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雲同書院告假料理母親的後事,期間梁老夫子帶著書院的學生來吊唁祭拜,也第一次見到宋承雲口中的妹妹。
梁老夫子的妻子同賈氏多有來往,對懷夕的身世來曆有所耳聞。隻是她都沒曾想,宋承雲對他這個妹妹,這般看重。
不過小姑娘倒是個記恩的,聽聞白氏去世後,她滴水不進,還在靈堂哭暈了過去,真是情深意重,梁老夫子夫婦不由得也對她高看了兩眼。
前前後後二十幾日,宋承雲兄妹才料理完白氏的後事。
期間梁老夫子又來了一趟,來了之後被宋承雲請到青樸軒,懷夕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見懷夕原本肉乎乎的小臉明顯瘦削一圈,許媽媽這幾日變著花樣給懷夕做吃食。
若是平日,懷夕最喜歡這些新鮮吃食,可如今若不是宋承雲看著,懷夕可能都吃不了幾口。
懷夕不肯聽話,宋承雲也拿她沒有辦法,隻能每日來回於家與書院,親自看著她。
這日宋承雲離開後,二房那邊便遣了丫鬟過來請懷夕過去,說是老太君有話同她講。
懷夕去了之後,才發現賈氏院裡很是熱鬨,不僅有二嬸娘紀氏,宋清婉和宋清初兩姐妹,族裡的幾個伯娘婆太也都在。
紀氏一見到懷夕,立馬從座上朝她走了過來,十分親熱地將她拉到身旁。
懷夕下意識地想躲,又想到娘親從前說的話,僵硬地止住後退的動作。
紀氏像是沒看到懷夕的抗拒,撫著她的發髻,似是心疼地說道:“這孩子比從前瘦了一大圈,大嫂嫂不在,承雲又在書院進學,母親,我看還是把懷夕接過二房來養吧,有姐姐妹妹陪著,心裡就不會難過了......”
堂上七言八語,幾個伯娘也跟著說道:“終究是女孩子,還是要細心教導著,我看弟妹把婉兒和初兒便養得極好。”
宋清婉明姐妹在長輩的誇獎中笑著低著頭,頗為識禮的模樣,叫堂上的長輩又點著頭好一頓誇。
懷夕低頭看著一直被二嬸娘牽在手裡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二嬸娘對自己從不曾這般溫和......
待紀氏捏了捏懷夕的手,提醒她賈氏說了什麼,她還有些發愣。
賈氏見她似乎才回神,也沒怪她,一臉慈祥地重複一遍:“你哥哥不日便要去金陵城進學了,祖母把你接到主宅,讓姐姐妹妹天天陪著你,你可願意?”
旁邊的人在附和著說話,懷夕卻一句話也沒聽進腦海裡,隻是下意識重複道:“哥哥要去金陵?”
紀氏點頭,“你不知道嗎?承雲不日就要去清和書院,那可是金陵城最負盛名的書院…….”
哥哥要去金陵?
春闈在兩年後,不是兩年後才離開這裡嗎?
如今就要去?什麼時候去?
哥哥並沒有同她說過……
後麵的話迷迷糊糊的沒聽清楚,懷夕見賈氏臉色似乎不太好,周圍嗡嗡的,她覺得頭痛,隻想離開這裡。
可手臂被紀氏拉著,有人不住地問她願不願意。
最後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胡亂地點了點頭。
紀氏要到滿意的答案,便也沒強留著她,隻在轉身之際把眼裡的鄙夷藏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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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黃色的夕陽西斜,宋承雲踏著最後的光影進了院子。隻是沒走幾步,便察覺有些異樣。
——正院裡雖亮著燈,可屋裡卻安靜的很,不見往日的說話聲。
許媽媽聽到聲音,從屋裡開門迎了上來,“公子回來了?”
宋承雲點頭,示意鬆毫先把書筪送回青樸軒,問道:“姑娘呢?”
“在屋裡呢,奴婢去喚姑娘出來用膳。”
“等等。”宋承雲叫住許媽媽,“我有話同媽媽說。”
許媽媽愣了愣,跟著宋承雲進了正屋。
食桌前擺著幾道菜,都是懷夕愛吃的樣式,宋承雲坐在正位,眉頭皺了皺。
小艾低著頭,一字一句將懷夕說的話複述,“姑娘說午膳吃撐了,肚子不舒服,就不出來陪公子用膳了。”
“可請了大夫?”
“姑娘說不妨事,睡一覺便好了,讓公子不必擔心。”想著屋裡蔫蔫的姑娘,小艾欲言又止。
隻是沒等她想好如何說辭,宋承雲便開口了。
“恩,下去吧。”
小艾隻敢在心裡歎了口氣,姑娘因公子不高興,也輪不到她來說嘴呀......
剛轉身,身後又傳來宋承雲清淩淩的聲音,“夜裡多看顧著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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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夕自小嗜睡,可謂是沾床必睡。可夜裡卻罕見地瞧了一夜的紗帳,堪堪天明時才睡了過去。
待她再睜開眼時,已是日上三竿。
自從白氏去世後,宋承雲每日起早貪黑,來回書院。許媽媽見懷夕這段時間太過傷心憔悴,也不拘著她,懷夕常常睡到自然醒。
穿衣洗簌完,懷夕照例來到母親院裡的花廳用早膳。隻是今日一進花廳,發現這陣子從未在白日見到的宋承雲竟坐在桌邊,手裡捏著書。
對了,今日是端午,昨日她還在門外掛艾草來著……
懷夕回頭看了小艾一眼,怨怪她沒有提醒自己哥哥在家,否則她就不出來了......
桌上的膳食還未動,幾顆青油油的小粽子放在中間。
懷夕抬眼看了看屋外的日光。
——日上三竿了,哥哥還在等她吃早膳?
懷夕心底頓時有些喜悅,可是想到昨日祖母和嬸娘的話,嘴角又壓了回去。
雖然過了一夜,她已經沒那麼生氣了。她想清楚了,哥哥是要去金陵城進學的,又不是去遊玩,帶上她豈不累贅。
她隻要乖乖地在家裡等哥哥回來便是了,莫要給哥哥添麻煩。
宋承雲自懷夕走進來,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隻是平日裡總是歡顏笑語的妹妹今日卻異常地安靜,宋承雲再遲鈍也發現她不對勁。
“先過來用膳吧。”他淡淡說道。
“哦。”
雖然心底已經快要說服自己了,但看到哥哥這一刻,懷夕心底的委屈和生氣莫名又冒出來,她走到坐到往日不常坐的位置坐下來。
許媽媽端著盤艾草餅走了進來,見到懷夕,笑道:“姑娘可好久沒有睡得這般晚了,公子都等你好一會了,今日的艾草餅包的可是你最愛的紅豆泥……”
懷夕偷偷瞥了對麵的宋承雲一眼,見他低著眸,連喝粥也同看書一般專注,隻悶悶說道:“辛苦媽媽了,媽媽忙了一早膳,也快些去用膳吧。”
許媽媽笑著應了聲,知道宋承雲兄妹兩自來都不需要人照顧用膳,放下後便退下了。
食桌上十分安靜,隻有偶爾湯勺碰到碗壁的聲音。
懷夕也低著頭舀著粥喝。
昨日聽完祖母一番話,到現在,懷夕心底還是有些慌張,不知道哥哥什麼時候才會同她提起離開的事情。
屆時她該裝作喜悅嗎?
她心裡又有些隱約的期待,若是她同哥哥說想隨行,他會同意嗎?
天人交際的時候,碗裡被夾了一個艾草餅。
懷夕抬頭,看到宋承雲正在看著她。
她急忙收回眼。
宋承雲無聲地歎了口氣,除了讀書,他其實很少跟彆的姑娘相處,不知道該怎麼猜眼前這位小姑娘的心思。
明明前日還好好的。
“肚子還是不舒服?”他問。
懷夕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昨夜裡自己撒謊的借口,便含糊地應了句,“已經好了。”
見她夾著艾餅吃,宋承雲提醒道:“你脾胃弱,艾餅不好運化,隻嘗一個,莫要貪嘴。”
懷夕心裡正稱讚許媽媽的手藝,聽到宋承雲這般說,立馬更不高興了。
既然要走,還管這麼多作甚。
宋承雲又說道:“今日你同我一起去主院。”
今日便要將她送走了是嗎?
懷夕懨懨應好,之後裝作夾菜,咬了咬唇,拚命抵禦眼底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