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做錯了什麼呢?就是因為她是妖嗎?”花見月感覺遍體生寒,天驚墨輕輕歎了口氣,“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所見所信的而已。”是啊,人們隻相信她是妖,隻看她是妖,可是她明明隻是想救這些被無辜溺死的女娃罷了,為什麼作孽的是世人,最後身死魂消的卻是她。
“世人並沒有殺死她,殺死她的是你們捉妖師。”花見月盯著天驚墨,嘴角一絲冷笑,天驚墨話在嘴邊,又咽了下去,沉默半晌又終究沒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他又能說什麼呢,不過到最後就是一句這是他們捉妖師的使命與責任而已。
直到河妖慢慢消散在水中,她們四周的店鋪,房簷,穿行的人潮也都開始慢慢消失,腳下大地開始晃動,無數細小的裂縫崩裂開來,花見月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天驚墨在她身後不動身色的扶住她。
眼見腳下裂縫越來越大,裂縫之中竟然湧進河水,花見月緊緊抱著繈褓,天驚墨念動心決,迷障一破,他也解除禁錮,登時一個法陣畫地而起,把他們牢牢圈進其中。
“執念已除,迷障自然就會坍塌。”花見月不解,她們隻是看到了河妖的一生,怎麼就解了她的執念,天驚墨示意她懷中的繈褓,此時已變成一團光暈,原來竟是這樣,這就是她的執念,她隻是希望能有一個人救救這些無辜的孩子,哪怕就一個人都好,可到最後,願意伸出手的隻有花見月,而她也隻是妖。
法陣之中灌入洶湧的河水,霎時快要淹沒兩人,天地之間好像突然顛倒,急速的失重感襲來,就像進入這迷障時一樣,花見月一陣撲騰,卻沒有想象中的溺水,原來是懷中的一團光暈托住了她,慢慢將她舉到水麵之上。
花見月浮出水麵,大口喘氣,迷障一破,她又回到城外青州河,天師們看見花見月出現,慌忙在水裡找天驚墨。
“少主,少主。”沒一會,天驚墨又浮出水麵。此時河麵之上已經沒有光芒了,隻有花見月手中熠熠生輝的妖骨。
地勝天慌忙跑到她身邊,急切的問道:“你們這是去哪裡了,你這手裡拿的什麼東西,怎麼就你們不見了,我們在這找你們好半天。”地勝天一連串的問題,讓她半天反應不過來。半晌,她才問道:“你們找了多久?”花見月記得他們進入迷障中也好幾個時辰了吧,按理來說他們回來此時應該已經天亮了,“也沒多久,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吧,話說你們怎麼突然消失了,怎麼又回來了。”
花見月簡單和他解釋了幾句,地勝天懊悔不已,“我明明看見你好像不對勁,就是手慢了一步,偏偏叫他跟你一起進去了。”天驚墨走到花見月旁邊,冷眼瞧著地勝天在哪裡捶胸頓足的後悔,“你進去了又有什麼用,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
地勝天反駁:“你行,全天下就你最行,行了吧!”天驚墨點點頭,反正就是比他行就可以了,地勝天氣結。
“既然妖骨找到了,那河妖呢,河妖不是還沒找到嗎?”地勝天不由問道,這折騰大半夜不就是為了找河妖嗎?
“回去吧,這裡沒有河妖。”天驚墨叫回還在河裡的天師們,妖骨已經找到,大家都忙碌了一晚了,也很疲倦了,該回去好好休息了。隻有地勝天興奮不已,一直纏著花見月講妖骨迷障之中是什麼樣子,為何他們在裡麵好幾個時辰而外麵隻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有就是這大妖之骨為何就是一團光而非骨。
花見月情緒不高,不想搭理他,自顧自的走在人群最前麵。這些都是捉妖師,她和他們都不一樣。
眾人回到天師府,花見月忽然之間想到天驚墨之前再看的靖州城卷宗,她慌忙衝進屋子,拿起桌上的卷宗一頁一頁翻找,在卷宗角落的位置,花見月隻看到短短一排字:清河有妖,名為長生,喜穿紅衣食幼兒,眾天師鏖戰數日,誅殺河妖於清河,妖骨未尋回。
花見月呆滯半晌,嘴裡喃喃道:“原來她有名字,她叫長生。”懷中的妖骨似乎聽到花見月呼喚,清冷光暈散開成煙,環繞在她四周,“長生。”光暈貼在她額前,像是對她繾綣的低語。
“這這這是?”地勝天一連錯愕,驚疑不定的望向天驚墨,這小小的尋骨士居然有這樣的本事,還能喚妖骨殘念。
天驚墨從懷裡掏出一顆琥珀琉璃珠,妖骨光暈隨著他口中微動飄進了琥珀琉璃珠中。看著還在出神的花見月說道:“萬般皆是命,至少這世間還有你知道她的名字,長生。”
花見月扯出一抹苦笑,“長生,這是她的名字嗎?這隻是她的希望。那她自己這一生呢?沒有害過一個人,卻隻能得到這種結果嗎?這就是你們捉妖師的人間大道?”花見月抬起眼眸看著天驚墨,眸中情緒翻湧不停。天驚墨恍惚間覺得這一刻的花見月和他以往見到那個貪生怕死的小妖不一樣。
花見月其實是想問:那我的結果呢?會不會也是和她一樣。萬般皆是命嗎?若是如此,那她還偏就不信命。
花見月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屋子。天驚墨瞧著她堅決背影,隻是微不可聞的歎氣,地勝天不明所以,還在一旁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找到妖骨還不高興,這種大妖骨還是不好找,你找的這個尋骨士倒是有點真本事。”
天驚墨拿著琥珀琉璃珠陷入沉思。
對於花見來說,這注定是一個難眠之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河妖大雪紛飛之際抱著繈褓的畫麵,還有她最後為了擋符咒的縱身一躍。世人都說妖性奸邪,誰又能看到長生的赤子之心,長生,長生,多麼諷刺的名字,作惡的是世人,承擔因果的確是她,何其可悲。
翌日清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天師府門口停下,時令帶著老圖和無涯終於抵達了青州城。老圖雖是滿臉疲倦,一下馬車就直竄天師府,他可要好好跟花見月抱怨抱怨。
無涯跟在老圖身後,天師們見貓妖跟著時令來的,倒也沒有阻止。老圖在天師府找了大半天,終於找到花見月的房間,哐當一聲就推門而入。
“阿花,你知道我這幾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嗎?”老圖衝到花見月床前,拽住她的胳膊就開始撕心裂肺的嚎叫,花見月被他大嗓門吵醒,悠悠睜開眼睛,一見到是老圖,猛然起身,“你們怎麼到了。”白貓坐在她床邊,幽深的眸子上下打量她:“這是嫌我們到得早了?”花見月一把摟住無涯,“我可想死你了,小黑。”說著就要一口親在無涯臉上,無涯一個翻身,直踹她胸口一腳,趕緊從花見月懷中溜走。
“你這是中邪了嗎?”跳到桌上的無涯嫌棄的看著她,這一身毛也被花見月弄得亂糟糟的。“你聞不到你身上的味道嘛,你都餿了。”花見月有些尷尬,好像這幾日是衣裳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無涯看著花見月紅腫的眼睛,疑惑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就是實在太想你們了,你看看這天師府全都是捉妖師,你來了我就不是唯一的妖了,嘿嘿。”花見月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哼。”無涯冷哼一聲,扭頭去舔被花見月弄亂的毛發。
“阿花,你知道我這幾天過的什麼日子嗎?”老圖見著沒人搭理他,又大聲嚎了一遍,花見月頂著耳膜破損的風險,趕緊問道:“怎麼了,時令那個木頭腦子對你做了什麼。”
“你是不知道,你們走後山鬼又來了,你知道來了多少嗎?整整一群,嚇死我了,無涯倒是能對付山鬼,但他能對付多少,他四隻腳也打不過一群啊。你是不知道好幾次我差點被山鬼活生生撕了,還說山鬼看見尖牙和它同伴的屍體就會威懾呢,他娘的打得更狠了,恨不得活活吃了我們。”
“那你們怎麼逃出來的?”花見月疑惑,就憑他們兩想要自己逃出來不太現實,“還好那個小天師帶著天師府的人趕到了,趕走了山鬼,要是再晚來些時候,我們就看不到你了。還有那個時令天師也真是,他們天師非要去查山鬼,一路是追著山鬼老巢去,我們又怕在在下麵再遇到,就隻能跟著他們一起去,你是不知道,我這個體格翻山越嶺的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你沒看我都瘦了一圈了。”老圖站起來拍拍了拍他圓滾滾的大肚子,瘦倒是沒看出來。不過花見月還是寬慰道:“是瘦了好些。”無涯聞言,噗呲一笑,貓臉咧嘴甚是詭異。
老圖繼續叫苦:“還有還有,就找山鬼老巢都找了好幾日,關鍵是還沒找到,你說氣不氣,害得我這幾天都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還頓頓吃乾糧,昨夜不找了直接連夜快馬加鞭的趕來靖州城,你說他這一天著急忙慌的乾什麼,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身子板。”
無涯咳咳兩聲,老圖緊接著加一句,“還有普通貓妖的身子板。”無涯很滿意,又繼續舔他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