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螢火照亮了有限的空間，在神術的輔助下塞莉婭看到了深色鱗片上泛著的寒光，伴著血腥味的惡臭從底層彌漫到山洞口。

她在書中看到過這樣的描述，她意識到了這個幻境是模擬的哪裡

——深淵。

魔物的巢穴，黑暗的溫床。這是黑暗神自誕生起就生活了千年的地方。

深淵本和其他地方有屏障相隔，直到數十年前屏障破損，深淵淺層魔物出現，大陸和海洋中的生靈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十四年前的神戰讓屏障更加破碎，自此，深淵內部的景象也為人所知。

塞莉婭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從這裡下去她們就會掉入高級魔物中間，變成那些小山一樣的魔物腳下的一片紙。

她縮回山洞內部，取出衣服下藏著的太陽石項鏈。

從菲林的幻境中出來後，她發現自己沒有帶額外的月光石墜飾，便向克洛斯暫借了他的太陽石項鏈。

篆刻了聖子印的太陽石能彼此共鳴，溫熱的琥珀色寶石上牽出瑩瑩光線，連向崖壁對麵。

“我們需要去這條線所指的方向。”在這個沒有目的地，也沒有逃離線索的危險幻境，最緊要的是避免落單。

塞莉婭隻期望菲林和克洛斯正在一起，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找到他的位置。

“我們要下去嗎？”貝奇對這個少女的恭敬讓莉莉絲下意識的聽從她的指揮。

她鬆開環住塞莉婭的手臂，伸到背後握住刀柄，然後偷瞄她纖細的身體：“我打不過他們。”

塞莉婭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但我會儘力護著你逃跑。

“不，我們飛過去。”

魔法比神術用途更加廣泛，其中之一就是幻化魔法生物。隻是這種極度消耗魔力的魔法少有人使用，塞莉婭此前也隻幻化過一次最簡單的馬匹。

呼嘯的風更大了，灌進山洞，似乎是這個幻境要把他們驅逐出去，送進底下的魔窟。

為了避免她們飛到一半就因為魔力消失掉下去，塞莉婭牽起莉莉絲的手教她幻化約裡克鳥的咒語和施術手勢。

剛好能承載兩人的約裡克鳥占據了山洞大半的空間。

“你試試。”塞莉婭將用做示範的鳥變成屏風，擋住了風聲和魔物的嘯叫。

話音落下，她頓時被一個毛絨的物體抵在牆壁上動彈不得。這隻過於龐大的鳥隻能放一隻翅膀進山洞，它的爪子緊抓著洞口不讓自己掉下去。

沒空管自己被限製住的動作，她震撼於莉莉絲的魔力。

她在克洛洛殺那隻中層魔物時，塞莉婭離她太遠，看不清具體情形。但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莉莉絲身上的魔法流動。

她過於強大了。不是快要趕上自己的神力，是已經超過。

神賜之力本該數倍強於魔力才對，即使是伊芙也發揮不出塞莉婭十分之一的力量。莉莉絲所能使用的魔力足以顛覆任何一個懂魔法的人的認知。

這樣一個驚世的天才在這裡被關了十八年，連正常的世界都沒有接觸過，就如同明珠蒙塵。她覺得有些可惜。

同樣和她被抵在石壁上的莉莉絲又露出了那副求表揚的表情，塞莉婭真情實感的回了她一個敬佩的笑。

得到回應的莉莉絲露出有些孩子氣的笑容，然後推搡著壓住她的翅膀站起來。

從洞口邊緣跌落的約裡克鳥向下墜落一段，又撲騰著翅膀飛回洞口。

在塞莉婭趴在洞口邊猶豫的幾秒中，莉莉絲拎起她的領口發力跳上鳥背。微微下沉後，它恢複了平衡，振翅飛向光線的方向。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塞莉婭的心幾乎停跳，一個寒顫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鳥背。

腳底山丘般龐大的魔物聚攏在約裡克鳥的下方，堆疊起來想用爪子夠上方的兩人。但它飛得極高，隻有寒風能觸及她們。

幻境似乎是被她們投機取巧逃避戰鬥的行為激怒了，在她們搭建起防風的屏障的瞬間，一隻小型魔鳥衝破屏障。

等塞莉婭意識到背後有風傳來時，一個長滿肉瘤的鳥頭已經落在她肩上，莉莉絲還維持著抽刀的姿勢。

之前那三柄已經有了不少缺口的長刀，在他們出發前剛被重新熔煉過，莉莉絲手中那把因為那隻死去的魔鳥多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凹痕。

而那隻魔鳥身後，是數不儘的鳥群。

“莉莉絲，你暫時抵擋魔鳥攻擊。我擺好防護陣後來和你一起反擊。”塞莉婭一邊說著，迅速從隨身的包裹中掏出數個魔法石。

魔法石嵌入約裡克鳥的脊背，神木燒成的碳筆迅速繪製出複雜的紋理。

她將神力灌注入魔法陣，所有線條都泛起微光後，法陣自動運轉。數個同心圓轉動，防護屏障一層層擴大，將兩人一鳥籠罩在其中。

整個過程中，莉莉絲沒有讓一隻魔鳥乾擾到她。

大概是因為從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長大，她身邊的教導者又總是身處危機之中，沒有空閒教她生存之外的其他，塞莉婭覺得莉莉絲身上有帶著稚氣的天真，像一隻懵懂幼獸。

但她一旦開始使用她的魔法、她的長刀，這種天真感反而會讓她變成無所顧慮的利刃，仿佛她天生就是一隻長著獠牙的野獸。

塞莉婭擺完魔法陣看向她時，她正站在鳥首處雙手握住附魔了的長刀，藍色幽光讓這刀看起來可以一力破萬物。

她每一揮刀，便會掉落無數個魔鳥破碎的屍體，讓她們能夠向前進一分。

不——這不是屍體！塞莉婭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莉莉絲忙於對付眼前那些活著的敵人，為約裡克鳥清理飛行的前路，她沒注意到那些落在鳥背的已經“死去”的魔鳥。

被防護屏障認為沒有威脅的“屍塊”落在鳥背，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蠕動著向彼此靠近。

已經有一個兩首三足的詭異生物在扭曲著抽動，馬上就快站起來攻擊她們。

塞莉婭提醒莉莉絲後迅速動手清理防護陣內的鳥屍。

可落下去的鳥屍組成的怪物也混在魔鳥群中，輕易的穿過了防護陣。鳥群甚至會托著沒有翅膀的怪物將它送入其中。

不清理前方的鳥群，他們就無法前進，防護陣會被鳥群破壞，引發更加激烈的進攻。

可殺掉魔鳥，就會出現越來越多能跨越防護陣傷害他們的怪物。

塞莉婭隻能寄希望於她們能在堅持不下去前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麵對圍繞著她們飛襲的鳥群和背後可能偷襲的怪物，莉莉絲沒有了開始時的遊刃有餘，她艱難地控製住急促的呼吸和輕顫的身軀。

但這種畏懼反而讓她更加勇猛，不考慮自己可能受的傷，仿佛一旦停手就要麵臨死亡一樣，她不管不顧的拚儘全力揮刀向鳥群。

可這些怪物怎麼殺也殺不儘，塞莉婭隻能用神力包裹住鳥屍將它們分隔開。

神力不是用之不竭的，但鳥群卻是無窮無儘的。它們還是繼續融合，到最後竟然像一坨長著羽毛和尖喙的肉瘤。

一刀斬下一道裂痕，眨眼間便能恢複如初，可這肉瘤轉過的地方，約裡克鳥身上都會出現許多細小的傷口。

它越飛越低，底層墨色彌散，揮之不去的霧氣圍在她們身邊，這是稀薄的黑暗神力——是雖然稀薄，但比萊恩夫人菁純百倍的黑暗神力。

塞莉婭此前並不知道自己對黑暗神力的反應會這麼大，她本有能力和莉莉絲保護彼此的後背，勉強維持著約利克鳥的前進。

但又一隻長著數個尖喙的魔鳥向她俯衝而來時，她的身軀越發沉重，反應越發遲鈍，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

離進入幻境不過幾十分鐘，她竟一點力量都無法使出了。

久違的力量儘失讓塞莉婭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挫敗感，而且除了失去力量，她的身體還出現了彆的狀況。

之前她一直好奇靈魂出竅是種什麼體驗，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經曆到了，還是被痛到靈魂出竅。

劇烈的疼痛中，塞莉婭連話都說不出，她在徹底倒下前給莉莉絲身上丟了一個治愈術。

看來一個東方的靈魂和西方的身體還是很難兼容的，她苦中作樂的想。

好在莉莉絲注意到了自己頓時好轉的身體狀況，回頭發現了塞莉婭的異常。魔力屏障從她身上向外擴散，讓她們身邊短暫的出現了一個安全的空間。

用繩索將差點從鳥背上滾落的塞莉婭固定在約裡克鳥的脖頸處，她撤掉自己身上的魔力屏障，丟掉已經完全被血液腐蝕的兩把刀，抽出自己背後的最後一把長刀。

約裡克鳥身上已經被劃出了許多傷痕，傷口處沒有血液，可維持形態的魔力從破口處傾瀉而出。

繞是莉莉絲有多麼充足的魔力儲備也禁不住這樣的消耗，鳥的身體越變越小，它再飛不了多久就要完全消失了。

停止繼續使用自己的力量，雖然無法減輕痛感，但眼前浮動的虛影減少了許多。

看著同伴拚命，可自己卻隻能躺著被保護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塞莉婭不想坐以待斃，她掙紮著起身匍匐在鳥背上，抓緊手下的絨毛，在鳥群的縫隙中看周圍的情景。

她終於有了進入這個幻境以來唯一的幸運，前方有一個天青色的湖泊，光明之力被禁錮在水波的蕩漾中。

想起克洛斯說過，這裡的封印與萊恩莊園的封印同源，這湖泊正如同萊恩莊園的天青色寶石。

還沒有到達克洛斯在的地方，但這地方大概是第一層幻境的封印所在之處。

莉莉絲的手臂青筋爆出，衣衫被流下的汗浸透，頭發完全粘在臉上，她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雜亂的呼吸。

她們兩人都無法再堅持了，不論那個湖泊到底是什麼，至少那裡沒有魔物。

“莉莉絲，下去！”塞莉婭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湖泊，用儘全力將自己虛弱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