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舊聞(1 / 1)

“……北邊有座城被屠了!聽說血流成河,第二天才被人發現,一城人,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全沒了……”

白衣人按下帽沿,那隻手腕上纏著一圈紗布,他朝出聲那人悄然投去一瞥。

那是一隊遊商,應該是從北方來,將物資運往兩地。

出聲的人看起來像隊伍裡的領頭人,他喝了點酒,看起來有些微醺,眾人聚在篝火旁烤火。

這幾日風沙大,許久不見天日,今夜就著沙漠之上難得清朗的月光,遊商難免想要多說幾句。

哪怕那件駭人聽聞的傳說充滿不詳的意味。

明天早上他想起來今夜的話也許會後悔,也許根本不會記起,但現在是朦朧的夜晚,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隻有眼前溫暖的篝火和烈喉的酒。

壺中酒的口感粗劣,但足夠暖身、醉人。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快說說!哎呦,彆喝了,兄弟們等著呢!”

奔波的商隊連日來不停歇地行動使他們無論精神還是□□都疲憊不堪。

他們迫切需要有些外界刺激,不論是美酒,還是這片土地上發生的奇聞異事。

走南闖北的商人最不缺的就是消息。

真真假假,無從分辨,卻可作為茶前飯後的談資拿出來曬上一曬。

遊商對其他人的追捧很受用,他醉醺醺地端著酒壺,眯眼對著亮堂堂的月亮,就這個姿勢停下,似乎思索著什麼。

半晌,商隊安靜下來,靜靜地等著他開口,在四周隻剩下篝火爆燃聲時,他壓著嗓子開口了。

“……那個城的名字,叫錦州城。”

錦州城,北地一座邊陲城池,天寒地苦,軍民混雜,大部分住的是邊陲士兵家眷,還有因戰爭流離失所的人們。

黃沙將腳陷得更深,虞鴉動作一頓,慢吞吞地拔出紮緊的褲腳,繞過前方軟沙。

她垂下眼眸,被風吹得上下紛飛的白紗給眼前蒙上一層模糊的影子,像沙漠中不存在的霧氣,將虞鴉的思緒短暫地引向記憶中的錦州城。

虞鴉曾去過錦州城。

那是一座凜冽又溫暖的城池。寒風沒有撲滅那座城人們心中的火焰,那裡的每個人都像寒夜裡燃起的篝火,真摯而熱烈,生機勃勃。

隻要去過一次錦州城,就不會忘記這座城。

虞鴉曾在城中住了十年。

十年對於凡人來說很長,對於修者來說不算長,對仙人來說更是彈指間。

對於虞鴉來說,也很漫長。

長到午夜夢回時恍惚驚魂,仿佛一抬手,推開門,就能看見霜白的長街。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年關前,城中把守鬆懈時,妖鬼與城中一個偽裝成藥師的叛徒勾結,在除夕夜破城而入,那叛徒施法將整城的人全部困在城中,被屠殺殆儘。

那一夜血流成河,白骨作山,哀嚎聲徹夜不歇,據說夜晚靠近那個地方,不時還有人能聽到當晚淒厲的慘叫!”

“從那以後,錦州城變成了一座空城。”

世間再也無錦州城。

那遊商唏噓著,話中不乏對妖鬼的恐懼與對叛徒的厭惡。

“欸?藥師?我怎麼聽說是城主府的人?”

“不對不對,明明說是城門口的守衛!”

“嗨,管他的呢,反正是錦州城出了叛徒!這麼多年過去,城都早沒了,還討論那化成灰的人乾嘛。”

聽說過此事的幾人討論不休,不過很快,他們就換了下一個話題。

虞鴉隨之歎息,她沒有靠近那支隊伍,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地方,繼續趕路。

聽聞黃沙深處有桃靈蹤跡,虞鴉此行為桃靈而來,不曾想聽到經年舊事,倒是勾起她心中悵然。

傳聞天地間有一靈根,落入凡間不知去處,而後世間有傳聞靈物降世,是為一株碩大桃樹,其花終年盛開,芳香不敗。

靈根乃天地孕育之物,偶然生成,若想再得,恐怕是可遇不可求。

此類天材地寶最為珍貴,不僅有延年益壽,增長修為之效。

若是無仙緣的妖鬼人得之,效果更甚,便是就此得道也並非沒有可能。

“……桃靈,桃花林。”

黃沙一望無際,明月高懸。

巨大的晝夜溫差使這片白天滾燙的地麵冰涼刺骨,陷進去的腳被覆蓋的黃沙迅速帶走溫度。

一道模糊的白影站在山丘上遙遙眺望沙漠更深處,那是月光都無法覆蓋的地方。

黑色的陰影覆蓋黃沙,高低起伏地山丘如同怪獸的脊梁,那是鮮少踏足的地方。

也許存在遙遠的古國遺跡,也許有虞鴉正在尋找的桃花林。

白衣人回身,朝來路遙遙投去一瞥,下一秒,那道身影消失在月光下。

月亮依舊高懸黃沙之上,山丘空空蕩蕩,哪有什麼白衣人?

“……你怎麼了?喝醉了不成?”

在同伴揶揄聲中,遊商猛然回神,他攥緊手中的酒壺,神色還有些恍惚。

他應付完同伴的打趣,再朝那看去,果然空無一人。

遊商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應該是醉了。

這種地方,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人?還是一個落單的人呢?

說是通體雪白的鬼魅,可能性更大吧!

想到這,遊商又為自己的奇思妙想嗤嗤地笑了起來。

篝火還在繼續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