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閒聊拌嘴扯了一會,看到阿瓏已經靠著柱子打瞌睡了,便將她叫醒,回房休息。
阿瓏害怕一個人,便和江搖光一起住在正房,韓慕戈則獨自住在東廂房。
次日清晨有丫鬟敲門,將他們喊醒吃早飯。
三人穿好衣,睡眼惺忪走出來,看到院中擺好了桌椅,桌上有蝦羹、梨糕、拌生菜、酥山。
江搖光看到桌上的食物,肚子狠狠叫了一聲。
韓慕戈依然緊惕:“能吃嗎?”
江搖光皺眉思索。
現在她對連懷瑾來說應該是有用之人,凡是對他有用的人,他向來都不會虧待,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夠招攬一堆能人在身邊的原因。
所以他沒有對她下毒的理由。
“能吃。”
三人吃得精光後在院子裡無所事事,接近正午的時候,幾個丫鬟突然急衝衝地來到院子,通知他們到魏府正院。
來到正院後,發現院中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官兵,中間地上幾個黑衣人被捆,院裡堆滿了打開的木箱,木箱裡是金燦燦的黃金。
江搖光見這群人的兵服,立馬認出他們是天照國的邊防軍,中間那個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是都護楊信。
天照國的北部邊防軍,竟然來到了北境四國交界中心的鬼門石踐。
看來北境四國這時候應該已經在內鬥混戰,天照國則趁機派軍隊入北境收割,坐收漁翁之利。
官兵將府中聚集的江湖閒雜人等全部抓獲,將黃金沒收充軍,還順便審出了那幾個黑衣人是韓府派的眼線,想要找到地庫密室的卷軸盜竊其中的黃金。
黑衣人將地庫密室抖落出來後,楊信又帶著官兵進了地庫,發現大量機巧暗器,其中還有不少火藥類暗器,一番盤查後才知道這些暗器均是連懷瑾發明,楊信從地庫出來後就一直若有所思。
楊信見這鬼門石踐中竟然深藏玄機,便駐軍包圍了鬼門石踐,往中央傳信要求加派軍隊。
在加派的軍隊到來之前,魏府上下全部都被監管。
江搖光三人本也應該和其他江湖人士一樣被官兵抓走,但他們三人身著魏府製的衣裳,腰帶處繡了暗紋,被當成魏府人一並留在府中被監管。
短短半天時間,魏府就天翻地覆,府中上下提心吊膽,憂心忡忡。
魏府外麵被官兵包圍,裡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
官兵撤離府中後,江搖光三人回到逸清軒,坐在亭中。
韓慕戈發問:“怎麼會突然出現官兵?”
江搖光往柱上一靠:“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何此時戰亂,鬼門石踐卻大開嗎?”
韓慕戈:“我以為是因為召開竟武會。”
江搖光輕笑一聲後搖搖頭:“不會這麼簡單……”
“我懷疑,這群官兵和連懷瑾是串通一氣的。”
韓慕戈挑眉:“哦?”
“你想想,魏夫人去世得巧,她剛死,撞上竟武會,結束後魏府就被抄家。”
“這樣一來,覬覦魏府財產的韓府就無從下手,竟武會參賽的江湖人士那邊也無法兌現黃金,你注意到那個都護從地庫出來後的表情了嗎?”
“他板著一張臉,怎麼看得出。”
江搖光笑笑:“我看出來了,他眼裡的興奮。”
韓慕戈皺眉詫異:“為何?”
江搖光挑了挑眉,臉上露出將一切揣摩清晰的得意神情:“地庫中這些暗器,可比鬼門石踐的毒藥還值錢,如今北境戰亂,要是這些暗器能上戰場,尤其是火藥炮筒一類,你覺得帶兵打仗的人看到,會不會心動?”
韓慕戈和阿瓏瞪大了眼,認真盯著她。
江搖光繼續道:“我猜,魏府應該很快就會沒事,但鬼門石踐就不一定了。”
“……”
韓慕戈和阿瓏聽得半知半解,略有疑慮,很快,事實打消了疑慮。
兩天後,魏府外的官兵撤離,楊信親自登門,態度大變,和連懷瑾徹夜長談。
交談之後,楊信逢人便誇連公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又加急給中央寫了一封密信,交代情況。
又過了兩天,中央從臨近北境的邊城調兵前往,加派的軍隊到達,一股腦闖入鬼門石踐,有了連懷瑾的助力,鬼門石踐中暗藏的機關被他們一一避開,成功抵達鬼門各府,找到三千失蹤的難民,抓獲各府七百多名毒梟,還沒收了價值十萬兩黃金的財寶一並充公。
隨後,中央下來一封密詔,連懷瑾被邀請任命參軍,參與此次北境討伐。
此消息一出,魏府上下歡天喜地,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江搖光一直在等,等連懷瑾找她。
她清楚,對他沒用的人就會像鬼門石踐一樣被清除乾淨,其他江湖人士也被抓走,他用三件衣裳保住了他們三人,那一定是有意要留她。
仔細想想,他的如意算盤,還真是頂級。
借官兵的刀割鬼門石踐的肉,報自己的仇。借魏府的財產召開竟武會選拔頂尖高手,結束後一分不出。
先前她還在為自己坑了他幾千兩黃金而沾沾自喜,現在看來,連懷瑾根本就不在意這些黃金,而是另有所圖。
鬼門各府都在研製毒藥,他悄悄研製暗器火藥。
毒在戰場上沒太多用處,但暗器火藥就不一樣了。
幾百種暗器火藥,肯定要花費不少時間精力去研究,就算他的智商比彆人高出一大截,那也不可能短期內完成,從設計方案,到製作成品,最後改良定款,這其中起碼得幾年時間。
所以,他大概率十三歲逃到鬼門石踐後就開始謀劃此事了。
等到時機成熟,他也悄悄建好了關係網,和天照國裡應外合,一舉扳倒鬼門石踐,還為自己謀了個軍職。
江搖光一琢磨他,就不禁嘖嘖稱奇。
這個人太耐人尋味了,幸好她當初玩遊戲時好好研究了一下這位反派boss,不然現在肯定腦子一團糟。
果不其然,在魏府解放後的第五天,一個午後,丫鬟請她去見連懷瑾了。
她跟著丫鬟走進一處寬闊的庭院,院中修竹挺立,綠意盎然,石橋流水,水聲潺潺,院中回廊彆致。
丫鬟將她帶到了正堂旁邊的書房,房門虛掩,推開後:“連公子,人已帶到,奴婢告退。”
“進來。”
房中傳來平靜磁性的男聲。
江搖光心裡頓時有些緊張,在門口整頓好心情後邁入。
進入書房後有兩道屏風隔斷,牆上掛滿字畫,四角擺著花藝盆景,烏檀書櫥散發清香。
走近兩步,看到屏風後麵的隱約人影,她停下了腳步。
“連公子找我何事。”
屏風後麵傳來:“你叫什麼?”
“江搖光。”
“……”
屏風後男子拖長語調,尾音帶著一絲揣摩:
“搖光回望穿七星,破軍星君,禍福相生。”
片刻後,連懷瑾從屏風裡走出來,一身墨色鬆散長衫肆意慵懶,身形修長,臉上帶著銀色麵具。
他倚靠在書櫥邊,就算帶著麵具看不清楚,江搖光也知道他在觀察她。
定住幾秒後,他語氣微挑:
“你於我,是福還是禍呢?”
江搖光被他問得莫名有些心虛,她默不作聲。
麵具下,連懷瑾似乎輕笑,走近兩步到江搖光麵前正對著她,比她高出一個頭,她心裡微驚,這人個子竄得好快!
江搖光被他擋住了陽光,不想抬頭看他那張麵具,便直直的盯著他的衣襟,眼前是若隱若現的鎖骨,她又隻好將視線往左邊遠處的盆景偏移。
頭頂傳來男人的聲音:“你的聲音很好聽,為何不多說幾句話?”
突如其來的撩撥讓她慌亂後退兩步:“我不太會說話,怕得罪連公子。”
連懷瑾微微眯眼。
她的聲音的確很耳熟。
“你年歲幾何?”
江搖光不敢先自曝,下意識反問一句:“你呢?”
連懷瑾鼻息輕笑:“連某十八。”
十八歲……
現在離作弊空間的時間又過去了五年。
五年,意味著他五年內窩在這鬼門石踐中發明了幾百種暗器火藥,還建立了天照國的關係網。
此人心思縝密,計劃周嚴,她若是有意要在他麵前賣弄什麼關子,應該容易被識破,但有句話說得好,隻要渾身都是破綻,就等於沒有破綻。
江搖光迅速思索後回答:“二十二。”
她虛報了兩歲。
一來是增加可信度,按照正常的遊戲進程,他十三歲那年,她應該十七歲,與二十二歲模樣相差無幾也是正常的。
二來是她想擴大和他的年齡差,壓他一頭。
連懷瑾略有懷疑後勉強相信:“那這麼說,在年歲上,江姑娘可以算連某的前輩。”
聽到前輩二字,江搖光眼中閃過一瞬的怔忪又立刻壓下去。
前輩,折煞小女子也……
她抬頭盯著這人,見他泰然自若,一時分不清他是故意用“前輩”兩字譏諷她,還是真誠的把她當前輩。
辨不出對方話裡的友好程度,她嘴角用力抿出一個弧度,沒有接話。
連懷瑾回到了桌後的木椅,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在桌麵輕輕叩了叩:“過來。”
江搖光走近兩步到桌對麵。
木椅中的人後靠在椅背,麵具在陽光下冷光閃爍。
“為何來鬼門石踐?”
察覺到他語氣稍微嚴肅些許,江搖光大腦飛速運轉,嘴巴一張就是編。
“我……我崇拜連公子許久,慕名而來。”
這可是個套近乎的好機會,隻要她一來就貼臉死纏爛打,長久下去就不信拿不下這個反派boss。
而且他給人一種死纏爛打就能到手的感覺,她的膽子就更大了。
看不清麵具下他的神情,但從這致命的沉默中,她察覺到了一絲尷尬和懷疑。
連懷瑾麵具下挑眉:“你與我互不相識,怎能因虛名就以身試險?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江搖光默默咽了口氣。
這家夥很有自知之明。
他的話就像免責聲明一樣,渣男在渣你之前也會告訴你:“你就不怕我是個渣男?”
不過她現在也沒好到哪去,表麵崇拜你,背地裡琢磨怎麼殺掉你。
反正是做戲,不如做得真實點。
江搖光抬眸盯著他麵具下的眼睛,擠出一個天真笑容。
“那你是壞人嗎?”
連懷瑾見她這般神情,沉默幾秒,定定地看著她:“若我說是,你會走麼?”
……
兩人之間平靜的對話下暗潮洶湧,你拉我扯。
江搖光見他這般精,若放在現代,就是大家眼中的頂級渣男,全是套路,幸好她見多識廣,區區套路,她才不怕。
她眼神微微躲閃了一瞬,又盯了回去,仿佛經過猶豫後下定決心一般:
“你若是壞人,我就陪你一起壞!”
見麵前人沉默幾秒後,麵具下冷俏的嘴角微微上翹,她心裡冷笑一聲,上鉤了吧。
連懷瑾:“我需要一位貼身扈從,你願意嗎?”
雖然麵前女子冒名頂替彆人參加竟武,但她確實憑自己的本事站在了他麵前。
她身手不凡,膽大心細,又身為女子,可以讓人放鬆警惕,適當時機可以出其不意,的確比溫風更合適。
江搖光聽到意料之內的邀請,已經在心裡開了香檳,暗自竊喜。
她裝作很驚喜的樣子瞧著他,語氣激動:“當然願意!誓死保護連公子!”
“儘力即可,真到生死關頭,你還是自保吧。”
連懷瑾平靜道。
江搖光琢磨:看來他不吃狗腿討好這一套啊。
正當她在思考如何才能博得麵前這位上司更多好感的時候,對麵突然傳來他溫和的聲音。
“謝謝你願意相信連某。”
江搖光眼中閃動了兩下,抬起頭去看他,隻見他伸出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將麵具拿了下來,露出了精雕細琢般的五官,膚色被墨色長衫稱得雪白,下顎那顆淺紅色的朱砂痣隱隱點綴。
連懷瑾淺笑,漆黑眼眸靜無波瀾,神色柔和,一字一句真誠:
“我很少露出真容,一般以麵具示人,你已誠心加入我的門庭,以後會成為我親近之人,我不會對你遮掩。”
江搖光看到麵前男子坦率誠摯的模樣,足足愣了幾秒。
她心想,這人真的長了一張迷惑人的臉,再配合說幾句動聽話,鬼都信了,難怪這麼多人忠誠於他。
連懷瑾摘下麵具與她坦誠相見,是因為他清楚,眼神的交彙往往比話語更有用。
他知道有些話怎麼說,用不同的方式說,給彆人的感覺差之毫厘距之千裡,如果想讓麵前的女子真心實意的跟在他身邊,為他效力,他就應該先拿出自己的誠意。
至於誠意摻了幾分真,就要看她的本事有多大。
江搖光迎上麵前人的目光,露出一抹沉穩的笑容,看似直率地伸出手:“我也不會對你遮掩的!”
連懷瑾垂眸看著那隻舉在兩人之間的手,不懂含義,有所遲疑。
江搖光見他錯愕,反應過來這裡的人打交道應該沒有握手的習慣,便有些尷尬地要放下手。
而那隻手在悄然撤離的時候突然被一隻修長的手勾住小指。
她震驚抬頭。
連懷瑾微微皺眉,神情中似乎有困惑,他看著兩隻勾在一起的手,眨了眨好看的眼,抬眸從容笑道:
“抱歉,我太不懂,同女子做約定,是不是應該拉勾?”
江搖光瞳孔震顫,嘴唇微張,抬眼看他,隻見這人笑得不諳世事一般坦然。
連懷瑾,反派大boss,無惡不作,內心陰暗。
現在在這裡和她拉勾勾?
這家夥絕對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