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活(一)(1 / 1)

東境十年如一日的昏暗,南寒臨的攤子也一如既往地開在某食鋪旁邊。

“你這一卦本是大吉。”南寒臨聲音冷冽,夾雜著一股涼意,她雙指並攏輕輕揉捏著手中的銅錢作思考狀,“可惜你太急躁,還沒聽我說完就要走,砸了我的攤子,連帶著導致卦象逆轉。”

她在男子要殺人的眼神下泰然自若地開口:“上卦為離,下卦為坎。未濟卦,這並不是什麼好寓意。”

她緩緩抬頭,一雙琉璃眸子在陽光的映射下幾近透明。她唇瓣微勾出笑意,“一卦五十錢,我好為您細細解讀。”

男子臉上橫肉因為憤怒而顫抖,一把銅錢扔到了女子臉上,還不忘恨恨開口:“江湖騙子,若不是可憐你是個瞎子,我必須將你這攤子徹底砸了,多餘的錢就當我們老大賞你的。”

南寒臨並未去撿拾地上的銅錢,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捏起一枚銅錢默默盤著開口道:“三息內,你必有血光之災。”

“死丫頭,你咒誰呢?”男子蹣跚著步子,揚手就要打南寒臨。

南寒臨也不躲,就那樣笑眯眯看著他,唇畔輕起。

“三。”

男子挽起袖子。

“二。”

男子狠啐了口並將南寒臨的攤子徹徹底底掀翻。

“一。”

高處墜落花盆,南寒臨素手一把將男子拽到自己身邊,讓他免受痛苦。

“我說過,你必有血光之災。”

南寒臨微微頷首,“一百錢,你可要好好聽聽我的解讀。”

“神,神仙。”男子跪拜在地,雙手顫抖著將懷裡剩下的銅幣都堆在南寒臨麵前,祈求對方的原諒。

“剛柔並濟,不可激進,不可肆意,不可不尊。你便可得到你心中所想。”

說來也隻有四句忠告,南寒臨瞧著男子臉上的汗混合著油漬語氣中透露著嫌棄補充一句“身輕體盈,為上上之選。”

“您您,教訓得是。”男子連連跪拜點頭,手上動作不止。他在撿被他推到的南寒臨小推車的所有東西。

南寒臨靜靜等待男子,冷眼看著男子把東西整整齊齊擺放在推車上,摩挲著腰間的銅幣。目送著男子點頭哈腰地離去。

旁邊混沌攤的老板娘在男子走了後才默默探出頭來,她的眼神有些嫌棄地看著南寒臨望著對方發呆的樣子,歎息一聲站在南寒臨身畔:“你每次來都攪得這裡人仰馬翻的,你是掙到錢了,可憐我們這些小攤子。你也知道我們小本生意,本來就掙不到幾個錢。要不你還是彆來了。”

南寒臨盤銅錢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她又像沒事人一樣繼續輕輕轉動那枚銅錢。

“你也彆怪林姨。”林姨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布袋通通塞進南寒臨手中,麵上敞開笑意招呼著前來的客人。

南寒臨垂眸看著沉甸甸的布袋歎息一聲,聲音極輕道了聲謝,也不管林姨,轉身推著車子緩步離去。

行至一處較為偏僻地界,她將小車隨手扔到一邊,不再管上麵的東西。就連林姨給的包裹也散開著。

南寒臨慢慢踱步到一處泛著古樸氣息的院門前。

此時天色已經大黑甚至霧氣彌漫起來,雖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對於南寒臨這種已經習慣黑暗的人倒是不算什麼。

將銅錢拋擲空中,一雙琉璃眸借著手中火折子若隱若現的火光觀察著,聲音明顯透露著喜悅:“兌澤,離火。上上卦是也。”

她並非是盲人,隻是裝瞎。

根據她的經驗,算命的,通常以瞎子攤前最為絡繹不絕。

或許是對那種瞎子神棍最為信賴,就像她的那個癆病鬼師父。

思至此,她不由冷笑出聲,將銅錢扔至院門前四方位處,推門進去。

裡麵是更加沉寂黑暗。南寒臨並不是怕黑的人,可以說是適應黑暗的人。此時也難免瑟縮了下身體。

南寒臨眉頭不自覺凝起,雙指並攏在眼前停留,“現。”

眼前七彩炫光過,南寒臨眯著眼睛觀察起逐漸浮現的萬千鬼魂。

她腳步一步一頓,她不想打攪這些猙獰鬼魂。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南寒臨斜眼觀察著以防惹禍上身。

“你來了?”

聲音從虛無中傳來,南寒臨見怪不怪含笑低頭反問道:“不是你讓混沌鋪的提醒我來的嗎?”

一聲雀響過後,一隻七彩鸚鵡叼著一張符紙出現在南寒臨麵前。

南寒臨伸手接過上方符紙,默默複讀。

“乾水穀,蓮花紋,心念活,萬物生。”

鸚鵡出聲打斷:“三日內,乾水穀穀門大開。”

聲音嘔啞嘲哳,刺耳得很,南寒臨四下觀察鬼魂,一派蠢蠢欲動尋找聲音來源的模樣。

她沒興趣再去觀察鬼魂,單隻看著符紙隨著鸚鵡的離去而在空中自燃。

她望著灰燼落在地麵,口中喃喃:“我會複活你的,師傅。”

乾水穀就在東境裡麵,隻是那是一塊荒山,是個偏僻且荒涼的地方。

南寒臨正了正自己腰間的幾枚銅錢,昂首挺胸地站立在乾水穀的必經之路——迷林。

她還是放心不下,她對自己的運氣一向是十分了解,極爛無比。南寒臨右眼皮跳跳,她感覺要有大事發生,急需算一卦來讓自己放心。

“乾天,坎水。天水訟。”

南寒臨手指無意間揉搓著衣擺上的流蘇,這卦象簡直是要她命的程度,她本就擔心自己這一次的乾水穀能否全身而退,本意是要放心結果如今算是道反天罡,徹底放鬆不起來了。

她對自己的水平很自信,她不會算錯分毫。所以如今她也隻能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安慰自己了。

迷林並不辜負人們為它取得名字。

內裡重巒疊嶂,不分東南西北,隻要踏入進來,迷失方向在所難免。

南寒臨長歎一口氣,此處環境比她以為的還要惡劣。

在南寒臨胡思亂想之際,遠處一陣刀劍乒乓聲音打攪了她。

她順著聲源尋找過去,南寒臨很喜歡八卦,尤其是危難之際的尤為喜歡。

她的至理名言便是,今日不死明日死,八卦不看就白活,並且時刻遵守著,從不反抗。

打架的是兩波人,算是一打多。

南寒臨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躲著,看著雙方使出各類術法以及刀槍劍戟的相互碰撞。

她磕著特意帶來的瓜子,觀賞著這一場大戰。

明顯那個單打獨鬥的男子是個實力不俗的,幾個回合下來,縱使對方擺出陣法,也絲毫不能奈何他分毫。

男子應當是個術法符篆的好手,南寒臨觀察到對方幾次三番要咬破食指凝血畫符,可惜都不了了之。

南寒臨感覺這定然是因為什麼不可明說的阻隔原因。

她幽幽感慨這位的確是實力非凡,因為他對麵數十人俱已倒地死亡,如今隻剩下兩人,還是渾身掛彩的兩人。此時已經昏迷在地上。

不對勁。南寒臨眯起眸子,這才發現倒地那二人緊繃著身體,想必是蟄伏狀態。

南寒臨不是多管閒事的性子,她饒有興趣地觀察那二人會使出什麼樣的偷襲手段。

隻見一道暗器飛旋朝男子飛速攻去,男子躲閃不急衣服被劃開一個口子。

南寒臨興趣更甚,順著缺口看過去,猛地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男子身上後腰處並不明顯的紋身。

“乾凃紋身。”

話音落,南寒臨一個躍身過去,長劍飛舞,掃落朝男子射來的無數暗器。

她一招遊龍踏雪練的很好,所以她遊於暗器之中,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劍抹了對方的脖子。南寒臨並未喪失警惕,猛地回首也將他的同夥一並殺害,長劍刺入對方胸口,對方已然沒了性命。

“女俠好,好功夫。”男子麵對南寒臨的突然出現有些不好意思,雙手結印一身鴉青色錦袍赫然出現在身上。

“這是乾門的術法嗎?”南寒臨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全然沒有之前一劍斬殺兩人的狠厲。

男子雙手抱拳嘴角噙著笑:“在下趙燃爻,正是乾門第一百二十三代掌門座下弟子。”

“南寒臨。”南寒臨配合拱手也算是報上了自己的名諱。

趙燃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姑娘想必也是聽到那個傳聞了吧。”

“什麼?”南寒臨本意想裝傻,可是對方並沒給她這個機會。

隻見趙燃爻將一張由朱砂書寫的符篆遞到南寒臨麵前,正是之前南寒臨在那處鬼宅由鸚鵡攜來的符咒上的話語。

“乾水穀,心念活,禁咒碎,萬物生。”

與她得到的那份很不一樣。

南寒臨輕易便想通原因。這是因材施教拿捏住每個人所在意之事,從而讓所有人都來到這裡。

而這位趙燃爻在意之事,定然是要解除讓一身符咒本領施展不出的禁咒。

趙燃爻見南寒臨沉思的模樣,眼角笑意若隱若現道:“過了前麵那個迷宮迷林就可以進入乾水穀,不如你我組隊出這個迷林吧。”

是疑問句,卻是肯定語氣。

南寒臨求之不得,她找了好多年都不曾再見過擁有乾凃紋身的人,如今讓她遇上,她自然不會放手。

“自然可以。”南寒臨展顏一笑,向前行走。

“我還沒跟姑娘說明白呢。”趙燃爻快走幾步與南寒臨並肩旋即道,“傳說乾水穀內有個大坑,裡麵都乾涸百八十年了。誰料三年前裡麵突然出現活水,甚至在裡麵泡上一天一夜,就會宛若新生。誇張些說,隻要泡過這池子,便可平複心中執念。”

“可惜,我是沒什麼執念。”趙燃爻不忘評價“我來這裡純是為了完成我的最後一單任務。”

“任務?”趙燃爻疑問出聲,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趙燃爻。

趙燃爻受不住,雙手合十道:“我師父讓我出山門曆練,誰能想到他將我的術法封印。他讓我空手曆練三年,不過幸好,過了後日我就到日子了,到時候就可以回師門複命。”

“那你的任務?”

南寒臨饒有興趣的詢問。

“阻止梵天寺的人來這裡。”趙燃爻手腕一轉,將長劍背到身後,眉梢上揚笑意吟吟望向南寒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