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剛過,宮中仍縈繞著些許節慶的餘韻,可林落元卻隻覺煩悶。這幾日,暖陽初照,聽聞宮內九州池畔繁花似錦,她便想著前去散散心。
行至半途,她眼角餘光瞥見一名老太監,正神色慌張地將一名年輕太監往假山處拉扯。
林落元不動聲色地跟了過去,貼身宮女亦步亦趨,滿臉警惕。
二人到了假山後,卻老太監倒在地上,胸口鮮血淋漓,已然暈了過去。而年輕太監身姿筆直地站在一旁,雙手沾滿鮮血,目光卻坦蕩無畏。
見到林落元,年輕太監微微愣神,隨即便行了個跪禮,道:“奴才請貴人安。”
他微微垂頭,聲音沉穩,不見絲毫慌亂。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林落元道。
少年緩緩抬頭,容貌一點一點地,猶抱琵琶半遮麵般展現在林落元麵前,讓她不禁微微失神。
這少年瞧著不過十六七歲,皮膚白皙如玉,眉目間透著清遠之氣,鼻梁高挺,唇紅齒白,尤其是那目光中帶著幾分倔強,讓人平白生出一股征服欲。
林落元不禁想起皇帝的貼身內侍張公公,若是張公公再年輕個十幾歲,怕也是這番俊朗模樣吧。
“奴才驚擾了貴人,還請貴人恕罪!”少年瞥向地上的老太監,一臉嫌惡道:“謝公公欲對我圖謀不軌,我為自保才出手反抗,請貴人責罰。”
“你不過是自衛罷了,何罪之有?”林落元目光落在他臉上,溫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裡當差?”
“奴才名……肖六,在禦膳房當差。”少年道。
“肖六?這應該不是你本名吧?”林落元輕輕一笑道。誰家好人叫小六?
“回娘娘話,肖六的確不是奴才本名。謝公公認為奴才的名字衝撞了貴人,便給奴才改了個名字。”
林落元撫著下巴問道:“你原名叫什麼?”
少年依舊不卑不亢道:“奴才名肖錦書。”
“真是個好名字。你可願來我宮裡伺候?”話一出口,林落元又有些擔憂。肖錦書生得這般俊美,皇帝會不會看上他?
“奴才願意。”肖錦書毫不猶豫道。
“好。來了我宮裡,凡事無需太過機警,知道嗎?”林落元道。
“謝娘娘提點。”肖錦書垂眸道,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落元隨即便讓貼身宮女去找太醫來給謝公公醫治。
太醫來了後,林落元又吩咐隨行的太監道:“去內務府傳本宮的話,謝公公行事不端,著令杖責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太監領命,匆匆離去。
夜幕降臨,昭陽殿內燭火搖曳,暖香嫋嫋。
林落元剛用完晚膳,正慵懶地倚在榻上,忽聽得太監高聲稟報:“陛下駕到!”
林落元忙起身迎駕。
隻見皇帝身著一襲玄色常服,步伐沉穩,臉上帶著些許疲憊,眉頭微蹙。
林落元輕聲道:“陛下,臣妾準備了您最愛的芙蓉栗子糕,您嘗嘗吧。”
“你有心了。”皇帝微微點頭,目光在殿內隨意掃過,問道:“朕方才在門外,瞧見一個眼生的太監,看著十分伶俐,是新來的嗎?”
林落元溫婉一笑,道:“這是彆處調來的太監,名為肖六。”
“不必告訴我他的名字。”皇帝不甚在意,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坐在一旁道:“你雖然年紀小,但很懂規矩,朕很喜歡呆在你這兒。皇後身子不好,一直潛心禮佛,宮中諸多事宜都是麗夫人在管。你多和她走動走動,學學如何操持宮務。”
“是,陛下。臣妾定當用心學習。”林落元乖巧應道。
“朕乏了,安寢吧。”皇帝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憊。
次日,皇帝休沐。他難得有閒,便叫了林落元陪他下棋。
陽光灑在昭陽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光芒。
皇帝手持黑子,瞧著林落元的落子,眉頭微蹙,道:“你往日裡,應該疏於棋藝吧?”
“臣妾棋藝不精,惹陛下笑話了。”她神色坦然,沒有刻意奉承。
她心裡清楚,若是她棋藝尚可,誇讚皇帝自然能讓他高興,可她棋藝太爛,強行誇讚隻會適得其反。
“沒事,日後多的是時間學。”皇帝神色溫和,柔聲道。
“臣妾多謝陛下體諒。”林落元道。
林落元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皇帝眉頭緊蹙,神色不悅。
“陛下,奴才冒失了,可實在是事態危急呀!麗夫人不知為何,下令將張公公杖責五十,若真等到打完……張公公怕是不死也得殘了呀!奴才這才冒死來報……”小太監聲音帶著哭腔,滿臉焦急。
皇帝聞言,臉色驟然陰沉,猛地站起,手中的棋子“啪嗒”一聲掉在棋盤上。
他滿臉怒火,斥道:“麗氏好大的膽子,竟敢動朕的人!”
林落元見狀,心中一驚,也連忙起身。
皇帝看也不看林落元一眼,大步便往麗夫人的宮殿走去。
林落元緊隨其後。
一行人匆匆趕到麗夫人宮殿,便見張公公被人攙扶著,癱倒在一旁,衣衫破碎,後背血肉模糊,一道道鞭痕觸目驚心。
他原本乾淨的臉龐此刻滿是痛苦與疲憊,蒼白如紙。
皇帝目光一觸及張公公,眼底是怎麼也藏不住的心疼。
他大步走到張公公身旁,急切問道:“遠芩,你怎麼樣?太醫,快傳太醫!”
張公公氣若遊絲,聲音模糊不清:“陛下,奴才沒事……不必擔心。”
皇帝滿臉心疼,柔聲道:“太醫很快就來了。遠芩,你忍一下。”
皇帝轉過身,目光如刀般射向麗夫人。
麗夫人沒想到皇帝竟如此生氣,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依舊辯白道:“陛下,張遠芩不僅調戲臣妾的貼身宮女,還冒犯臣妾,臣妾一時氣不過,這才責罰了他,還請陛下寬恕。”
她眼巴巴地望著皇帝,無聲地撒著嬌。
皇帝目光冷到極致,聲音也冰冷無比:“李麗華,禦前的人你也敢動,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
麗夫人聞言,瞬間有些慌神,忙道:“陛下,臣妾隻是一時之氣,還請陛下饒了臣妾……何況張公公,他的傷,應該過幾個月便好了……” 她聲音顫抖,帶著幾分哀求。
皇帝聞言,眼中厭惡之情更甚,高聲道:“來人!即日起,廢麗氏為庶人,打入冷宮,終身不得踏出半步!”
林落元聞言,也有些驚了。
她沒想到,張公公在皇帝心裡的地位竟這般高。
麗夫人聞言,愣神片刻,滿臉不可置信。
回過神來後,她拚命磕頭,哭喊道:“陛下,臣妾知罪,臣妾隻是一時糊塗,求陛下饒恕啊!”
她不停磕著頭,磕得滿頭鮮血。
她爬到張公公麵前,拽著他的褲腿,哭道:“公公,求您跟陛下求情,饒了我吧!”
張公公閉上雙眼,置之不理。
麗夫人心死如灰,餘光瞥見了林落元,又朝著她喊道:“玉夫人,救救我,救救我……”
她聲音淒厲,帶著絕望。
林落元心情有些複雜,彆過了頭。
“還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動手?”皇帝輕喝道。
兩旁的侍衛立刻上前,架起麗夫人往外拖去。
麗夫人一邊掙紮,一邊哭喊著求饒,金簪銀篦掉了滿地,她頭發淩亂,衣服臟汙,嗓子也啞了,瞧著狼狽至極,但皇帝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待麗夫人被拖走後,皇帝又催了兩遍太醫,然後滿臉心疼地望向張公公,道:“怎麼還有鞭傷?!這個毒婦……”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陛下不必為奴才如此。奴才皮糙肉厚,休養幾月便好了。”張公公虛弱道。
他說罷便昏了過去。
皇帝一臉焦急,忙讓人將張公公抬了進去。
林落元也趁機離開了。
過了兩日,她便聽得手下的宮女私自議論道:“聽說了嗎?麗夫人死了!”
“真的假的?麗夫人可是李大人的女兒,即便被廢黜,也不可能死得那麼輕易啊?”
“不知道呢……也不知道是誰和麗夫人有仇。聽說麗夫人死的時候,身上全是鞭痕,沒有一塊好肉。”
“天呐,太可怕了……”
“噓,彆說了,等會娘娘該醒了!”
林落元聞言,心下百感交集。
她雖然不喜歡麗夫人,但也不討厭,如今聽到昨天還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被折磨死了,她心裡隻覺堵得慌。
她知道,殺死麗夫人的,定然是皇帝。
她打算以後避著點張公公,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他,她也被皇帝弄死了。
過了幾日,昭陽殿前瞬間門庭若市。
無他,隻因麗夫人倒台後,林落元便成了後宮妃嬪中第一人。
這日,天色尚早,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屋內。
林落元剛在妝台前坐下,便聽得宮女來報,幾位妃嬪已在殿外等候求見。
“讓她們進來吧。”林落元對著銅鏡,輕輕整理著發間的珠翠,語氣平淡道。
不多時,幾位妃嬪魚貫而入。她們皆是精心裝扮,笑意盈盈。
為首的是位身著淡粉色宮裝的女子,她手中捧著個精致的錦盒,蓮步輕移,上前盈盈一拜道:“如今皇後避而不出,夫人獨得聖寵,已是位同副後,地位尊貴無比,因此,嬪妾們特來道賀,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夫人笑納。”
說罷,她親自將錦盒遞到林落元麵前。
林落元令人接過錦盒,微笑道:“多謝。諸位姐姐不必客氣。”
眾人見林落元態度溫和,都暗自鬆了口氣,紛紛開始奉承起來。
聊了半晌後,有一綠衣宮妃道:“夫人,嬪妾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夫人是否能成全?”
她神色忐忑,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你說吧。”林落元神色平靜,目光看向對方。
“嬪妾的妹妹,乃是成王之妾,侍奉成王已有四載,前些日子剛為成王誕下一子,卻遲遲不得晉封,不知夫人……”
林落元忙打斷了她的話,委婉道:“姐姐,陛下這陣子因麗妃一事,心情不太愉快,若妹妹貿然提及此事,豈不觸了陛下黴頭?”
“夫人……是嬪妾考慮不周了。”此人尷尬一笑,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