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葉停淡淡掃了大司命一眼：“就算我的靈識已經不夠我霍霍了，你們眼下還有彆的方法嗎？”
三人：“……”
不過這話聽上去，似乎倒是還夠他霍霍的，少司命略微鬆了一口氣，問道：“除了閻靈咒，你還能怎麼封印龍骨靈氣？”
紀葉停走上前，大司命和東君給他騰出了一個位置。
他將手放在那半根龍骨上溫柔的輕撫。
蛻生時龍骨都脫落了，會很痛嗎？
紀葉停想。
少司命見他看著龍骨的神色，便知道他又想到傅靈筠了，一時有些感慨。
“我將以身體作為媒介壓製龍骨，但還是不夠。”紀葉停忽然說，“待我附著龍骨後，你們要再繼續施加閻靈咒。”
大司命一驚：“你是虺身，如何壓得了龍骨？”
“若是完整的龍骨自然不行，畢竟我這麼多年也是被龍骨壓製在蒼林的。”
“但半根可以一試，而且我也說了，需要你們協助繼續施加閻靈咒。”
眾人啞然。
紀葉停眼中卻暗暗閃過了一些什麼。
他也懶得再多說了。
他願意出手本就不是為了保東州。
很快，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紀葉停已經化為了原形。不過為了便於活動，他有意減小了自己的體量，此刻看上去倒是與傅靈筠在色業司門口撿到他時差不多，不過頭上多了兩排尖角，叫人知道他不是蛇。
身體變小後，紀葉停十分靈巧地纏上了那半根龍骨，開始緩緩釋放出自己體內的汙濁。
汙濁與龍骨的靈力正好相衝，於是龍骨中的靈力開始將矛頭對準了紀葉停。
“愣著乾嘛，呃……施咒啊！”紀葉停的聲音喚醒了三人。
大司命和東君連忙重新施咒壓製，但這下閻靈咒不僅隻壓在龍骨上，還會壓在紀葉停的身上。
少司命對咒法幾乎是一竅不通，隻能在旁邊皺眉看著。
隻是那閻靈咒落下後，仍舊會如剛才一般消散，隻是留存地時間更長了些。
“沒事，再下一次。”紀葉停說。
大司命和東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苦澀。
剛才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將咒法施加到最強。
畢竟龍骨上還附著個生靈……
紀葉停專心於龍骨中與他對衝的靈力對抗，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但當閻靈咒再次落下又消散的時候，他便也明白了。
紀葉停的聲音冷了一些：“你們再鬨著玩兒，那就讓這東州也跟蒼林一樣得了。”
東君是東州的靈主，不會有人比他更在意東州的存亡了……
他看了一眼山下偌大的山林，知道是避無可避了。
第三次，東君總算落下了十成十的閻靈咒。
幸好，這一次靈咒沒有消失，而是牢牢地打在了紀葉停身上。
而紀葉停的虺身忽然開始劇烈扭動！
三人隱隱聽到了些痛苦的悶哼。
少司命彆開了臉。
剛才紀葉停的那句冷冷的“那就讓這東州也跟蒼林一樣得了”，讓少司命意識到了，其實紀葉停根本不在乎東州怎麼樣。
也不在乎這些生靈的死活。
他是故意的。
他在等傅靈筠過來。
但一直自認為和傅靈筠在蒼林有過一段深刻過往的紀葉停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做？
少司命平時雖然總是嘴上嘲笑他，說他想得多，但並非是對此事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他隻是在不斷提醒紀葉停看清楚些，彆把自己弄栽了。
可現在看起來，似乎他早就已經栽了。
附著在龍骨上的虺，氣息越來越微弱，最終與閻靈咒一起成為了那龍骨上的一抹印記。
直到一切終於歸於平靜，龍骨之外的三人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而那半根龍骨上，盤上了一條黑色的虺，已闔目睡去。
剛才他們尚且不知這龍骨為何突然暴動，看著龍骨上的虺，卻忽然有了一些猜測。
聯係魂獄裡也有半根龍骨的消息，極有可能那半根已經被傅靈筠找到，甚至吸收了。
總歸是龍骨與傅靈筠之間發生了什麼感應，才會影響到這邊的半根龍骨。
想到這大司命不禁又有些疑惑，此刻總算安定下來才想到這個問題，喃喃道：“另外半根龍骨為什麼會被帶入魂獄？”
他說到這兒，倒叫少司命想起了方才他跟著箭矢找到龍骨的情形：“剛才……我在撿到龍骨的地方還發現了一架人骨……”
少司命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解，“剛才事態緊急，我沒有深想，隻以為是碰巧有誰死在那兒了，現在一想似乎有些不對。”
大司命瞪他：“你怎麼不早說？？”
“哎呀剛才那麼著急，就忘了。”少司命跟他師父解釋：“現在應該也不算晚，那人骨的確有些怪異。”
他仔仔細細地將方才看到的畫麵回憶了一遍，才斟酌道：“是那架人骨和龍骨挨得極近，不像是後來埋進去的，倒像是……像是被一起埋進去的。”
“去看看。”大司命說。
他將龍骨拿過，交給了少司命，“收到了，去確認了身份之後，我們回魂司。”
……
喬竹與章賀離開後，傅靈筠獨自前往業司。
聽著木牌中隱約傳來的談話聲，傅靈筠神色微閃，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她雖然猜到了紀葉停是有意用死亡喚去她的記憶，但沒想到他竟這麼大膽，還敢……
不過眼下先要把她死前在蒼林的事情弄清楚。
傅靈筠抬眸前行，卻忽然在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在色業司算計他的張白和張膽。
他們為什麼又到了暴業司來？而且看上去速度比他們一行人要快得多。
而且……張白手裡似乎還拿著當初傅靈筠收拾他的那把紅傘。
幸好吸收了半根龍骨後，傅靈筠的各種能力也恢複了不少，索性隱匿了身形偷偷跟上了那兄弟二人。
傅靈筠靜靜地跟在兩人後麵，兩人毫無所覺。看他們行動的方向，像是要進到業司裡麵。
“萬一這裡的判官不認怎麼辦……”
剛走近，傅靈筠便聽到張膽弱弱地跟張白嘀咕。
張白聞言有恃無恐：“我們有法器在手，不怕他不認，要是不配合，就收進去，連傅靈筠進了幻境都呆頭呆腦的，何況他一個小判官。”
法器？
傅靈筠這才想起來，當時剛從祝幻中出來的時候她失了記憶，竟就放任張白拿著法器跑了。
祝幻是隻有祝幻宗內部的弟子可以使用的法器，難道宗門內早就出了內鬼？
想起紀葉停之前說梁善將祝幻宗打理得很好，說明宗門內，起碼表麵上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紀葉停沒有必要在這一點上騙她，畢竟她現在知道了那家夥這麼奇奇怪怪的隻是因為……
算了，這事兒之後再跟他算賬。
“而且不隻有祝幻，現在咱們手裡還有這個呢。”張白將那紅傘衝張膽抬了兩下。
這傘……
眼下仔細想來傅靈筠才發現不對。
祝幻中除了被拉入幻境的生魂或者死魂，其他的所有東西都應當是幻象才對，可張白竟將這傘一直留下來了……
說明這傘不是幻象。
那幻境裡，傅靈筠人身的爹娘是否也不是幻象？
可說不通，按理來說，爹娘比她早走這麼些年，也沒有業障纏身，不可能出現在魂獄，若是運氣好些，這會兒應當都已經投身下一世了。
說明這個幻象是本來就存在於幻境中的。
祝幻本就是傅靈筠自己親手做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若是將幻象提前印入祝幻中，這個幻象就會在達到印入者所設的條件之時在幻境中出現。
傅靈筠爹娘的幻象在其中，隻有一個可能。
這個祝幻就是傅靈筠受梁日和梁善之托，做出來的第一個祝幻，後來她自己一直留用的。
傅靈筠現在唯獨對死前蒼林發生的事有缺失，再往前的所有記憶都是完整的。
她翻找了所有的往事，都沒有關於她在祝幻上施加爹娘幻象的事。
那會是誰在她的祝幻上加了這個幻象？
雖然直覺這大概率是爹娘有心親自留給她的，但這件事沒有辦法求證……
聽張家兩兄弟的意思，像是要去找暴業司的判官，倒是與傅靈筠目的地相同，她便索性一直這般跟咱兩人身後。
可惜從外麵進了暴業司，又到了暴業司最上方的判官室，兩人始終是沒有再聊出些其他對傅靈筠有用的東西，於是最終她在兩人即將進入判官室時現了形，將兩人截住。
張白和張膽正準備邁步進入判官室時，忽然感覺身後一陣惡寒。
一回頭，正是剛才他們在背後蛐蛐過的正主。
張白驚得渾身僵硬，張膽更為誇張，腿直接軟了，貼著門滑坐到地上。
其實張膽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他莫名覺得這一次相見，傅靈筠身上對他帶了一種天然的威壓，讓他這副魂身從頂到底都在震顫。
張白也通過傅靈筠似笑非笑的表情，明顯察覺到了她這一次的不同。
本來氣勢洶洶的兩人在見到傅靈筠的瞬間就偃旗息鼓，場麵靜止了許久後，張白才壯著膽子磕磕巴巴道：“傅……傅大人……”
傅靈筠挑眉：“真巧，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