維斯塔繼續上前抱起來了普蘿塔,“少爺,請跟著我們去治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