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疏很快便變賣家產,帶著林落元奔赴晉國。
彼時,晉國局勢波譎雲詭,朝堂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暗流湧動。
抵達晉國後,在桓玉的引薦下,季成疏憑借自身的才學與見識,很快成了太子幕僚。
這日,太子結束了一整日繁瑣政務,信步在太子府的花園中。
陽光暖暖的,照在一大片杏花樹上,嬌嫩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顫動,散發出陣陣馥鬱芬芳。
杏花樹的儘頭,是一處池塘,魚兒在清澈的池水中自在遊弋,偶爾泛起幾圈漣漪。
“殿下,還要往裡走嗎?”太監提醒道。
此處偏僻,平日鮮少有人來。
“再走走吧。”太子走到池塘的儘頭,一抹倩影映入眼簾。
隻見林落元身著一襲淡藍色羅裙,那顏色恰似春日晴空,清新而淡雅。她體態嫋嫋,正手持魚食,專注地喂著池塘裡的魚兒。
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微風輕輕拂動著池邊的柳絲,半掩住了她的麵容。
太子佇立原地,隻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的眼中隻剩下柳絲和她。
待林落元離去,太子仍久久回不過神。
緩過神後,他對小廝道:“你去打聽一下,方才那位喂魚的夫人是何人。”
小廝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回來複命:“殿下,那位夫人是季成疏的母親蘇氏,現在住在青竹院裡。”
太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自那之後,太子總是有意無意地創造與林落元見麵的機會。
因著每次都是在宴會相見,林落元起初並未注意到太子。
直至太子主動同她搭話。
太子淺淺一笑,柔聲道:“聽說夫人是秦國人?”
“太子。”林落元忙施一禮,不著痕跡瞥了太子一眼。
聽說他已年過不惑,但容貌瞧著仿佛隻有三十出頭。
他生得極為俊朗,眉目和桓玉有幾分相似,隻是氣質更為沉穩。
“是。”林落元輕聲應道。
“夫人在太子府住得可還習慣?”太子關切問道。
“民婦十分習慣,多謝太子關懷。”
“你和成疏住在客房,終究有些不便,不如,搬去西廂住可好?也有人做個伴。”太子狀似無意道。
林落元微愣。
這太子看上她了,想把她納入後院?
林落元輕輕搖頭,婉拒道:“多謝太子厚愛,隻是成疏年紀尚輕,還需我多加照看。”
太子又細細看了她幾眼,道:“成疏真是你的孩子嗎?你瞧著不過桃李年華。”
“太子好眼力。民婦乃是成疏繼母,但是是看著他長大的,一直將他視如己出。”林落元神色坦然道。
“你的夫君……?”太子試探著問。
“民婦夫君已歿了。”林落元垂眸,讓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還請夫人節哀。”太子麵上雖是一臉惋惜,心裡卻樂開了花。
他雖不介意有夫之婦,但到底還是寡婦方便些。
太子又拉著林落元寒暄幾句,便放她走了。
林落元自這一遭後,一連數日閉門不出。
“蘇夫人啊蘇夫人……”太子坐在書房,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輕聲呢喃:“你就這麼不待見孤嗎?”
“殿下既對蘇夫人有意,又為何不主動出擊呢?”太子的貼身太監小心翼翼道。
“可蘇夫人對孤避如蛇蠍……”太子眉頭緊鎖,神情頗有些無奈。
“殿下,您身份尊貴,又如此英俊瀟灑,天下怎會有女子不對您心動呢?定是蘇夫人臉皮太薄了!夫人畢竟是女子,身邊又跟著個繼子,自然不好提再嫁之事。殿下您若是有意,不妨從季公子入手。”太監微微躬身,低聲獻策。
“你說得有理。”太子點點頭。
太子隨即便尋了季成疏,拐彎抹角道:“成疏,你母親一人操持家務,著實不易。如今身處異鄉,難免孤寂,不知你可有想過,為她尋個好歸宿?”
季成疏何等聰慧,瞬間便明白了太子的心思。
回到府邸,季成疏尋了個時機,斟酌著言辭道:“母親,來到這異鄉,你可覺得孤單?”
林落元微微一怔,道:“成疏,你為何如此問?”
季成疏輕歎一聲,道:“母親,兒子是想著,你孤身一人,難免孤單。且你還年輕,若有合適之人,兒子支持您改嫁。”
林落元聞言,嗤地一笑,目光銳利地看向他:“怎麼?你想讓我改嫁?說吧,是誰讓你來的,太子?”
季成疏聞言,忙解釋道:“母親果然聰慧!母親,兒子隻是想著,太子待人溫和有禮,體貼入微,是個好歸宿。當然,一切都看母親你的意思。”
林落元歎了口氣,神色平靜:“成疏,我身份低微,不敢有此奢望。太子乃一國儲君,尊貴無比,我不過是個平凡婦人,豈敢高攀?”
她雖然不知道太子有多少妻妾,但肯定也少不了。
她可不想當個後宅小妾,和彆人爭風吃醋。
“母親,我明白了。”季成疏聽後,也不再多言。
他隨即委婉地告知太子此事。
然而,太子並未就此放棄。
他時常找借口邀林落元赴宴,或賞賜一些奇珍異寶,並明令禁止她拒絕。
林落元無奈,隻得收下,卻始終與太子保持著距離。
一日,太子單獨召見林落元。
他屏退左右,望著林落元,目光熾熱:“蘇夫人,自初見你在府中喂魚那日起,孤便將你放在了心上……這些日子,孤茶飯不思,腦中滿是你的影子。若你願嫁入太子府,孤願以三書六禮相迎,封你為良娣。”
林落元忙欠身拒絕道:“殿下,民婦身份卑微,不堪殿下厚愛。”
太子眉頭微皺,上前一步,道:“夫人又何必妄自菲薄?你容顏俏麗,舉止端莊,堪為天下女子表率。”
林落元道:“殿下,民婦出身微賤,又是個寡婦,若殿下娶了民婦,定會惹天下非議。若因民婦之事,壞了殿下名聲,民婦萬死難辭其咎。” 太子見她態度堅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也愈發欣賞她的氣節。
他輕歎一聲,道:“罷了……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本太子也不勉強你了。你回去吧。”
林落元叩謝太子,轉身便離去了。
回到府邸,季成疏見她神色不佳,關切問道:“母親,可是太子他為難你了?”
林落元搖搖頭,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季成疏聽後,沉吟片刻道:“母親,太子一向呼風喚雨,他既有此心,恐怕不會輕易放棄。不如你回秦國吧?”
“不必了。我既和你一起來了,就不會輕易回去。”
林落元目光堅定,定定望著他道:“太子府有多少幕僚?”
“約六七十人。怎麼了,母親?”季成疏有些疑惑。
“從太子對你的態度可見,他對幕僚十分重視。既如此,與其成為後宅女子中的一員,整日拈酸吃醋,不如成為他的幕僚。”
季成疏微愣,“母親……?”
林落元隨即便開始與太子府中幕僚交好,時常在花廳中與他們品茶論道,借機打探朝堂局勢。
她發現,太子雖高居儲君之位多年,可皇帝最寵信的,卻是五皇子。五皇子乃是寵妃麗夫人所生,一出生便被賞了封地。
且這五皇子雖隻有十八歲,但聰慧機警,不僅在朝堂上屢立大功,還在天下頗有聲譽。
甚至有不少大臣暗中上書,懇請皇帝改立五皇子為太子。
林落元便和季成疏商議,企圖扳倒五皇子。
他們花了五個月的時間,四處奔波,收集五皇子的汙點,以及五皇子結黨營私的證據。
然而,五皇子行動極為縝密。
二人花了很大代價,才找到五皇子的錯處:五皇子曾被皇帝派到淮安監工,負責當地的水利修繕工程,然而五皇子到了淮南後,卻將此事丟給手下,自己去遊山玩水了。
手下監工不力,工程存在偷工減料、克扣民夫工錢的情況。
甚至有一民夫,在工程竣工之後,跳河自儘了,而民夫的妻子也隨之自縊。
二人便找到一批證人,花大價錢讓其作證。
季成疏輕聲歎息,道:“母親,僅憑這些,陛下怕是隻隨口斥責五殿下幾句。”
林落元神色冷靜,道:“自然。於陛下而言,幾條人命算什麼?隻有權力受到威脅,陛下才會忌憚。五皇子黨羽眾多,其中有一位晁大人,其女嫁給五皇子為妾,卻不得善待。不妨從其女入手,買通晁大人,讓其佯裝酒醉後大言不慚,‘暴露’五皇子的野心,再讓此事傳入陛下耳中……當然,許多事,還得旁人來做。你我並無此能力。”
季成疏目光一深,道:“母親果然觀察細致。”
季成疏依言將計謀告知太子,並提及是林落元的主意。
太子聽完,頗有些驚訝,道:“這些果真是你母親所說?”
季成疏點頭。
“不錯。”太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本以為林落元隻是空有美貌,卻不曾想她心思縝密,謀略過人。
太子目光一轉,道:“你母親……怕是廢了不少心思吧?她竟願為孤做到如此地步?”
季成疏道:“臣不敢欺瞞殿下。母親她雖隻是一介女流,但心懷大義,願為殿下所用,而非困於後宅。”
“罷了。”太子眼中浮起一抹失落,而後又淺淺一笑,道:“如她所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