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看著眼前的風景，手裡把玩著落在地上的鳳凰木。

“師父，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啊？”

“想好了再說。”

顏舜華還真沒仔細想過，她撓了撓頭發。

“嗯，天賦高，很聰明，還很勤奮，是個頂優秀的。”

“還有呢？”

黎洛並不滿意。

顏舜華想了想。

“總喜歡撒嬌，跟個女孩子一樣。”

“……”

“師父，這個可以不說。”

“師父，那你覺得我跟風意長老相比如何？”

顏舜華笑了，拍著黎洛的胳膊。

“你怎麼能和風意比呢？”

黎洛的臉立馬就黑了。

“我為什麼就不能跟他比。”

顏舜華沒注意到黎洛的表情變化，繼續道。

“風意他是個天才，也是個英雄，如今這九州無人可比他相比。”

黎洛看著顏舜華的側臉，她滿臉是笑，這笑卻是為了彆人。

“師父，你就那麼喜歡他嗎？”

黎洛低沉的聲音滿是難過。

顏舜華總算察覺到不對勁了。

“你怎麼了？”

“沒事。”

黎洛轉了過去，避開了顏舜華。

頭一次被徒弟拒絕，顏舜華覺得莫名其妙，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呢，男孩子都這樣的嗎？

顏舜華硬拉著黎洛轉過來。

“你又怎麼了，你們男的都這麼多變的嗎，說不高興就不高興，風意也是你也是。”

黎洛有點委屈。

“師父，你眼裡隻有風意長老，你根本不在乎我。”

“？？？你什麼毛病，你良心被你自己吃了，我花那麼多錢培養你，你還說我不在乎你，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師門不幸啊？”

“可是你明明更關心風意長老，隻要風意長老在，你就不關心我了。”

顏舜華真是氣笑了。

“你良心喂你自己了？我不關心你？我花那麼多錢養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你居然說我不關心你。你哪一次作死，不是我去救的你，你還說我不關心你，你真是白眼狼啊，養你不如養塊叉燒。”

顏舜華越說越激動，黎洛見情況不對，和預想的不一樣，趕緊刹住。

“好了好了，師父，我錯了，你彆生氣，女人生氣會變老的。”

“師父，我錯了，你彆生氣了好嗎，師父？”

這次換顏舜華扭頭不理黎洛了。

黎洛有點懊惱。

“師父，我真的知錯了，我不該跟風意長老爭風吃醋，我不該總想著獨占你。”

黎洛這像是告白的懺悔饒是顏舜華這麼神經大條的人都聽出來有些不對勁。

“你說什麼呢，算了，我不跟你計較。”

顏舜華又想著逃避，她總覺得這個氣氛有些不對，尤其是黎洛的眼神，讓她有些毛毛的，不敢看。

黎洛卻不肯就此作罷。

“師父，你總是逃避，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敷衍我啊。”

“你，大膽，你，膽敢質疑你師父了。”

顏舜華假裝嗬斥黎洛，氣勢卻撐不住。

黎洛見狀，不想逼的太緊，害怕物極必反了。

“算了，師父，我也不逼你了。”

“隻是有些事，我一直想你知道，我怕拖著不說，原本一個小誤會可能拖成大隔閡了。”

顏舜華有點慫了，她看著黎洛，發現他好高了，自己居然隻到他下巴處。

“你又要說啥？”

“關於風意長老。”黎洛看著顏舜華的眼睛，“師父和風意長老到底是什麼關係？”

“傳聞說你們關係不好，總吵架，但是我所見事實並未如此。雖然你們平日裡確實經常吵架，有時也動手，但是我總覺得師父你很關心風意長老的樣子，你們的關係應該比普通師兄妹要好吧。”

“嗯，這個呢……”

這次顏舜華沒有反駁。

“我並不是有意探聽師父隱私，隻是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後也少不了與外人來往，我想知道哪些人與師父交好，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我需要提防。”

黎洛換了一種方式，他說出口才覺得剛才那種方式過於直接了，所幸師父在某些方麵反應確實慢。

“風意你絕對可以信任。”

顏舜華脫口而出。

“為何？”

“誰都可能害我，風意不會。”

“師父就那麼相信風意長老，他是救過你的命嗎？”

黎洛在試探，顏舜華卻沒有遲疑。

“是啊，他救過我幾次，而且我是風意養大的，他就是我的親人。”

此話一出，黎洛瞬間就釋然了不少，若是至親之情，那師父與風意長老那麼親近也就可以理解了。他一直覺得師父對風意過於在乎，可是又不像是男女之情，如今卻有了解釋，長久堵在他心口的大石頭也是落了。

“原來是長兄如父啊。”

“那沒事了。”

黎洛突然間又春暖花開了，顏舜華看的莫名其妙。

“你乾嘛，怎麼突然笑起來了。”

黎洛眼眸含笑。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到開心的事，忍不住笑出來。”

“什麼啊……”

黎洛推著顏舜華。

“好了，師父，我們去看花吧。”

“那邊的鳳凰木開的好豔啊，我給你編個花環吧。”

顏舜華看了眼風意，有些遲疑。

“可是……”

被黎洛拉走了。

“好了，師父，小錦不是在那邊嗎，反正你也不懂怎麼哄風意長老，不如讓小錦來。”

“欸……”

“走啦，美景不可辜負啊。”

鳳凰木開，花與人美。

“師父。”

顏舜華一回頭，一頂花冠戴在了頭上。

“嗯？”

黎洛看著顏舜華頭頂花冠的模樣，笑著幫她擺正了。

“師父，我好喜歡你啊。”

黎洛笑得爽朗，顏舜華卻覺得不自在。顏舜華想抬頭，卻剛好看到黎洛的下巴，他靠的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喉結蠕動的樣子，近到被他身上的熏香味包裹。顏舜華莫名的緊張，臉上有點熱熱的，慌忙的推開他。

“你，你說什麼呢。”

黎洛一臉無辜。

“我說我喜歡你啊，師父，有什麼問題嗎？”

黎洛如此坦蕩，到顯得顏舜華心裡有鬼了。顏舜華故作鎮靜，又偷瞄了一眼，這麼多年過去了，黎洛已然成長為一個大人了，意氣風發，風神俊朗，隻是自己平時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他。

顏舜華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黎洛的眼睛。

“師父，你怎麼了，不舒服了嗎？”

黎洛想伸手去探顏舜華的額頭，顏舜華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騰的跳開了。

“你乾嘛？”

“我沒事。”

沒碰到，黎洛有些遺憾。

“師父，你那麼大動靜乾嘛？”

顏舜華被黎洛的眼神籠罩著，有點受不住了。

“你好煩啊，我不理你了。”

說著，便逃跑了，像是生怕黎洛追上。

黎洛看著顏舜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出了聲。

這麼多年了，總算是要開竅了，可喜可賀啊。

風意立於鳳凰木下，眼中是萬裡紅雲，心裡卻是空蕩虛空。

蘇錦站在一邊，靜靜陪著。

風意淡淡開口，聲音輕到風重一點都會散。

“你怎麼不去賞花。”

“美景向來不如人重要。”

蘇錦一如既往的溫潤如水。

“風意長老，您說我執念太深，把自己困住，您何嘗不是？”

風意的波瀾不驚也驚起漣漪。

“你又知道什麼。”

“我不敢探聽長老的隱私，隻是方才的談話，很難讓人不多想。您與那晁掌門應該是舊時，他應當做過什麼對不起您的事，才會讓您動怒，我從未見過你生氣的樣子。”

風意笑了。

“你倒是聰慧。”

蘇錦也笑笑。

“我出身皇族，自幼被教導察言觀色，也見識過不少醃臢事，對這些也就敏銳些了。”

“長老們的事，身為弟子，我不敢探聽許多。但是我希望您能過得開心些，您讓我放棄執念，我希望您也不要為己所困。”

“在弟子眼中，您就如天上的風，不該染了凡間的塵。”

風意看著蘇錦，蘇錦也不避讓，眼神交鋒，靈魂碰撞。

“你的膽子是越發大了。”

蘇錦不卑不亢。

“弟子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蘇錦抿著嘴，沒有應答。

風意並沒有生氣。

“許久沒見你這樣的弟子了，你越發有生氣了，挺好的。”

“我與晁顯確實有些過節，這其中糾扯太多，這麼些年，已無法化解了。這是死結，無可解。”

“曾經我們也是八拜之交，遊曆於人間山水，我們常來這鳳凰山賞花，也曾把酒言歡，隻是我可能還是不懂他，我們最終是背道而馳，漸行漸遠了。”

“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再無把酒言歡的可能了，死結，唯有死亡方可解。

白日裡的不快，到了夜晚也散了不少，返程的路上，也不能錯過美景不夜城。天都城在玄陽仙門的山腳，論繁華，在九州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岸上的各式花燈，與河裡的龍船，互相照亮。龍船長約數百米，金色的龍身，在夜燈閃耀中發光，猶如真龍。

“哇，好漂亮啊。”

顏舜華也是頭一次見這麼大的龍船。

“好大的船啊，可真漂亮。”

顏舜華拉拉風意的衣服。

“風意，我要坐那個船。”

黎洛也極喜歡這艘船，拉著顏舜華的衣服。

“走啊，師父，我們去坐船。”

風意還未出聲，顏舜華已經和黎洛走了。

蘇錦看著風意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很孤獨。

“長老，去坐船嗎？”

“不了，已經坐過許多次了。”

蘇錦看了看船上歡笑的黎洛和顏舜華，忍不住道。

“您不去陪五長老坐船嗎？”

“她那麼大人了，哪裡還需要我陪，有她徒弟跟著就行了。”

蘇錦一時語塞，看著風意，發現風意是認真的，他真是這樣想的。

二人就在橋上吹著風，看燈。

燈照著水，水映著天，天籠罩著凡塵世人的影子，影子裡藏著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