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即將熄滅,眾鬼魂轉身麵向林穹音,彎腰作揖感謝之後,便投身入餘燼中,陣法突然被破開,屋外的狂風突然席卷而來,卷起還閃著火星的灰燼散向了雨中。
韓遠就這樣目送著一眾魂體離開後,溫和的向著林穹音笑了起來,學著那些鬼魂拱手一禮。
魂魄補全,那點木訥也一掃而空,火星給他的魂魄添了一圈絨絨的光暈。
他張口對著林穹音說了句什麼,她沒有費什麼力就從他的口型中辨認出來。
是“多謝”二字。
林穹音不知道此時能說些什麼,也隻是點了點頭,回了他一句“再見”。
來生一定要幸福。
看著林穹音回應了自己的話,韓遠似乎也安心了,轉身走進了飛揚的灰燼中,被風裹挾,融進了天地間的雨珠中,什麼都沒有留下。
現在的客棧中隻剩下光禿的牆麵,還有守在裡麵的一群人,就這樣聞著雨水激發出來的土腥味。
林穹音直接掐了個訣,靜了趙子初的音,便沒有再管趙家的人,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她準備天亮之後離開,隻是現在靈力有些空虛,吩咐了幾聲季融就開始打坐調息。看著林穹音沒有理他,現在暫時成為啞巴的趙子初對這種無視無比惱怒。
外麵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隻是沒有了電閃雷鳴,入冬的雨都夾帶了森森的濕氣和寒意。
修仙之人不講究這些,但是季融還是過去將北風吹開的門板合上,掛上門栓,在趙子初的不遠處盤腿而坐。
隱隱約約聽見了公雞打鳴,還有絲絲縷縷的麵湯香氣鑽進了客棧,應該是昨天的麵攤老板已經出攤了,天將蒙蒙亮,外麵的街道上已經可以聽見攤販的吆喝聲。
外麵就是人間。
林穹音睜開了眼,屋外的太陽光被窗框切割成光點投在了她的衣角上,短暫的一夜此時她卻感覺已經離開這樣充滿人氣的日子許久了,或許她可以在小攤上吃點熱乎的東西,暖一暖,不然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呢?
“收拾收拾,我們回臨安吧。”林穹音伸手撲騰了幾下衣服上蹭上的灰,沒有用靈力。
她想著,月白的顏色就是不耐臟,回去就換下來,剛攢的那點靈力還是到時候用傳送符的時候消耗吧。
“把你們家小少爺背上。”
她有指了指角落裡的那一灘人,趙家的弟子點頭哈腰的應下,將趙子晉放在了後背上。
趙子初身上還有季氏的仙索,不好讓他們搬動,等到季家子弟收拾好,季融就過來將趙子初一把提溜起來。
罵了一兩個時辰的趙子初仿佛已經累了,癱在牆上安靜下來,這時看見季融直接把自己拽起來,嘴裡又開始不知道嗚嗚嚕嚕什麼東西。
“嗯——嗯——”
看表情,罵的很臟。
一群人還是沒有走正門,直接從後麵的牆頭翻了出去,路上沒有任何停留,直接把人送回了趙家。
趙家主還沒有回來,不過算一算時間,甘州的議事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到了趙府內,林穹音才解了趙子初身上的禁製,他已經不管不顧了,什麼也不在乎了。
“我弟弟現在這個樣子,等我爹回來,等著趙家向季家問責吧。”
想要害死自己的弟弟不成,他為了避免季家這些人事後對自己爹說些什麼,現在隻能栽贓,在場的隻有趙季兩家的人,這邊的趙家弟子肯定不會向著季家亂說,季家的人無論說什麼都是在包庇。
他平常的時候在爹麵前做出的兄友弟恭的樣子今天終於有用了。
趙子初的心裡對自己這個計策十分的洋洋得意。
隻可惜這次的機會這麼好,沒有把趙子晉弄死,隻能再等一個機會。
看著趙子初自信的樣子,林穹音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十分氣定神閒的看著他,烏黑的眼珠像是幽深的水潭。
他在想,看樣子這林穹音嫁進季家還真是一點也不為著季家著想,現在都惹上一身騷了,趙家都有可能直接不參與聯盟了,她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看著還在地上蛄蛹的趙子初,林穹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聽到動靜的趙子初仰起頭,看向高高的站在他身前發的女子。
初升的太陽就這樣停在她的身後,女子的眉眼彎彎,笑容十分的燦爛,從昨天到趙家見的第一麵開始,林穹音的表情都是有些嚴肅的甚至算得上沉悶,很有一家主母的威嚴,那氣勢拿出去說是一方仙首都有人信。
此時笑起來卻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終於見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趙子初被這個笑容定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林穹音終於笑夠了。
昨天下午對於自己父親的偏心他還有著抱怨,現在就心安理得的拿著這父親的偏愛當做籌碼,可悲又可笑。
“季融,來的時候我讓你做的東西呢?準備好了嗎?”林穹音的語氣還有著掩飾不住的活潑。
看著自家主母的樣子,季融想著,怪不得宸遊認主,原來這種惡趣味是臭味相投,簡直是‘一丘之貉’啊。
季融垂首掩蓋住自己的神情,恭敬地說:“準備好了,一直到現在的。”
“非常好,非常完美。”這句話的尾音輕輕地上揚,任何人都能聽出來她這句話中的愉悅。
季融拿出的是一枚留影珠。
“我這個人做事比較小心,我自己好心幫忙也就罷了,就怕事後被彆人訛上,所以有什麼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喜歡記下來。”說著,林穹音走近了趙子初,在他身前蹲下,就這樣看著趙子初的眼睛,“畢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趙大公子。”
要是林穹音身後有條尾巴,此時應該高高的豎起來了。
季融都怕趙大少爺就這麼被林穹音給氣死了。
關於留證據這件事,她雖然這麼說,其實本質上是吃一塹長一智.
曾經她好心幫一老婦人找回了她晚上飛走的母雞,結果最後這老婦人非說她監守自盜,告到了師父那裡,沒有證據,也隻能讓師兄賠了點錢,林穹音就這樣吃了個啞巴虧。
事後寒風落和程奕就教育她,可以做好事,但是一定要想方法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撇清出來,此後留影珠就成了林穹音的居家旅行必備好物,兜裡沒有留影珠,她出門都沒有安全感。
更何況趙家的人品在她這裡並沒有值得信任的地方,就直接讓季融多準備了幾個。
現在不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嗎?
“這個東西我讓人準備了好幾個,到時候送給你爹一個,趙家要是還想生事,我就給那些家主一人一個,讓他們看一看趙大公子的風采。”
起身的時候,林穹音還用劍鞘拍了怕趙子初的臉。
傷害性沒有,侮辱性極強。
趙子晉被他們家的人抬了回來,暫時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躺的四仰八叉。
離開了那家客棧,趙子晉身上已經沒有了入魔的狀態,現在就像是熟睡一般,一會兒應該就醒了。
韓遠死之前聽到的那幾句高等妖魔說的話,韓遠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吸引著那些妖魔,讓韓遠最後必死無疑直接被掏了心。
……
從雜物間出來以後 ,韓遠就把那一小塊珍藏的妖魔皮揣在了胸口。
趙子晉突然可以修煉了用的肯定是韓家煉的邪功,必定需要用妖魔皮來掩蓋住魔氣,這層人皮底下應該已經另塞了一層妖魔皮,不出意外就是老周開的刀,現在的趙子晉,妖魔一來,他就成了最大的靶子。
隻可惜她沒有老周的技術。
她深深的看了趙子晉一眼,趙子晉此時悠悠轉醒,感受到有人這樣看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在椅子上打了個抖。
“我這是怎麼了。”趙子晉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揍了一頓一樣,渾身疼,看著林穹音瞅著他的眼神,他都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衣服上全是灰塵,看顏色,這還是什麼陳年老灰。
“沒什麼,就是昨天晚上你看到邪祟的時候太激動,暈過去了。”林穹音隨口編了句瞎話,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沒有多說什麼。
算了,還是寫一封信給趙家主吧,自己的兒子隻能自己處理了,其他人是不可能插手的。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這麼不禁嚇呢。”趙子晉扶著額頭,從椅子上一下子就支棱起來。
“趙子初,你說,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他還能說什麼。
“季家還有事務要處理,恕不奉陪了。”林穹音潦草的一抱拳,轉身直接走了,其他的季家弟子緊隨其後。
沒有一個人管身後的聲音,直接禦劍拔地而起。
“唉,你不能走,接的我爹的委托你得等我爹回來,那客棧還不知道有沒有處理乾淨呢。”等到趙子晉追出房門,連幾個人的劍氣尾巴都看不見了,一個比一個的跑的快。
“什麼人啊這是。”
當然看不見劍氣尾巴,因為幾個人都歸心似箭,直接用的傳送符,雖然耗費點靈力,但是也比大冷天站在劍上喝西北風強的多,更何況禦劍同樣也需要耗費靈力保暖。
到了臨安,尋鶴城隻是臨安地界的一個城池,林穹音就停在城裡,沒有直接回季家。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逛一逛。”
“是。”
“尋鶴城裡有沒有什麼好吃的酒樓,或者手藝不錯的攤販。”林穹音從來沒有在城裡逛過,準確的講,自從藏雲宗出事,她就沒有一刻的鬆懈,唯一幾次下山出季家的山門,還是為了鞏固大陣和除祟,尋鶴城中還沒有逛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