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完，蘇霖留下了孫天明的那些“禮物”，隻是具體需要借多少錢還沒有確定，隻商定下次再說。送孫天雅出去時，大管家，侍女長，護衛長以及醫生，都已經等在門外。
孫天雅看到門口提著急診箱的醫生，推了下眼鏡，輕笑，“我知道你剛醒過來，還有一大攤子事兒，去忙你的吧，不用送。”
“……那慢走。”蘇霖說。
孫天雅向她擺擺手，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姿態特彆瀟灑。
蘇霖等人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大總管憂心忡忡，“……大小姐？”
蘇霖搖頭，“放心吧，我不會上當的。”
她招呼四人，“跟我來書房，說說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
書房的桌椅還在，珍藏的典籍和裝飾擺件卻都不見了。
蘇霖招呼大家坐下，一邊讓醫生給自己看診，一邊聽大家的彙報。
不出任何意料，翡翠家族遭遇了極大的打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命懸一線之際。
——之所以說是生死存亡，其實也隻是最後一個神裔家族的“不死”buff吧。
假如不是神裔家族讓聯軍最後收了手，所謂的翡翠家族也許已經消失。
但即使被網開一麵，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積累多年的財富被掠奪一空，大片的土地被分割，實際還處於翡翠家族控製下的領土，隻剩翠宮周圍的一小塊。
不過相應的，原本土地上的人口也一起丟失，倒是不用她再思考怎麼去養了。
但與此同時，被俘虜的士兵也被入侵者帶走，不知會被轉賣到何方，留下的都是“沒有價值”的傷殘者。
他們許多人的家鄉和土地都在丟失的土地裡，不可能再回去，如何治療與安排今後的工作也需要解決。
剩餘的總人口加在一起，竟然還不到十萬。還有一半以上是被入侵者嫌棄才丟下的老人、小孩兒，還有傷兵。
而除了迫在眉睫的醫療安置，農田也遭到了戰爭的破壞，未來的糧食缺口非常嚴重。
——因為提前有所準備，幾乎每個百姓家裡都有藏匿的存糧，短期不用太擔心，但地裡糧食被損壞，多出來的傷兵均攤入多餘的土地，總之，青黃不接，壓力很大。
青年女性大量“丟失”，最近幾年總人口幾乎不可能正增長，反倒是重傷者和老人可能去世。
財政赤字，醫療危機，糧食短缺，人口缺失，生育率極低……
隨著大總管的彙報，一樁樁一件件仿佛一座座沉重的大山砸在蘇霖的頭上。
直壓的她兩眼發直。
孫天雅絮絮叨叨灌了半天的雞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也像被戳破的夢幻泡泡一樣被沉重的現實壓的粉碎。
蘇霖精神恍惚，渾渾噩噩間甚至對父親生出幾絲怨恨。
怨恨他一死了之，丟下自己麵對這絕望的爛攤子。也怨恨他明明許諾庇護自己一輩子卻沒做到。更怨恨他沒教她太多治理家族的知識，讓她麵對這些難題隻能茫然無措。
她也很羨慕。
羨慕父親可以以死謝罪，她此時此刻也很想追隨父親而去，一死了之，從此再無憂慮。
——這是千年貴族翡翠家族嗎？就算是最低等的“男爵級”家族，也比它更有排麵吧？
恍惚間，她隱隱明白了，為什麼孫天雅拿出來的是土地和金錢，並那麼自信哪怕他是仇人之子，她也一定會接受。
……她確實無法拒絕。
因為她實在是太需要了。
……
如今的翡翠家族已經沒有了奢侈的資格和時間，蘇霖去見了父親的遺體一麵，就將他草草下葬，然後由大總管蘇朗舉行簡單的儀式，在眾人的見證下接過了領主指章。
從此，她就是翡翠家族繼任的新領主了。
因為條件實在有限，珍惜的資源蘇霖也不想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上，原本新領主上位應該有一場盛大的宴會昭告天下，被蘇霖自己取消。
——如今的翡翠家族根本沒條件沒資格舉行奢華的宴會，與其請人來看自己的笑話受人奚落，她寧可取消。
而且，就算舉辦了又該請誰呢？
她誰都不想請。
但沒想到，就在她覺得這一晚她可能在書房裡度過時，孫天雅卻找來了。
他敲了門，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控訴，“我本來還以為會有一場宴會放鬆一下，禮物都準備好了，沒想到空等一場。真是太遺憾了。
我覺得，我需要補償。”
蘇霖放下領地的資料，眯了眯眼睛，“要什麼補償？”
雖然隻做了還不到一天的領主，卻已經比之前嬌嬌的小公主模樣沉穩許多。
也許她終於清晰意識到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孫天雅想了想，說，“賠我一場宴會。”
蘇霖嗤笑，兩手一攤，擺爛，“抱歉，沒錢。辦不起。”
孫天雅不滿，退而求其次，“那，跳支舞總沒問題吧？”
他勉為其難，“……就當宴會了。反正辦宴會的時候也是和人跳舞。”
蘇霖狐疑，“你為什麼要和我跳舞？”
有點奇怪吧？
孫天雅推了下眼鏡，古怪道，“當然是有任務啊。
你不會以為所有人都離開了，我一個深藍家族的準繼承人卻留到現在，隻是幫孫天明轉交東西的吧？”他嗤笑，冷漠：“一個私生子而已，他也配？
我是來見證千年貴族的交接儀式的。
我不管你什麼理由，辦的又有多簡陋——哪怕隻有兩個人，你也得把儀式給我補全了。”
蘇霖：“……”
媽的有病啊！我辦不辦儀式關你屁事！
彆說就一個事後破宴會，我就算儀式不全就不是家主了嗎？！你特碼有本事找出第二個繼承人出來看看啊！
她幾乎覺得這家夥腦子有病。
然而形勢比人強，深藍家族拳頭大，那人家說話就是牛逼。更彆說，眼前這人即將榮升為她的債主——醫療也好，糧食也好，都正等著他出錢呢。
就算無理取鬨，也得忍著。
甚至得哄著！
蘇霖深吸一口氣，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她得說點軟和話。
但這家夥實在太討厭了，討好仇人的話也很難以啟齒，那些話堵在喉嚨口，卻無法吐出。
她隻好硬著頭皮乾巴巴道，“真正的儀式已經結束了，宴會隻是無關緊要的慶祝而已。”
“其實我覺得還是挺必要的。”孫天雅說，“最起碼這代表一個好兆頭。
你作為神明的後裔，竟然不相信儀式與預兆嗎？”
他臉上依舊帶著笑，眼神卻帶著冰冷尖銳的審視。
蘇霖瞳孔微縮，驟然警覺——“神裔”家族是家族現在唯一的優勢，絕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對神明與神裔起疑！
不然就算她真的是神裔，神明也真的存在，其他人不信，非得把翡翠家族滅了，哪怕到時候神明出來幫他們報仇也晚了啊。
而且，……其實蘇霖自己也對神明會不會出來找場子有懷疑。
就像她隨手指了一個店員管理店鋪，結果店員因為無能被其他店員架空奪權，她會因為那個廢物去找那位優秀店員的麻煩嗎？
不，她不會。
對她來說隻要那個店鋪一直在好好經營給她掙錢就夠了。
至於血脈後裔——我的兒子我看重，我的孫子我關心，我的重孫我在乎，我的……繁衍生息三千年後的子孫後代呢？
你誰啊？
蘇霖覺得，就算神話都是真的，他們確實是神裔，神明在不在意他們真的不好說。
但無論那個老祖宗在不在乎他們，他都是翡翠家族最後的保障。決不能讓任何人對這層聯係產生疑問。
最後，孫天雅這種表麵紳士優雅親切友好，忽然抽冷子捅你一刀的家夥，真的是——好！討！厭！啊！
卑鄙無恥的惡心玩意兒！還瞧不起小天明，小天明比你可愛一萬倍！比起小天明你差遠了！
辣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