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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重新躺回床上,睡意朦朧之際,薑姒也沒想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明明化形後的人身和原來那個毛絨團子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鬱清究竟是靠什麼來分辨,乃至最後斷定她身份的?

回憶起被少年一寸寸逼到角落,退無可退,隻能他說什麼她便胡亂點頭的窩囊模樣,小姑娘就氣得牙癢癢。

囂張什麼。

不就仗著手裡暫時有她把柄,修為又高她幾分,便將她當作好欺負的糯米團子,肆意搓扁捏圓。

還挑釁一般湊到她耳邊問,他是不是除了黎川之外,第一個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

薑姒那時被鬱清語氣裡若有似無的威脅嚇得不行,生怕下一秒就被拉去執法堂當眾揭穿身份。

高度緊張之下,一向敏銳的她竟然錯過了對方眼底顯而易見的調侃笑意,隻會垂著腦袋悶聲應是。

她沒看見鬱清眸中的笑意。

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在她瘋狂點頭後,少年臉上瞬間的怔愣,乃至此後眉梢眼角,處處都掩蓋不住的愉悅歡喜。

困意如潮水般湧來,少女迷迷糊糊,嘴裡還反複念叨著修煉二字。

待她來日得道飛升,定要將那鬱清踩在腳下,好好羞辱一番,狠狠報複回去,以解她今夜心頭之氣!

懷揣著腳踢男主、左擁師尊、右抱反派,從此天地之大任我逍遙的雄心壯誌,薑姒慢慢闔上長睫,墜入了深沉夢鄉。

*

二月初六,驚蟄。

晚冬的寒意總是散得很快,不過幾場淅瀝小雨,目之所及便從一片凜冽白雪變成了讓人難以忽視的盎然春色。

今冬時節,乾坤宗統共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迷倒過無數弟子、拿下過高嶺之花的可愛小白貓無聲無息離開了宗門,據說是回到了曾經的主人身邊。

第二件,兩百多年沒收過徒的劍尊黎川,疑似被妖鬼迷惑心竅,破例收了個無名氏當親傳弟子。

還是個幾乎所有人都沒見過,傳言中修為隻堪堪築基的無名氏。

貓貓離宗這事兒,雖有不少弟子情緒略顯激動,但大多數人都能保持正常,隻私下裡時不時惋惜,再也摸不到手感那麼好的毛茸茸了。

而後者這則消息一出......整個通靈鏡都炸了。

無論是在上麵八卦閒聊的,撿漏修行經驗的,還是渾水摸魚什麼瓜都吃上一口的,都快把問號摁爛了——

“開什麼玩笑??劍尊要是真隨便收了徒,我今晚就當著我們問劍峰峰主的麵把本命劍拆開吃嘍!!”

“笑死,我乃上官家嫡係一脈獨子,天級下品靈脈!當初我爹就差沒跪著跟黎川磕倆響頭求他收我了,他怎麼可能收一個剛剛築基的菜雞呢?!”

“讚同!我之前在太淵殿外值守,親耳聽劍尊跟掌門師叔說他喜歡清淨,收徒隻會影響他修煉的速度!”

“就是啊,編謠言也不知道編的像一點,張口就來!”

......

就在通靈鏡裡有人質疑有人相信,雙方吵的天昏地暗、不可開交之時,一張有些模糊的圖片被發了出來。

眾人點開一看,圖片中心躺著的,是一張天青色、唯有乾坤宗嫡係一脈才可手持的,親傳弟子令。

那令牌之上,是金色靈力行雲流水般鐫刻的兩個名字——

薑姒,還有黎川。

乾坤宗第六百二十三代嫡係親傳,和她經由浮世卷親自認證過的,劍尊師傅。

......

片刻沉默後,通靈鏡裡又炸了。

隻不過這次弟子們熱火朝天討論的對象,從一開始的事件,轉移到了個人身上。

“有人知道這個薑姒嘛,是哪個隱世大族的小輩,還是萬裡挑一的天才,之前為何從未見過此人?”

“不知道,我已經傳信給我父親,想必三天後就會有結果。”

“薑姒?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女子......難不成,是靠著美色走的後門?”

“我呸!齷齪的人看什麼都是齷齪的!就不能是人家根骨極佳,黎師叔慧眼如炬,不忍明珠蒙塵嗎?!”

......

被黎川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薑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乾坤宗的名人。

自拜入黎川門下,一向溫潤如玉,什麼都縱著她的青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天天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初始劍招每日都練習百遍,更彆提基礎的劈、砍、刺,每天清晨,至少一千個來回。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

既有天賦,還肯努力,不過短短三月,她便從一開始連劍都拿不穩的門外漢,到如今穩步進階,已築基大圓滿的合格劍修。

近日更是隱隱摸到了金丹凝結的門檻。

小姑娘對此很滿意。

“呼——”

細微破空聲喚回了有些走神的少女,看著麵前張牙舞爪的醜陋竹妖,薑姒下意識皺了皺眉。

她握緊手中長劍,左腳點地,輕身一躍,青衣翻飛之間,穩穩落在了那妖怪頭頂。

不等竹妖反應過來,鋒利劍刃已輕而易舉刺進它的眉心,小姑娘手腕靈活翻轉,不多時,一顆暗沉的白色晶石便被挑了出來。

剛才還嘶吼著的妖物轟然倒地,龐大身軀激起一地塵灰。

薑姒隨意擦了把額角汗珠,收劍入鞘時瞥見了劍身上的綠色汁液。

已經掏空靈力的身體疲憊得很,她本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現在是在幻境,除了體力消耗,一切其他的都不作數。

但......

猶豫一瞬,她還是拚命榨出幾滴靈力,強撐著施了個清潔咒。

長劍光潔如新,恢複了原本的美貌。

少女這才滿意點頭,抬手撤了幻境。

後背傳來汗濕的黏膩感,薑姒抬眸掃了眼天色,應是剛過午時,陽光還有些晃眼。

離下午去管事處領任務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夠她舒舒服服泡個澡了。

打定主意後,她進了內室。

剛剛斬殺一隻中級妖獸,小姑娘累得很,反應比平時稍顯遲鈍些,故而沒注意到,向她這邊快速靠近的三道氣息。

*

看著身旁兩道清雋挺拔的身影,江年不知為何,心中煩躁異常。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自帶詛咒的人,有人願意跟她走得近,她應該高興才是。

但她寧願那兩人永遠不要出現。

這樣薑姒的秘密就隻有她知道,薑姒也隻能跟她分享喜怒哀樂。

她們會越來越親近,經年久遠,永不分離。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迫和外人分享她的繁春。

少女近乎無聲歎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季長青也很煩。

少年眼底劃過戾氣,蒼白到幾乎看不到血色的手藏在寬大長袖中。

瘦削修長的食指和拇指不耐地相互揉搓按壓,時輕時重,昭示主人此時不平躁鬱的心境。

要不是怕那蠢貓的秘密泄露出去,他怎麼會和身邊那兩人走到一起,還美名其曰什麼‘朋友’。

真是貪心的貓。

不動聲色掃了眼身邊的一男一女。

季長青掰了下指骨,心中感歎,明明隻要他一個就夠了的。

非要招惹到那麼些和他一樣難纏的家夥。

到時候看她怎麼收場。

說來也巧,他和江年是同一天發現薑姒妖身化形秘密的。

當時通靈鏡裡瘋傳毛絨團子離宗消息時,他是不信的,他不信自己又被再次拋下。

它明明很黏他。

直到那貓三天都沒來藥田。

他精心準備的草藥從清晨放到深夜,沒人再碰過。

他又恢複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張揚又毒舌的一麵,好像隻存在於他和白貓獨處的時刻。

本以為緣儘於此,再也不見,但老天還是眷顧他季長青的。

他又找到她了。

他親眼看到她從人變幻成那隻熟悉的白貓。

旁邊還站著一個少女,他認識,宗門內人皆遠之的災星。

她好像很怕他,寧願躲到那災星身後,縮成一團,也要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真可愛。

他無視那災星少女警惕的表情,幾步上前,蹲下身,輕聲開口哄騙:

“彆怕,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他以前還是季家少主時,很討厭有人說他和他的親生父親相像,畢竟沒人想像個人渣。

但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很相似。

一樣的會哄騙人心,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想他當時的表情一定很真誠,不然那貓也不會隻猶豫了半刻鐘就信了他的鬼話。

他的蠢貓最是爛好心,什麼秘密都敢告訴彆人。

但是沒關係——他會幫她好好善後的。

撫摸懷裡熟悉的溫軟絨毛,他抬起眉眼,第一次衝著那個災星露出友好善意。

那綠裙少女一愣,神色卻愈發警惕。

少年挑眉,也不甚在意,隻垂著眸,無視一旁的眼刀,專心感受著手中失而複得的暖意。

後來又多了個鬱清。

他們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心照不宣地在薑姒麵前展現出關係不錯的模樣。

但事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他們三個,都巴不得對方消失,從此少一個和自己爭搶注意力的對手。

“到了。”

一旁的鬱清突然開口,將季長青喚回了神。

他微微點頭,正準備推門而入,卻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攔住了。

是江年。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一樣,平日裡在他們麵前刺蝟般的冷漠消失殆儘。

季長青有些稀奇,正想問她,卻聽麵前這人語速飛快地說了句:

“彆,彆進去。”

“阿姒......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