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他說完這句話,屋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劉扶搖是被他睚呲欲裂的模樣嚇到了一跳,謝苓則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從自己的角度來講,她完全可以憑自己進一個大宗門,也沒有耽誤修煉,淩霄宗之爭肯定不會再敗給雲卻一次,但是她真的要去和雲卻爭嗎?

在她看來,雲卻肯定是要回到淩霄宗,即使不為了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也該為了前世的自己討一個答案才對,一來她不想和雲卻同宗而處,二來見識到了前世那些彎彎繞繞,淩霄宗於她而言更算不上什麼好選擇。

至於她自己的宗門,不說也罷。

再從無為宗的角度來看,他們宗門小,弟子來之不易,肯定會萬分重視,再加上日後會收進來一個絕世天才,路肯定是越走越寬的,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天才入了門,資源會不會傾斜?傾斜了誰多誰少?天才的資源少了會不會影響他發展?又會不會影響到宗門的整體發展?

蝴蝶效應,不得不防。

不過話雖這麼說,其實自己也是偏向於無為宗的,同樣是要又爭又搶,為什麼不挑個有發展機會的地方呢。

謝苓笑眯眯地起身蹲在小老頭身側:“師尊怎麼稱呼?咱們師門現在有幾個人呀?”

明明前不久還拿著匕首威脅自己,小老頭震驚於謝苓的適應能力,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看著謝苓有些維持不住的笑容才想起來要回複她:“老夫名諱李折桂,門下無人。”頓了頓又更正道:“就你一人。”

滿意地點點頭,這樣的話她就是大師姐,師弟總該敬重些吧,有好處,可行!

起來倒了杯茶遞給李折桂,見他掙紮著起來喝了拜師茶,才緩緩開口介紹自己:“晚輩謝苓,練氣期,火天靈根。”

李折桂一口茶沒咽下去嗆在了嗓子裡,指著謝苓咳得滿臉通紅,身後紮著的針隨著他的動作不住顫抖,劉扶搖咬牙切齒地擼著袖子過來,白了謝苓一眼:“你給我出去!”

沒有一次不氣病人的!

謝苓站在門口無辜地聳了聳肩,上次是故意的這次可不是。

不過劉扶搖還李折桂肯定沒心思聽自己講話,正巧大黑突然過來尋她,說是糧食清點得差不多了,傅大為正在尋她。

猜測她爹可能是要問糧食的事,謝苓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看大黑轉身要走,冷不丁開口問了一句:“我爹知道了?”

沒前言沒後語的,大黑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說!”

話一出口就後悔不已,謝苓也沒明說是什麼事,他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想起昨日在狼群邊上的屍骨,大黑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

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開始咣咣磕頭:“小寨主彆殺我!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耳邊久無聲響,大黑更是不敢抬頭,連吹過他脖頸的冷風都覺得是要命的匕首。

“你在乾嘛呢?”劉扶搖疑惑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剛剛折騰完紮針的事,劉扶搖頭上的汗還沒落下,怕吹了冷風著涼,忍不住攏了攏自己的披風。

看了眼四周確實無人,劉扶搖轉身回去屋子:“你趕緊回去吧,求神拜佛也彆在這兒啊。”

大黑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誒了一聲,起身就往反方向跑去。

一進屋就聽到剛剛平複下來的李折桂悶悶地開口:“你們小寨主,聽起來不是什麼善茬啊。”

問了句話就能把人嚇成這樣,平時的行事作風估計是一言不合就見血的。

這樣的人,不論天資如何,還是不太適合招攬為弟子,一看這架勢,李折桂多少也有些猶豫。

劉扶搖沉默著收拾自己的器具,不甚在意地問他:“您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付家寨,是山寨,是匪徒的聚集地,是朝廷清剿對象,是讓普通人一聽就要敬而遠之的狼窩。

這裡麵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是良善之輩。

李折桂也能想通這個關節,可是畢竟關係到宗門之事......

“彆怪我沒提醒你,”劉扶搖收好東西過來檢查他的情況,順便告誡他:“你現在還在她手裡,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李折桂:“......”

聽起來已經不是良善不良善的事了,更像是窮凶極惡的人。

“阿嚏!”謝苓揉揉鼻子,疑心自己是不是昨日來回跑了太久染上了風寒。

傅大為聽她聲音都有些變了,憂心忡忡地放下賬本:“寶兒,是不是最近太冷了,我讓人多給你拿點碳火去,這幾日就彆出門了吧。”

他也聽大黑他們說了,糧食是從黃家寨帶回來的,雖說裡麵的人死的死跑的跑,但也不排除有散落在外的人等著報複。

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黃天地的臉,傅大為的神色越發凝重:“寶兒,黃天地,他......”

謝苓喝了口水潤潤喉,聞言舉杯的手頓了一下:“不知道啊,興許是被仇家殺了吧,他手底下那群也都不是什麼好人,什麼都可能會發生。”

傅大為應了一聲,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偌大的屋裡隻有碳火燃燒的劈啪聲,謝苓抖了抖袖子,無意間摸到裡麵的木牌,才想起來來這裡的主要目的。

掏出木牌遞給傅大為,上麵刻著浮雕的老虎,傅大為不曾見過這個,疑惑地舉著看向謝苓。

“這是成王府的兵符,他們自己有一支軍隊,靠這個才能指使他們,等到成王兵敗,爹你把這個交上去,肯定能得一批獎賞,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

傅大為沒有問她為什麼那麼確定剛剛弑帝的成王會敗,他知道謝苓說這麼多,是因為她覺得要走,而此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女兒大了,傅大為相信她自己有分寸,也不想再去糾結她究竟做了什麼,囁嚅了兩下才想出來一句:“你,你都打點好了嗎?”

距離過年也不到一月了,傅大為此刻越發能理解什麼叫兒行千裡母擔憂,隻怕謝苓哪裡被準備好,遭了什麼罪。

謝苓安撫地拍拍他:“放心吧爹,我連師門都找好了。”

傅大為點點頭,又覺得有什麼不對,狐疑地看著謝苓:“你自己找的?”

他們打聽來的那些個宗門都還沒開始招弟子呢啊?

謝苓點點頭,指了指劉扶搖家的方向:“現在人就在那邊趴著呢。”

走向好像有些奇怪,跟他從話本身看來的一點也不一樣。

爹疑惑,但爹還是決定相信女兒。

反正還有時間,他回頭再去探探口風,既然謝苓覺得好,那基本不會有什麼問題。

感覺解決了人生大事,傅大為眼角瞄到了運送東西去糧倉的人,便又提起了這批糧食的事,對著謝苓又是一頓誇。

“有了這些糧食,今年能過個好年了。”前兩日他還在為糧食發愁,不曾想一轉眼就解決了這麼大難題。

謝苓也跟著他開心,隻要糧食充足,傅大為的境況也會好上很多,寨子裡還能再平靜一段時間。

何況沒了黃天地,也不用擔心有人背後使絆子,還有什麼比現在的日子更好的呢。

傅大為摩挲了兩下手中的木牌,低頭看了又看,才下定決心將木牌遞回給謝苓,笑著開口道:“這東西,還是算了吧,給了爹也是用不上,寶兒你還回去吧。”

謝苓聞言反而愣了片刻,她沒想到傅大為會拒絕這個,幫著新帝收編軍隊,明明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搖搖頭剛想拒絕,傅大為將木牌往桌上一放,輕輕推倒她的麵前:“有些事,過尤不及。”

謝苓怔楞了一下,沉默地收好木牌。

她不想與彆人坦白她重生而來的事,其實本來也沒什麼可講的,更沒必要讓他們徒增愁緒。

傅大為可能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這麼仇視黃天地,這樣旁敲側擊地提醒自己也隻是怕她走入歧途,養成一言不合就滅掉對方的解決習慣。

他是害怕自己做了不好的榜樣。

傅大為看著謝苓漏出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知道她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點。

“我娘是個很善良的人。”謝苓不知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傅大為回想起往事,讚同地點了點頭。

謝韞安在亂世之前是村裡謝員外的長女,更是安陽縣的第一美人,她的父兄為了巴結成王,乾脆一合計要將她獻入成王府去做姬妾,甚至還要當時年僅十歲的幼妹陪著一起,方便作為備用人物。

成王見了一麵,被謝韞安所驚豔,乾脆直接將她貢於陛下,隻是沒走多久,數位藩王造反,百姓民不聊生,傅大為就是那時候一氣之下揭竿而起,建立了付家寨。

而他劫的第一批財,就是謝韞安的車架。

美人落難也是美人,說他不心動,那一定是假的,彼時有不少人建議他把人留下做壓寨夫人,搶皇帝的女人,說出去肯定很有麵子。

可是謝韞安對他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死死地護住年紀尚幼的謝韞寧,那時候的傅大為不能理解生活優渥的富家小姐怎麼能如此沒有生氣。

所以他決定送這位木偶小姐自由,但他說完這些之後,謝韞安並沒有很高興,她隻是看著自己的眼睛告訴他,她要明媒正娶。

也許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也許是謝韞安的態度太過堅決,總之他們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成了親。

而因為搶了皇帝的人,傅大為被成了十裡八方有名的惡霸,謝韞安和妹妹也被成了世人口中被逼迫的可憐人。

謝韞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庇護,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後半生,以及謝苓。

他至今仍然記得,生產後的謝韞安躺在床上,溫柔地看著謝苓和自己說,她為孩子起好了名字——傅苓。

傅大為不識字,所以覺得她起的名字好聽又好記,驕傲得不得了,而且那是他記憶中見過她最有生氣的模樣。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缺吃穿,幼妹自由自在地活著,謝苓也不吵不鬨,她的身體卻每況愈下,藥石無靈。

直到謝員外打聽到她的下落,帶著一家老小前來投奔時他才知道其中緣由。

謝韞安一直耿耿於懷自己被最親近的人反複拋棄,聽說他們過來的時候,她恨得直接拖著病體起來一刀捅進父親的胸口。

可惜並不致命。

但她仿佛一下泄了氣,又恢複成一潭死水的模樣,硬撐著要與他們斷絕關係,讓人把他們趕出寨子,永世不再相見。

那時候傅大為就覺得,謝韞安實在太過善良,即使父兄害她至此,也還是不願傷人性命,隻有她自己將滿腔憤恨帶入了墓裡。

這些舊事,謝苓聽了許多遍,她也會為娘親覺得可惜,也會像傅大為一樣覺得她太過善良。

寨子裡有的是睚眥必報的人,聽過這些舊事的老人也會有說她過於懦弱或是無能,但在謝苓眼中,她娘是這世上她所接觸過的最善良最慷慨的人。

她之所以突然提起這個,就是為了告訴傅大為,自己是娘的女兒,就算不會善良到這樣的地步,也一定不會成為窮凶極惡之人,走上歪路。

現在的謝苓與謝韞安有幾分相似,傅大為看著她也仿佛看到了年輕的謝韞安,忍不住鼻子酸了酸,笑著點點頭。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謝苓捧著熱茶看著外麵飄落的雪花,十分愜意。

往事總算都告一段落,以後她便要更加努力地修煉,她要修到金丹、元嬰、化神,她要飛升,要自己的名字響徹上京。

謝苓雙眸閃亮,她要比前世活得更好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