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1 / 1)

“嗬……嗬……”

雜亂的草叢中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喘息。

明豔的少女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喉嚨,胸膛劇烈起伏著,通紅的雙眼瞪得如同銅鈴,死死盯著遠處的草叢,好似有洪水猛獸一般。她的手上和臉上縱橫交錯著大小不一的傷口,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原本月白的衣衫此時也破敗不堪。

隻聽她嘴中不停念叨著:“我要你償命,我要你償命!!!”

數個時辰前,無涯峰上——

“啊!”

薑錦辭被囚禁在暗室數日,乍一進入室外,強烈的光線猶如尖銳的銀針,直直刺向了她的雙目,她下意識閉上了雙眼,身體不自覺後縮,多日未進食的身體虛弱不堪,腳上沉重的鐐銬使得她難以前行,被葉奚闌拖著走了幾步便不堪負重摔倒在地。

葉奚闌麵色不虞,轉身蹲下,狠狠捏住了薑錦辭的下巴。

“薑錦辭,你裝什麼?當初你不顧我的意願,聯合你合歡宗師兄弟算計我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嗎!?”

下巴被捏著,薑錦辭被迫抬頭跟他對視,葉奚闌的眼睛生的極好,劍眉鳳目,攝人心魄,而如今,他眼中的恨意猶如利劍般刺穿了薑錦辭的心。

你又有什麼資格恨我呢,薑錦辭心想。

“葉奚闌,我算計你?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話,我們那點伎倆,在你麵前不是班門弄斧嗎?”她忍不住嗤笑出聲,用力打掉了葉奚闌的手,“你到底是被我算計,還是為了得到靈胎,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葉奚闌臉色一變:“你……”

薑錦辭不等他開口,繼續說道:“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你心裡的人是誰,你以為我瞎了嗎,你看她的眼神與我看你,又有何不同。”

葉奚闌沉默了一瞬,又開口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她平時也待你不薄,救她一命又如何。薑錦辭,你說你愛我,那你便用你的命來成全我吧,算是這些年你對我的補償。”

“葉奚闌,你以為,殺了我,你就可以如願以償嗎?”

“拭目以待。”葉奚闌麵無表情地起身,頭也不回向殿外走去。

看到葉奚闌從大殿中出來,候在一旁的黃鳶便趕緊上前:“大師兄,都已經準備好了。”

“嗯,把她帶去九霄台吧。”

“是!”

“守好九霄台,彆讓任何人靠近,壞了我的好事。”

“弟子遵命!”

九霄台——

平日裡五根光芒萬丈的石柱,如今被黑霧繚繞,隱約能看到石柱周圍跳躍的黑色符文,看上去好不陰森。

每根石柱的頂端都連接著一根灌注了天劫之力的鐵鏈,而鐵鏈的儘頭,薑錦辭在連綿不斷的雷擊之下,元神愈發不穩定,她越是抵抗,貫穿她經脈的雷劫便越是凶狠,同時,她的修為也在瘋狂消散。

疼痛如同洶湧的海嘯,一波又一波衝擊著她的神經,她本能地想要發出慘叫,看到陣外的人後,死死壓抑住了痛苦,卻仍有幾聲破碎的嗚咽從牙縫中擠出。

葉奚闌緊緊盯著薑錦辭頭頂逐漸凝實的光球,忍不住出聲:“薑錦辭,彆掙紮了。”

在經曆了漫長的折磨後,她已經快力竭了,她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了,葉奚闌這次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薑錦辭沉默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嘲諷,真是可笑啊,葉奚闌,明明是你要我死,又在這裡假惺惺給誰看呢。

突然,一陣帶有肅殺之意的簫聲向葉奚闌攻來,葉奚闌一時不察被打了個正著,倒退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是你?”看清來人後,葉奚闌更是怒上心頭,眼中的恨意如有實質化。

陣內的薑錦辭聽到簫聲身體一震,猛地抬頭:“師兄!?”

來人看到薑錦辭頭頂刺眼的光球,以及周身不斷飄散的靈力,臉色一變:“阿辭彆怕,師兄來救你了。”

“本該是飛升的仙台,卻被你搞成這幅鬼樣子,葉奚闌,你也好意思自詡名門正派、天之驕子!?”

說完,便持簫向九霄台攻去。

葉奚闌見此,立馬捏訣施咒,一時間,黑色的符文飛舞得更加狂暴,隱隱形成了一絲罡風。

看到這一幕的林知樂臉色一沉,仍義無反顧向前衝去,可惜,還未靠近,便被石柱外圍蠻橫的禁咒震得吐了血。

林知樂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看了一眼陣中的薑錦辭,再次持簫聚氣,一個接一個的肅殺音陣向著九霄台殺去。

“是師兄對不起你,當初不該讓你下山,如今,師兄來帶你回家。”

“師兄!不要!這是天劫之力!你受不住的!”看著在陣外不停攻擊的人影,薑錦辭眼眶泛紅,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

葉奚闌看著他倆,一絲不悅劃過心頭,麵色愈發冰冷:“真是好一出師兄妹情深啊。薑錦辭,你的好師兄真是好的一如既往。”

林知樂聞言,轉頭對著他呸了一口:“葉奚闌,我真是看錯你了,我當初瞎了眼,才把阿辭交給了你……”

話未言畢,寒溟劍便刺穿了林知樂的手臂,葉奚闌臉色黑得發沉:“閉嘴!”

“啊!!!!!!!!”

與此同時,薑錦辭感覺有一雙手在將自己的靈根一點一點抽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哀嚎。

痛!真的好痛!

薑錦辭的身體因為疼痛止不住地抽動,被吊著的雙臂無意識地顫抖著,手指痛苦地蜷縮著,鎖鏈也被震得嘩嘩作響。

“我要死了……師兄……我……我後悔了……師兄……你快走啊。”薑錦辭看著陣外的人影,神誌不清地喃喃自語。

“林知樂,你來晚了,她,你救不了。”葉奚闌看著薑錦辭逐漸透明的身影,眼中劃過一絲喜色。

而林知樂轉頭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一掌劈在了葉奚闌身上:“閉嘴!誰說我救不了!”

葉奚闌輕鬆擋下一擊,嗤笑道:“你不過是元嬰後期,而我已是元嬰後期大圓滿,你我如今差了一整個小境界,你拿什麼來救她?”

黑得如同沁了墨的眼眸沉沉盯著葉奚闌,林知樂緩緩收回了手中的玉簫。

正想反攻的葉奚闌看到他的動作,心中警鈴大作:“你……”

話還沒說完,就見林知樂雙手捏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元嬰!法相!”

突然爆發的靈力震得葉奚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隻見林知樂渾身散發著金光,洶湧的靈力圍繞著他,一尊黑發青袍,與林知樂長得彆無二致的巨大人影,在他的身後逐漸凝實。

巨影雙眸深邃如淵,薄唇微抿,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

“師……兄……?”薑錦辭呆呆地看著林知樂的法相,師兄他,難道是不要命了嗎?為了她這麼一個宗門恥辱,何以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

“林知樂,不惜燃燒壽元,召出法相,你瘋了嗎!?”葉奚闌看到這一幕,不敢置信地吼出了聲。

林知樂聞言冷冷一笑:“今日,阿辭若是死了,你,必須給她陪葬!”

言罷,不等葉奚闌反應,數道滿含殺意的音波,直直攻向他的命脈。

葉奚闌見狀,立馬提劍抵擋,兩人的修為明明還差一個小境界,但林知樂這個瘋子,法相一出,硬生生讓自己踏入了半步化神。

看著拚命抵抗的葉奚闌,林知樂暗自心驚,寒霜劍法竟已被他練得如此出神入化,堪破化神意境是早晚的事。

若是今日薑錦辭的九轉靈胎被煉化成功且為他所用,九死一生的渡劫飛升便成了十拿九穩,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傷他。

想通其中關竅的林知樂,心中怒意更甚,葉奚闌與阿辭結為道侶,到底是如了阿辭的願,還是著了葉奚闌的道,他已無從探究。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葉奚闌就地格殺。

“萬千星殞。”

隨著林知樂的話音落下,身後的法相舉簫輕吹,簫聲如金戈鐵馬般席卷了整個九霄台,原本圍繞在他周身的靈力,全部化作一道道淩厲的罡風,齊刷刷向葉奚闌攻去,遠遠望去,如同萬千星辰墜落九霄。

“林知樂,是你逼我的。”葉奚闌見林知樂出此殺招,將寒霜劍法發揮到了極致,不顧自己命門暴露,硬抗了數百道罡風,直直衝向了陣中,伸手對著陣法淩空一握,“收!”

不好,阿辭!中計了!葉奚闌是在拖延時間!林知樂心中大驚。

“啊!!!!!!”

短短一瞬,薑錦辭就感覺自己要被撕裂了,她的每一寸神經都在瘋狂顫抖,靈根與她體內最後的連接一絲一絲地崩斷,她再也無法壓製自己的痛苦,不受控製地發出了淒慘的哀嚎,豆大的冷汗如雨點般滾滾落下,沒了靈根的保護,天劫之力瞬間在她的經脈內暴亂。

即便是在巨大的痛苦中,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元神在一點一點被吸收,那種感覺就像是生命之源被吸食殆儘,薑錦辭努力抬頭,望著陣中渾身是血的葉奚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狂熱,但薑錦辭知道,他是在看煉化的九轉靈胎,在看他與謝清潭的未來。

莫大的悲哀從她心底升起。她好像從來沒看清過葉奚闌,她以為葉奚闌隻是不愛她,但她沒想到葉奚闌是要她的命。

她這輩子活得像個笑話。

她好恨!恨不得當場手刃葉奚闌!

看著飛奔而來的林知樂,淚水模糊了薑錦辭的視線。

她此生唯一之大幸便是入了合歡宗,有悉心教導她的師傅,有護她愛她的師兄,有溫柔善良的師姐,有跟她一起闖禍的師弟……

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阿辭……不孝……若……若有來世……呃……”薑錦辭話還沒說完,體內經脈寸斷,鮮血不受控製的從嘴角溢出。

“阿辭!!!”

黑暗如潮水般迅速淹沒了她的視野,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又遙遠,耳中隻剩下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和紊亂的心跳,她極力想要清醒,但意識卻如陷泥淖般難以自拔。

與此同時,一直懸在薑錦辭頭頂上方的光球,已然顯現出了實體。

葉奚闌神色複雜地看著正在消散的薑錦辭,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抹去她嘴角的血跡,卻在即將靠近之時停了下來,猶豫了一瞬,轉向了九轉靈胎。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一陣悠揚的簫聲硬生生撕開了如墨般濃稠的黑霧,猶如鳳凰啼血,尖銳的鳳嚦喚回了薑錦辭的一絲神誌。

“涅槃輪回。”隨著林知樂的一聲輕吟,身後巨大的法相化作了點點星光,而林知樂,則脫力般摔倒在地。

聽到簫聲,原本靜止的靈胎突然向遠處飛去,轉眼便消失在了九霄台,不知去向。

葉奚闌伸手抓了個空,數十年的謀劃布局付之一炬,他緊緊握住了拳頭,青筋直暴,心中滔天的怒火似要把他燃燒殆儘。

“林!知!樂!!!”

在巨大的憤怒之下,葉奚闌聚起最後的靈力,狠狠地將寒溟劍向林知樂刺去。

此時的林知樂靈力早已耗空,不躲不避,任由葉奚闌刺穿了他的心脈。

恢複一絲神誌的薑錦辭剛睜開雙眼,便看到了這一幕,心神大震,目眥欲裂,然而不等她有所反應,徹底消散在了九霄台。

在葉奚闌背後,一絲不易被覺察的星芒,循著靈胎的方向飛去,林知樂定定地看著,心上似被壓了萬斤重擔,不自覺喃喃出聲:“這一天,最終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