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一看到宋承雲,立馬小跑著過來哈腰請安,將他們引進去。
懷夕自從小宅子出來後,一直垂著眸安靜地跟在宋承雲身上。
宋承雲幾次想開口,可看著懷夕如同剛經過烈日暴曬的嬌花,蔫蔫的提不起勁,又作罷。
進到院中,管事說老爺請二公子到書房商議要事。宋承雲其實還請了宗族裡幾位有聲望的叔伯前來,隻是他們還未到。
宋承雲看了一眼懷夕,“你在外麵等一等,待我出來後再一同去拜見祖母吧。”
見二公子似乎有些放心不下五姑娘,管事的當著宋承雲的麵吩咐底下的人先領著懷夕到裡頭園子裡賞花撲蝶。
宋承雲見懷夕沒有拒絕,才提步跟著管事往書房去。
懷夕帶著小艾來到園子裡,管事還算周全,叫人在涼亭裡上了糕點,隻是懷夕當下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
小艾昨日雖陪懷夕來過,但懷夕被帶進院子時,小艾被攔住外麵,所以也不知道裡頭到底說了什麼,隻知道姑娘出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明顯是受委屈了。
從前姑娘就算被二房的姑娘和公子欺負,也會想著法子欺負回去,哪裡像這兩日這樣。小艾隱約知道,昨日的事定與二公子相關,不然姑娘怎麼從昨夜到現在,看都不看二公子一眼,明顯在同二公子置氣呢。
小艾撚起盤子上的糕點,喂到懷夕嘴邊,“姑娘,你吃個百合糕甜甜嘴。”
懷夕單手撐著下頜,有氣無力地,往日最饞的東西都送到嘴邊,還是躲開,“不想吃,沒胃口。你吃吧。”
小艾也不勉強,把糕點放了回去。
“姑娘怎地不高興了?奴婢看公子有些擔心呢……”
“他有什麼擔心的。”懷夕小聲嘟囔,“他都想拋下我走了……”
“什麼?”小艾沒聽清後麵那句話。
懷夕重重歎了口氣,這事憋得她實在難受,小艾也不是外人,懷夕正準備同小艾訴苦,耳邊便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這不是五妹妹嗎?”
是宋承林的聲音。
對懷夕來說,宋承林就是個小魔王,雖說宋清婉和宋清初也總愛找她麻煩,可也不會總是糾纏不放。
宋承林不一樣。
他隻比懷夕大一歲,可懷夕覺得他極是狡猾。初見麵時就對她使了迷魂計,假作對她友好,讓她放鬆警惕,使得懷夕後來吃了他不少虧。
懷夕剛被白氏接回來時,那時賈氏和二房其他人都不喜歡她。不久,白氏帶著她們兄妹搬到隔壁的小宅子住,懷夕貪玩,總愛在門口瞎搗鼓。
那時宋承林常常來找她玩,還偷偷帶了好多懷夕沒吃過的吃食給她。所以,懷夕也曾真心誠意喊他四哥哥。
可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宋承林便揭開了羊外衣,露出豺狼本色。
他跟著宋清婉姐妹一同喊她小乞丐,故意把吃食扔地上騙她撿著吃……極儘欺負擠兌之能事。
懷夕自然也不是什麼善茬,被欺負狠了,氣性來了,也曾撲倒宋承林,把他壓在身上撓咬得傷痕累累。
後來兩人年歲漸長,宋承林身體抽長得飛快,又壯實無比,懷夕就再也打不過他了。
打不過她就躲,隻是免不了口舌往來,兩人結下了深深的梁子。
懷夕看到宋承林同兩姐妹一同朝她的方向走來,重重歎了口氣。
今日是犯了哪路神仙,怎地運勢這般差。
那邊,姐弟幾人還沒注意到懷夕在亭子裡。他們剛得到婆子的消息,說是二哥哥宋承雲過來了,祖母叫他們到壽芳院有事吩咐。
昨日懷夕來時,宋清婉姐妹也在場,所以她們大約知道叫她們過來是要說什麼。
宋清初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平日紀氏縱著,因此她性子十分驕橫。想到祖母要說的事,她忍不住對著哥哥姐姐埋怨起來,“聽說隔壁那小乞丐過幾日就要搬回主院來同我們做姐妹了?”
宋承林還不知道家中安排,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懷夕要搬來與他們同住?
宋承林轉頭看向自己妹妹,“什麼意思?”
“哥哥還不知道麼?”宋清初攪著帕子,“小乞丐有個爭氣的哥哥,這不一下子山雞變鳳凰,母親說要認她做女兒,上族譜呢。”
“懷夕也來了?”宋清婉語氣是十足十的親近。
“不行。”宋承林下意識說道,開口還要問些什麼,就順著宋清婉的話看向幾步之外的亭子。
宋清婉性子不像妹妹宋清初那般急躁,且明年就及笄了,母親同她仔細地細數認懷夕當姐妹的益處。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懷夕這個小乞丐,確實隨著宋承雲水漲船高了。不過又怎麼樣呢,母親說了,將懷夕捏在手裡,在這瀘州縣,她要談什麼婚事談不得。
宋清初年紀還小,沒有姐姐想得遠,看到一向與自己同仇敵愾的姐姐轉頭對懷夕示好,氣不打一出來,“怎麼?上趕著來我們這,生怕變不了鳳凰呢?”
若是平日,懷夕定要將宋清初懟的說不了話,可今日心情鬱悶,她不想與她起衝突。
宋清初見狀,氣勢更盛,“我還以為二哥哥極疼愛你,如今看來……”
宋清婉打斷宋清初的話,上次在族親麵前被懷夕設計,兩姐妹大大失態,差點壞了祖母和母親的籌劃,現在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
“妹妹,彆亂說了。二哥哥自是疼愛五妹妹的。二哥哥就是怕大伯母去世後懷夕無人照料,今日請了宋家的族親會上門...”宋清婉嫣然一笑,拉著宋清初往前,“馬上我們就是親姐妹了,化乾戈為玉帛吧,以後我們好好相處。”
不知宋清婉哪句話戳到懷夕的軟肋,懷夕啪的一下甩開宋清婉的手。可之後也沒有彆的動作,隻是抿著小嘴不說話。
小艾終於知道懷夕在委屈什麼,可不知道如何安慰,隻是拉了拉懷夕的袖子,哄道:“姑娘,我們去前院等公子吧。”
提到宋承雲,懷夕的氣反而憋不住,對著宋清婉姐妹說道:“我不來主院,也不當你們的妹妹。”
“哥哥愛去哪...便去哪。”懷夕揚著脖頸,絲毫不肯示弱,隻是說到最後一句,還是有些磕巴。
宋清初嗤笑,“小乞丐就是小乞丐,養不熟的白眼狼......”
宋清婉雖不開口,可也沒再喝止宋清初。
而往日欺負懷夕最狠的宋承林,無論她們說什麼,都沒上去幫腔,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懷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一聲咳嗽聲傳來,才打破幾人沉默的對峙。
宋清婉的位置正好看到一行人往他們這裡走過來。父親,大哥哥,二哥哥......對視一瞬,父親還瞪了她一眼。
宋清婉有些心虛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們在那裡站了多久。她撇開宋清初焦急抓她的手,回頭剜了亭子外的隨從們一眼,責怪他們沒有提醒。
其實也不怪隨從,他們也不知道廊上什麼時候來了人。
這亭子建在水池中央,西邊和南邊各一條步廊連接,隻有南邊這條步廊才能將整個水池風光攬入眼下。
而宋景明帶著一行人從前院過來,走的便是南邊步廊。看到自己幾個兒女同懷夕站著在說話,又看麵向他們的宋清婉滿臉笑意,他心下甚慰,原本是故意想讓宋承雲看看姐妹幾個的相處,免得他不放心。
沒想到,弄巧成拙......
宋清婉姐妹和宋承林看到來人,立即走上前行了禮。但馬上,姐妹倆的僥幸就被一冷峻的聲音打碎。
“養不養得熟便不勞費心了。”
宋景明有些尷尬,看了身側的宋承亭一眼。
宋承亭隻好上前一步,打著圓場,“清初年紀還小,姐妹打鬨也是正常。我讓母親好好罰她...”
宋景明立馬點頭,接過話,“是該好好教訓一下了,承雲放心,有你二叔在,懷夕在二房不會受一絲委屈......”
宋景明作為長輩,自認姿態已經擺的很低了,可一旁的宋承雲依舊不說話。他繼續示意宋承亭打圓場,但這次,宋承亭搖了搖頭。
宋承亭順著宋承雲的目光,看向亭子裡處埋著頭的小姑娘。
他是二房嫡長,讀書略有天資,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被雙親拿來同宋承雲對比。
結果毫不意外,什麼都不如人家。
可宋承亭並不妒忌宋承雲。去年秋闈,書院四人,隻有宋承雲脫穎而出,他與其他兩個同門,毫無意外落榜了。
離宋承雲越近,他越明白,天資一事,失之毫厘差之千裡。
宋承亭對宋承雲的感情其實有些複雜。他們是兄弟,是同門,是他從小幻想的對手,也是他夢寐以求成為的人。
從前,他對祖母和父親在大伯父去世後的種種做法並不認同,可他那時還小,無法阻止。
可如今,長輩們怕宋承雲離開宋家,一飛衝天,又想把他的妹妹攥在手裡作未來的籌碼,他可以阻止,卻也是放任......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是最大的受利者。
可他忘了,從前二房能得逞,是因為宋承雲還隻是個小孩,宗族才能轄製他們一家。
如今......
父親怎麼還看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