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始至終一直駐守在賀珂羽身邊是為了什麼?”
南寒臨看著陳宮眼神中消散的笑意算是放下心來。
就算是最精湛的戲子在麵對真相的揭穿時也是會控製不住表情的,縱使會很快反應過來,不過瞬間的反應已是足夠被她觀察到。
她看著陳宮抖動一瞬的小指,輕輕柔柔地開口,“你是在害怕賀珂羽這個不確定的因素打攪你們的計劃吧。”
南寒臨聳聳肩,“不過有一點你確實說對了,陳宮確實被趕出來好久了,跟不上當今朝廷局勢,就連八卦都趕不上熱乎的。”
“你們想知道的,已經都被你猜出來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陳宮眼神中透露著視死如歸,“我一人死不足惜。但請你們放過秋桑,他是我自小養大的。”
話音落,陳宮探首就要用放置在他脖前的匕首自殺。
匕首被趙燃爻及時收回。
須知一個人想死是攔不住的,再加上南寒臨二人也沒準備攔住陳宮。
南寒臨輕微搖頭,趙燃爻登時卸了力道,是陳宮可以輕鬆掙脫的力道。
於是陳宮用自己腰間的佩劍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身死魂消,在那一刻,陳宮的靈魂化作點點星光湧入賀珂羽的房間。
站立在賀珂羽房門前,周圍的侍衛都被她利用他們腰間吊墜控住陷入夢想,此時南寒臨透過門窗眺望著裡麵翻來覆去地賀珂羽心中暗自思索。
冤魂,當真可以複活性命嗎?
“此事恐怕真的隻是歸雲劍派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趙燃爻擦拭著匕首上的鮮血皺著眉頭,“沒想到方才的陳宮實為秋桑,咱們那時候的戲算是白演了。”
“非也。隻有等那位秋桑醒了,方知孰真孰假。”
南寒臨對一切都持保留意見,她不相信彆人口中說的,隻相信自己親身經曆。
“明日吧,需得明日才能來探賀珂羽。”
二人清理著地上的汙穢,賀珂羽這一趟沒白來,這掀起的灰塵,夠他二人掃一陣的了。
“三月三,七月七。”趙燃爻抿唇,“從現在往後數五個時辰恰好天蒙蒙亮。”
“沒錯,想必那個時候是他體內冤魂最為薄弱的時候。”南寒臨猜測開口,從她瞧見那抹黑色後,這位陳宮便猶如瘋魔一般,甚至不惜付出性命,想必守護的不僅是賀珂羽整個人,更有可能是他體內的東西。
死而複生本就是無稽之談。在墓穴中賀珂羽隻會死得不能再死,何談活命。而如今他活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冤魂入體,支撐著這具肉身的移動。
南寒臨將自己此前的美夢打破,是她曾經自欺欺人被複活師傅這件事情攪亂心神,連複活聖水這種東西都信以為真。
夜半,南寒臨是被手腕處地白玉手串喚醒的。
她的白玉手串有驅邪避凶的功效,此時將她喚醒,說明此處定有妖邪作祟。
垂在身側的手悄然結印,南寒臨微微睜開眼,卻見一旁的窗戶已然大敞。
是她放鬆警惕了。
南寒臨心下懊惱,側著身仍安安穩穩躺在床上,感受著翻窗來人的身影氣息,手中咒印做好準備等待著一擊製敵。
“是我。賀珂羽。”
賀珂羽率先亮出雙刀擺放在南寒臨麵前,他的穿著一席單衣,上麵若隱若現可以瞧見身體上橫七豎八的傷口。
“先聽我說。”
賀珂羽止住南寒臨的話頭,也將握著她手中符篆的左手鬆開,向後退幾步,瞧著南寒臨驟然冷笑。
“我是冤魂。”
賀珂羽衣袖拂過南寒臨的臉頰。不同於常見的黑色煙霧中流竄的怨氣鬼魂,賀珂羽此時周身跳動著鮮紅色的鬼魂。
鬼魂氣息各不相同,其中南寒臨最熟悉的莫過於前段時間擊殺的在墓穴中的那些冤魂。
“古墓冤魂,你當初拿起裝有複活聖水的瓷瓶後便倒地死亡不起,如今又複活歸來。”南寒臨說出這個她此前大膽猜測出的真相,“你是被冤魂附身,行屍走肉。”
打量著賀珂羽身上進進出出的怨靈魂魄,還有對方強撐著仍在顫抖的身體,南寒臨確定對方的確成為了冤魂的容器。
同時,她的心願徹底破碎。複活聖水不過虛妄。
“聰穎。不愧是要下毒害我的漆鶴劍傳人。複活聖水不論實物還是瓷瓶都是假的,內裡俱是冤魂。”賀珂羽點頭,嘶啞咧嘴地單衣重又披在身上,眸中泛著冷意看著南寒臨,“當初墓穴山洞之中,我吸食的粉末塵毒是你的手筆。”
他觀察著南寒臨波瀾不驚的樣子,又說道:“你交給我的短時間可以增強術法體力的藥丸卻是塵毒的解藥。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聽著賀珂羽的問話南寒臨卻是長長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唇角間流露出笑意,聳肩道:“那並不是解藥,而是更近一步的毒藥,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倒下,是我的藥起得作用。”
“含玉招傳人的身份,就夠你死八百回都不足惜。”南寒臨俯身坐下,為自己斟了杯茶歎息一聲,“含玉招是我師傅絕學,我決不允許它被外人偷學甚至奉為傳承。作為偷學者,就應該留在洞穴中不得翻身。”
聽著南寒臨的話語,賀珂羽卻是挑眉聳了聳肩,“應了你的詛咒,我的確是被永永遠遠留在了那處墓穴中。”
“我的時間不多。平時是冤魂掌控我的意誌,如今能將真相簡單與你訴說已是極限。”賀珂羽捂著心口,眸色血紅,泛著濃濃殺意,不過這些情緒都被賀珂羽暫時壓下,他的聲音顫抖。
“歸雲劍派目的不僅為了殺你師父還有你,甚至連趙燃爻都可能不會放過。歸雲劍派要另立新主,他們要與乾門對抗。這件事情寧王隻是棋子,寧王此時正在為聖人侍疾,沒時間理會這些事情。”
賀珂羽顫抖著身體看著南寒臨,一滴淚從他的眼角劃過,他破涕為笑,“我厭你,但是唯一能救我的也隻有你。我知曉我命休矣,但希望你可以將含玉招傳下去。吾師雖錯,然我已用性命為其贖罪。”
一抹不明顯的靈光飛逝,賀珂羽的肉身發出不小的顫動,他眸中眼白悉數不見,隻留黑色漫漫,看著觀察他的南寒臨並不曾攻擊,而是咧嘴一笑,不小的低吼聲從他喉間溢出,隨即雙手似爪翻過大開的窗戶離去。
獨留幾隻血紅色冤魂無目的地晃動,被南寒臨收入珍珠之中。
她望著賀珂羽已經消失的背影喃喃:“我原以為仇恨可以讓你有戰勝冤魂控製的力量,沒想到你已存死誌。早知道,便不這般了。”
她握著手中的白色瓷瓶。舉目望去,天際顯出一絲曙光,霧靄迷茫,南寒臨眸中閃爍著無措。
冤魂竟然有這般強勁的力量,南寒臨這下反而相信複活聖水是真。
不過是個針對於妖魔冤魂的複活聖水。
“寒臨,你沒事吧?”趙燃爻的聲音由遠及近,他停在房門口,溫聲詢問,“我感受到冤魂氣息,便趕緊來瞧瞧你是否出事。”
“無妨,是賀珂羽來了。”南寒臨輕輕搖了搖頭,推開房門對上趙燃爻關切的眼神失笑,“不必擔心我,我陣法卓絕,一般人傷不了我。”
趙燃爻抿唇輕笑。
打斷他的是從南寒臨荷包中飛出的封有從皮影閣得到的黑色娃娃。
黑色娃娃的哭喊聲響徹天地,以南寒臨所在院子為中心是一陣地動山搖。它哭嚎著,豆大的眼珠如有實質地瞧著南寒臨,裡麵蘊含著不一樣的情緒。
南寒臨抿唇。她勉強穩住重心,垂眸看著手心中封印黑色娃娃的珍珠,又看了眼空中的黑色娃娃手上用力將珍珠碾成齏粉。
在珍珠消散的一瞬間,娃娃反而停止了嚎叫,瞪著南寒臨,身形驟然不見。南寒臨眼疾手快將一枚符篆扔到黑色娃娃身上。
“趙燃爻。”南寒臨轉眸望著趙燃爻急切說道,“我不會輕功,你速去馬房牽兩匹馬來。我的符篆可以延緩娃娃的速度。”
趙燃爻反應很快,撂下一句,“我在昨夜偏門等你。”便悄然無蹤。
南寒臨雙手結印,輔以指尖血。同時整個單府角落的石頭都發出極淡卻不會被人忽視的光芒,一道陣法將單府完全包裹起來。
南寒臨並未停歇,素手舉過頭頂,原本站立在賀珂羽房門前後的侍從弟子齊齊停下腳步,他們腰間的銅錢串閃著光芒,又是一道陣法落下,將他們以及冤魂賀珂羽統統包裹其中。
兩道陣法落成的一瞬間,南寒臨整個人鬆懈下來,同時單手幻化出一隻蝴蝶,蝴蝶通體泛著金光,是由符篆驅使行進。
“秋禾姑莫怪,嘉陵妖獸之事蹊蹺。贖寒臨自作主張,設下結界。賀珂羽有異動,姑姑不要與他交流。不過姑姑放心,三日後,結界自會消散。若有緊急,還需要姑姑鼎力相助。”
蝴蝶閃動著翅膀跌跌撞撞地離去。
賀珂羽的意識消散,如今全全由冤魂控製他的行動,再加上昨日對方離去的樣子,南寒臨不放心將單秋禾一個人放在這樣的環境下。
敵人尚未可知,所得到的消息俱是滅口之言。唯有將單秋禾放入一處安全壁壘,她去探查妖獸之事追查出幕後黑手,才是這件事情唯一可解之法。
南寒臨也行走到了與趙燃爻約定好的偏門。
符紙握在手中與早早在門前等待他的趙燃爻相視一笑。
符紙掠過,二人二馬迅速穿過結界。符紙也在馬蹄踏出門檻的一瞬間消散。自此,單府固若金湯,蚊蠅不出。
“往東麵的那座荒山去了。”
跨上馬匹,南寒臨緊閉著眸子感受她貼在黑色娃娃身上的符篆帶來的消息。
“既是荒山想必極偏僻。”趙燃爻尚未跨騎馬匹,而是單手凝血畫出兩道符篆出來,熠熠生輝貼附在兩匹馬兒身上,馬兒登時嘶吼一聲,晃動著馬蹄,能感受出來的亢奮起來。
“我雖不會你那些陣法類符篆,但我這道速度提升類符篆卻是無人能及。”趙燃爻跨騎上馬兒,笑望著有些驚愕緊緊勒著馬匹韁繩的南寒臨。
“離得有些遠了。”
南寒臨一抖韁繩宛若離弦之箭一刹那不見蹤跡。
“忘同你說了,我曾用這道符篆日行萬裡不在話下。”趙燃爻亦是縱馬狂奔出去,肆意間輕鬆追趕上南寒臨。
“就在前麵。”
南寒臨喘著幾口粗氣,勒緊韁繩。
她還是不太適應這種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來了?”
來人步伐搖曳生姿,黑袍加身,手中捏著黑色娃娃,唇畔勾起惡劣的微笑。
“歡迎你們來到,皮影的世界。”黑色娃娃在他手中不停掙紮著,不過都是無用的反抗,他手上的力量加大,望著南寒臨二人笑得肆意,“就做我手中的玩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