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毛茸茸主動親近的少女明顯有些手足無措。
柔順溫暖的絨毛包裹著她的指尖,濕漉漉的貓眼裡隻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呼嚕呼嚕的撒嬌聲也讓原本難過的心情稍稍雀躍。
好......好可愛。
一點也不像通靈鏡上傳的那樣高冷不讓摸。
江年心軟軟,剛想把團子撈進懷裡,卻又冷不丁想起了之前學堂裡那些人說過的話——
“你這樣的災星體質,還是少出現在人前吧,免得把晦氣帶給大家。”
“就是啊,也不知道仙尊為何會收下你,搞得我們每次比賽都一定會輸給彆人。”
......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很想反駁這些話,張了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隻能沉默不語。
任由那些人把失敗的怨氣發泄在她身上。
其實剛開始不是這樣的。
那時大部分人都是願意站出來為她說話撐腰的。
其中有個女孩,長得很可愛,個子小小的,聲音卻很大很洪亮。每次都會很勇敢的站在她前麵,幫她把不好聽的話一一懟回去。
她當時真的很開心,這種情緒,持續到一次小組任務後戛然而止。
那次的考核標準是手法正確的取出一隻小妖獸的膽汁,所有人都以為那妖獸已經死了,誰也沒想到它會於彌留之際突然反撲。
而且目標明確,就是衝著她來的。
她那時不過築基後期修為,根本就躲不過那妖獸的全力一擊。
但她沒想到,有人會比死亡,先一步到達身邊。
溫熱的液體濺在她臉側,睫毛沾了幾滴血珠,輕輕一眨眼,視野便被染成了一片紅色。
周遭好似被施了禁音術一般,隻餘下她自己的心跳聲。
緩慢,而又沉重。
幾息之後,周圍人爆發出巨大的驚呼尖叫聲。
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圍了上來。
有人一擊斬殺了那苟延殘喘著的妖獸,有人把倒下去的女孩抬了起來,有人迅速掏出止血的上品丹藥。
都沒用了。
江年被擠出最外層,隔著熙攘人群,和那雙還沒閉上的灰白雙眸,遙遙相望最後一眼。
自那之後,再沒有人願意同她說話了,所有人都繞著她走。
雖說最後長老站出來證實了是當初查驗妖獸的弟子出了紕漏,她也被永久打上了災星的稱號。
靠近她的好像都會倒黴,無一例外。
少女瑩白指尖僵住,她最後一次揉了揉毛團子的頭頂,緩緩收回了手,站起身,語調很輕:
“回去吧,時辰不早了。跟我待久了,會變得很倒黴的。”
嗯?
毛絨團子撒嬌的動作一頓,自帶倒黴buff?
薑姒圍著少女慢慢轉了一圈,把她渾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果不其然,在她腰間看到了一塊容易被忽視的,古樸的,黑色小卦盤。
貓貓濕漉漉的眼睛瞬間一亮,掛件正確!
眼前這人應該就是原文裡第一個跟著男主鬱清單乾的,修真世家子弟,江年。
所說是世家子弟,但金陵江家,其實早就是個空殼了。
兩百年前那場大戰,修士和妖族都死傷無數,關鍵時刻,是江家老祖帶領全族嫡係一百二十一人以身血祭,開啟法陣,最後才將那妖王誅殺。
但他們自己也受到了巨大反噬。
老妖王臨死前,用自己最後的三分元神起咒——
金陵江家嫡係一脈,人丁凋零,行運不濟,必為世人所厭棄遺忘。
薑姒記得,原文裡江年黑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詛咒的靈驗。
隨著大戰的結束,幸存下來的修士開始重建家園。
一開始,人們記掛著江家在大戰中堪稱慘烈的付出,凡是其嫡係遺孤,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受到尊敬和優待。
但這種情況並未持續太久。
老妖王臨死前的詛咒開始慢慢顯靈,江家嫡係的人越來越少,而且每個人多黴運纏身,修煉一途異常艱難。
作為一個世家,如果百年來族中都沒有出過優秀的嫡係子弟,那麼衰退就是它不可避免的結局。
時間會撫平傷痛,同樣也會吹散英魂、腐蝕枯骨。
不過區區兩百多年,江家就從曾經首屈一指的修真大家慢慢沒落,直至江年一代,不過空有個名頭。
其實江年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平時就算被同門偶爾冷落或者排擠,她也隻當是自己倒黴體質的原因。
直到百年一次的宗門大比,她在秘境裡和天音閣的人起了口角。
向來平和的人第一次爭得麵紅耳赤,對麵那人還不依不饒:
“那黴運體質是你們江家人自己做的選擇,又沒有人逼著你們必須犧牲。現在就是因為你一個人打亂了整個隊伍計劃,你難道沒錯嗎?!”
此話一出,不論是渾水摸魚和稀泥的,還是裝模作樣勸架的,都愣住了。
少女背脊單薄,定在原地,紅著眼,看向安靜的人群,一字一句問道: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
其中或許有人想站出來說些什麼,但考慮到對方是天音閣的長老嫡傳,便又沉默著退回去了。
“好,好,好。”
江年連說了三個好,一字一頓,聲聲泣血。
“好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好一群趨炎附勢的修仙者。”少女握著手中陣盤,慢慢往後退,“就當我江家先祖的血祭了狗!若你們這樣的人還能得道飛升,便是這修煉一途的莫大笑話!”
手中陣盤飛出,殺陣起,形魂滅。
那是江年第一次大開殺戒,自那之後,她便被下了追殺令,偶被鬱清所救後,便暗中為男主所用。
反派個人專屬劇情回憶結束。
薑姒有些怔愣,她微微抬頭,正對上一雙帶著疑惑的桃花眼。
小姑娘如今不過十七八的樣子,青澀稚嫩得很,不懂怎麼掩蓋好真實情緒。
就像她剛剛雖催著自己走,眼裡卻藏著隱隱約約的祈求......和期待。
像是已經很久,都沒人為她停留了。
薑姒隻看了一眼,轉身作勢要走,卻在身後少女失落的一瞬突然回頭,帶著滿身的暖意跳入了她的懷中。
江年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飛過來的毛絨團子,臉側又被輕輕碰了碰。
她一偏頭,便落入一片黑亮的星辰之中。
少女雙手抱著小貓,穩穩當當的。
像是被誘惑似的,她的臉也順勢埋入了貓貓的長毛之中。
黎川劍尊真的把小貓照顧得很好,明明是立冬時節,懷裡的毛茸茸卻帶著清新的花香。
江年幾乎快要忍不住落下淚來,好多年了——
她終於,又遇見了她的繁春。
昨日攻略計劃複盤結束。
薑姒滿意地在床上翻滾了幾圈之後,動力十足地起身下了床。
某隻貓貓自信開麥:按照這個速度,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順利拿下原文裡的兩個超強反派,從此再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小白貓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形象,無視了飼主略微幽怨的眼神,昂首闊步地出了洞門。
*
三個月後,立春。
事實證明,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向來是起起落落落的。一個人若是突然之間走了大運,不用太過欣喜,因為這些好運,後麵的日子都是要慢慢還的。
以上所有,是薑姒從冬天等到春天的血淚教訓。
又是沒蹲到人的一天,小姑娘疲倦地打了個哈欠,走完悄悄送花和陪伴小倒黴蛋的流程之後,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往棲寒洲走去。
她半睜著眼,走了好久都沒到。猛地反應過來自己走錯路了,薑姒嚇了個激靈,清醒了。
小姑娘睜大了眼,仔細打量著這個地方。
一大塊藥田,她繞到靈藥峰了?
但這......她又湊近了幾步,眼前這些植物好像有些眼熟啊,就連這氣味也是......有點上頭。
正當她仔細回憶時,一串腳步聲漸漸靠近了,與之相伴的,還有若隱若現的幾道人聲。
不想過多叨擾,薑姒尋了個就近的草叢,躲了進去。
她剛躲好,腳步聲就停了,反之說話的聲音愈發清晰起來。
“不好意思啊長青師弟,師尊常誇你天賦奇高,如今內院剛剛采購一批奇草,我們粗苯得很,怕弄壞了師尊怪罪,便麻煩你今日多加照看一番了。”
“哼,大師兄,跟季長青客氣什麼,今日本就輪到他值夜。”
“小師弟說話心直口快了些,師弟切莫放在心上。”
......
季長青冷眼看著麵前幾人或虛偽,或蠻橫地將一個爛攤子三言兩語地甩給自己,嗤笑一聲,並未言語。
算是沉默著應了下來。
沒辦法,他要是不乾,自己那個師尊定是要修書給他名義上的爹告狀。到時候,母親在季家的日子,便愈發不好過了。
少年垂眸,任由幾縷碎發散落,挽起長袖便準備湊近查看那批燙手山芋的生長情況。
才走了幾步,一連串突如其來,嗲的不行的貓叫便將他定在了原地。
這裡什麼時候有了貓?
是妖族奸細,還是......
季長青悄無聲息地上前,一柄鋒利的小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猛地撥開眼前生長茂盛的草叢,鋒利刀刃已高高舉起,正將刺下去時,卻見
那隻是一隻搖搖晃晃站不穩的毛團子。
少年手腕一偏,薑姒左邊的雜草便被齊根割去了一半。
小姑娘隻覺左臉有些涼颼颼的,像是一股微涼的風輕輕撫過,她也沒太當回事,拚命睜開眼想看清眼前人是誰。
不怪她,誰能想到這裡一片種的都是貓薄荷呢?
人類意誌終究還是略微壓製了貓貓本能,她才沒在剛才那幾人說話時就撒丫子衝過去。
而現在,因為眼前這人是從那片貓薄荷重災區過來的,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讓貓上頭的味道。
而這人竟然還待在這裡不走!
她快忍不住了。
季長青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白團子,發現它就是之前通靈鏡裡瘋傳的那個毛茸茸。
是黎川劍尊的貓。
他不喜歡貓。
但他也不想得罪人。
少年決定將這貓送回去。
畢竟給黎川留個好印象,到時候對他的計劃也有幫助。
剛準備伸手,眼前一花,懷裡一暖,那隻白貓正表情沉醉地......
啃他衣服?!
季長青此人有很嚴重的潔癖,他臉色鐵青地提溜著貓的後脖頸,決定把奉承黎川的事暫時放在一邊。
現在,先讓他跟這隻鬼迷日眼的白貓好好算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