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在人群中並不常見,那些侍衛們也許是沒有想到這個瘋瘋癲癲的少女竟然會使用魔法,所以並沒有對她多加防範。
這個牢房裡幾乎沒有人巡邏,隻有門口才有人重重把守。
塞莉婭身上的繩索已經被風刃割下,此刻她正站在菲林的牢房前破壞鐵門上的鎖。
“菲林!”她抱起地上的男孩查看他的狀態。
和現實裡容顏儘毀,布滿疤痕的模樣不同。此刻,除了那些還未愈合的傷口,他的皮膚平整光滑,沒有毀容的幼年菲林看起來簡直像個天使。
但臉頰上病態的紅暈和滾燙的體溫都在提醒塞莉婭,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連聲的呼喚沒有引起他的任何反應,菲林毫無轉醒的跡象。
失血過多不是治愈術能解救的,塞莉婭隻能儘力降低一些他的體溫。想讓菲林的情況好轉,隻有想辦法儘快找藥劑。
她把菲林緊緊扣在自己懷裡,用外套包裹住他的身軀,然後念起隱身術的咒語。兩個人的顏色漸漸消失,融入身後的背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時間點的聖女也是小孩子,她在幼年時期的力量限製了自己目前能使用的力量的上限,塞莉婭敏銳地感覺到法術效果和持續時間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減弱。
還好進入幻境前,他們在這座城堡中逛了不少遍,這十幾年來也未曾有其他人踏入這座城堡改變裡麵的布局。她還能用此前的記憶在這裡躲躲藏藏。
塞莉婭警惕的避過一個個巡邏的守衛和往來匆匆的仆人,從一樓的窗戶翻進了這座城堡。
如果說這座城堡的外觀是古樸典雅的,那麼內部可以說是金雕銀塑,連一樓屬於仆人的居所都看起來都富麗堂皇。
塞莉婭覺得她現在就像個充電寶,解除隱身術休息就是充電,使用隱身就是放電。過小的容量讓她必須走走停停,躲在一個又一個房間中停留等待魔力和神力的恢複。
在數次差點被人發現,又數次差點在慌張的奔跑中差點撞到人後,這一次,她在充足的休息後抱著菲林一口氣跑到了三層的藥劑房。
寫滿了醫學術語的藥劑瓶看得塞莉婭眼花繚亂,好在她是幸運的。
在她找藥的期間,沒有人進入這裡,並且也沒花多長的時間,她在最底層的架子上找到了需要的那瓶藥。
外麵的聲音變得嘈雜,城堡內外不時有人的喊聲。大概是已經發現他們出逃了,塞莉婭想,得更加謹慎了。
她將藥劑瓶塞進背後的口袋,放慢速度打開了藥劑室的門,從縫隙中可以窺見暫時無人的走廊。
找藥的這點時間裡她的力量恢複了大半,應該可以支撐她在外麵多行動一段時間。
塞莉婭還記得城堡頂層有個雜物閣樓,那裡應該少有人踏足。十一年後還堆滿的雜物,表示這裡是一個容易被這座城堡中的人忽略的地方。
並且那裡的木質地板用不了多少魔力就可以打破。要是那些侍衛們圍過來了,他們可以從下一層沿著牆壁的藤蔓溜走,從防守變得薄弱的城堡外部逃出去。
要是更幸運一點,侍衛們找得夠慢,或許她在力量恢複後,能在他們找來這裡之前就帶著菲林成功逃離。
在重重雜物之後,塞莉婭找到了一個廢舊的仆人的床。扯過旁邊的破舊衣服,她撲掉上麵的灰,勉強堆出幾層褥子和一層薄被子,將菲林輕輕的平放在上麵。
藥劑很有用,那管翠綠的液體被倒進菲林嘴裡後沒幾分鐘他就悠悠轉醒。
他像小獸一樣警惕,醒來的瞬間就從那床“被褥”中爬起,退向床角,慌張的看著眼前的陌生少女。
塞莉婭怕她的舉動會引起男孩的驚叫,隻好安靜的待在原地不做任何動作,想以此傳達自己的無害。
短暫的驚懼後,菲林平複了自己的情緒。雖然周圍的環境依舊不堪,但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比牢獄中好了許多。
無疑,帶他出來又給他治好了傷的正是眼前的人。
“你的傷是怎麼來的?”看著男孩逐漸軟化的表情和不再用力抓緊被褥的手指,塞莉婭問他。
對一個陌生人說這種事,菲林顯得很難為情,但還是對這幫助過他的人說出了實話:“夫人說,我需要向光明神贖罪換路易斯回來,這是贖罪前的準備。”
“向光明的贖罪?”塞莉婭有點沒想通,她記得他弟弟路易斯是病逝得,他有什麼罪需要贖?而且他們明明是要向黑暗行獻祭之術,怎麼還打著光明的幌子。
“夫、夫人說……我生來就被光明厭棄,所以路易斯才會死去。我應該贖罪的。”菲林話越說,聲音越低。
“我在肮臟和罪惡中出生,害得母親和路易斯死去,我應該向光明贖罪的。”
“是誰判定的你的罪惡?”塞莉婭有點無奈,她記得萊恩伯爵的第一任夫人,也就是菲林的母親死於萊恩伯爵政敵的刺殺。
他們家這群不分是非的人,怎麼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一個孩子身上?還是以這樣荒唐的,牽強的理由。
“你的母親死於政治鬥爭,你的弟弟死於疾病。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她試圖用邏輯說服菲林。
“可若不是我被光明神厭棄,就不會有人來刺殺母親,路易斯也不會得病……”
“菲林,神祇給過你什麼?”塞莉婭知道和這個在神祇至上觀念中長大的孩子說不通這件事,隻好打斷他的的話,換了個話題。
即使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但她心裡還是免不了生出一絲煩悶。歎了一口氣,她繼續說道:
“幸福的生活還是強大的力量?或者隻是一個正常的朋友?祂明明什麼都沒有給你,為什麼要對祂付出信仰?為什麼要為了彆人口中莫須有的‘厭棄’折磨自己?”
“可是,人生於光明,當然要信仰光明……”菲林的話沒說完,塞莉婭反駁的話語也還盤旋在腦海還未說出口,就被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
她迅速拉著菲林的手腕向後退。
“可真會躲啊,要不是我在菲林身上種了這個,”走在最前麵的人穿的極為華貴,應該是萊恩夫人。她晃了晃手指間夾著的一塊發著瑩瑩紅光的寶石。
塞莉婭低頭看向她牽著的菲林,他的手腕上,皮膚下,也透露出隱隱的紅光。
萊恩夫人夾著嗓子發出一聲嗤笑,繼續說道:“可差點要被你們躲過去了呢。”
塞莉婭一邊暗罵萊恩夫人的殘忍,一邊默念咒語,試圖打碎地板從下一層逃跑。但她的力量剛剛發出,就被另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攔截。
“你要跑到哪兒去?”
萊恩夫人有一張明豔的臉,她的笑本該是燦爛陽光的,可此刻卻因為她的聲音染上了刻薄。
她抹著猩紅口脂的嘴唇向塞莉婭無聲地張合,一字一頓:“光、明、聖、女。”
塞莉婭的心跳在辨認出她的話語時幾乎要停止跳動,此刻,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就算知道眼前的虛影無法真正的傷害她本身,且真正的萊恩夫人早已死了十一年,但害怕的情緒卻無法控製。
明明典籍記載,第二任萊恩夫人隻是個普通人。她不該有任何力量,不該知道聖女長什麼樣,更不該知道她這個比此時的聖女大了十歲模樣的人就是光明聖女。
在她呆滯的這幾秒,菲林好像終於下了決心。他的聲音十分哽咽,像是被繩子勒住喉嚨:“夫人……”
在萊恩夫人的目光向他聚攏的那一刻,他猛的甩開塞莉婭的手,奔向她。然後在馬上要被侍衛們扣壓住時,義無反顧的推開一旁窗戶向下跳去。
剛才還一副氣定神閒模樣的萊恩夫人頓時慌了。她拋去自己的端莊典雅撲向窗台,流轉的光輝從她手中傾瀉而出,像生長的繩子纏住了菲林的腰。
——
在城堡的圍牆外,塞莉婭癱坐在地,抬起的手也因為力竭而顫抖。
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她竟然領會了菲林的意思,他在創造機會給她逃跑。在他的手放在窗台的那一刻,她就調轉全身的力量從那裡逃離。
塞莉婭的腦子此刻十分混亂。她的感性因為菲林的舉動受到了衝擊,她的理智又在不斷的思考這段被隱藏了十一年的秘密。
她本來為了菲林的執拗有一些煩惱,可他為了能讓她逃跑那樣不顧危險的躍下高樓,讓塞莉婭的心中升騰起無法平息的愧疚。
想起菲林說的那些話和他七歲的年紀,她知道讓他相信這裡是幻境太過困難。菲林的恐懼大概是獻祭儀式,她必須在一切發生前救下他。
還有萊恩夫人的力量,她終於想起來那是什麼了。陌生是因為塞莉婭從沒見過彆人使用這力量,熟悉是因為這力量屬於光明的對麵。
雖然偽裝的和魔力沒什麼區彆,但作為光明聖女,塞莉婭能感覺到,萊恩夫人使用的是——
黑暗神力。
此前的記錄中,這場為了複活路易斯而向黑暗神舉行的獻祭儀式的源頭,是一個潛伏已久的黑暗教徒。
但萊恩夫人卻能使用黑暗神力。
使用神力向來隻有被神祇親自賜予力量這唯一一個途徑,這場獻祭絕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
塞莉婭忽然感覺,她好像觸及到了一個巨大秘密的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