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生效,隻差一次呼吸就能刺穿北黎腦袋的箭矢回轉,刺入弓箭手的胸膛。
“看來今天不適合談事了,北黎小姐,再見。”
危險解除,海倫深吸一口氣,拎起桌邊的手袋拔腿往外走。
北黎撿起地上的花束,端詳幾秒。
“海倫小姐就這麼確定,要殺我的人沒有後手嗎?”
花束被人精心包裝,北黎垂眸,出言提醒。
海倫和北黎並不算熟悉,所以她也沒聽出北黎的話外之音。
“你也說了,是殺你的人。”
她今天離開公爵府,連個女仆都沒帶,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讓北黎幫她解決庫克。
讓庫克死,和她自己的命。
海倫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黎黎……”九號有些遲疑地叫北黎,“可是外麵現在也很危險。”
九號的擔憂北黎都懂。
溫莎家族是四大家族之首,這個家族繼承人的人選,對法德加上流社會的影響很大。
就目前看來,海倫上位,對北黎而言,優於庫克。
“那也沒辦法。換位思考,我也沒辦法信任海倫,在她被人追著殺的時候陪她等死。”北黎把花束放好,理理衣襟,也準備離開花店。
車夫和馬車已經消失不見,愛麗絲也聽從北黎的命令,回了官邸。
北黎抬頭,望見珠寶店樓上待命的弓箭手。
視野更開闊的九號則確認了後麵那棟樓上的魔法師。
這就是法斯特說的“準備”。
海倫還沒走遠。
但是現實已經不能容許她繼續走下去了。
身高超兩米、肌肉虯結的戰士出現在街道一端。
兩邊的商家默默關緊門。
“小心!”九號撲騰到海倫身邊,揪著她的衣領往後扯。
海倫一驚,下意識退到旁邊。
提醒了海倫後,九號又急急忙忙回到北黎身邊,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不停轉悠。
這名刺殺者一看就是近戰好手,北黎歎了口氣,不慌不忙地抱著九號開跑。
雖然她並沒有把握能跑過這人。
樓上待命的弓箭手和魔法師沒得到指令,都在猶豫要不要出手。
被扔在一邊的海倫有些糾結。
“嗚哇哇哇!黎黎你快說那兩個字啊!”
跟著北黎東躲西藏的九號哀嚎。
海倫紅潤的唇緊抿,右手緩緩上抬,摸上自己腰間的寬腰帶。
“簌!”
暗紅色的長鞭落在刺殺者的肩背,北黎勾起唇角。
海倫動手了。
在刺殺者略過她,她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時候,北黎就猜到,自己應該會賭贏的。
海倫骨子裡,果然還是正義感大於一切。
因為九號的“以公謀私”,北黎很清楚自己死不了,所以她放心大膽地延後下達指令。
最不好的結果,也就是受傷而已。
還是那句話,北黎連學法和死都不怕,她還有什麼能怕的?
另一邊,引走刺殺者注意力的海倫已經露出吃力的神態。
海倫鞭子用得很好,可這回被派來刺殺北黎的人,都是很出色的弓箭手和戰士,她憑借鞭子造成的距離優勢,勉強能支撐一會兒。
“可以動手了。”北黎對傳聲石說。
在高處焦急的等待的弓箭手和魔法師們鬆了口氣,箭矢和魔法攻擊不要錢似的攻向刺殺者。
與此同時,北黎貼著街道旁邊的建築跑到海倫身邊,把她拉出受攻擊範圍。
“海倫小姐,你看,不聽我的,又出事了吧?”
海倫:“……”怎麼會有這麼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周遭的商鋪都屬於格雷家,這也是北黎約在這家花店見麵的原因。
現在事情結束,北黎當然會在最快的時間裡離開這片街區。
走到安全的地方後,北黎停住腳。
一直跟在北黎身邊的海倫有所感覺,也跟著停下來。
海倫是個很容易因為正義感上頭的人。
和北黎初次見麵時誤解法斯特是這樣,剛剛因為九號的提醒又決定救北黎,也是這樣。
可這並不代表她好糊弄。
換句話說,海倫上頭快,反應過來也快。
“北黎小姐,你真的是在貧民窟長大的?”
北黎知道海倫在說什麼,低頭笑笑。
“不是隻有貴族之間才會勾心鬥角,生在貧民窟的孩子,想安安穩穩長大,難度不低於你們。”
“嗯,我見識到了。”
被她三言兩語把話擋回來,海倫點點頭,麵色平靜。
“見識到了,所以海倫小姐覺得,我們還能繼續談下去嗎?”
北黎用自己的方式對合作夥伴做出篩選,現在,到了海倫反選她的時候了。
既然是在被選擇的地位,北黎這句話就問得格外真誠。
“合作嘛,當然是談利益。”海倫捋捋臉側的碎發,歪頭問,“如果我和你合作,對我會有什麼利益?”
海倫今天來,隻是想完成一筆交易。
可北黎的意思,竟然是要合作。
海倫不得不重新思考,估摸著北黎能給她帶來多少好處。
“法德加的繼承法,海倫小姐服氣嗎?”
“服不服又能怎麼樣?”海倫呼吸一滯,想到了公爵府裡那個蠢貨,咬著牙說。
北黎明白她的不甘心,繼續說:
“換個說法吧,四大家族並立這麼久了,出現女爵的概率並不大。海倫小姐,我們一起把這個概率提高吧。”
伊蒂絲的遭遇讓北黎明白,忍讓是沒用的。
想要做出改變,最迅速的辦法,就是培養一個神權和王權之外,新的權威。
北黎想把法德加的律法體係徹底改變。
九號已經在北黎耳邊多次重申過,這條路有多難。
所以在和法斯特的合作之外,北黎想為自己爭取更多支持者。
海倫就是她的第一目標。
沉默了很久,海倫閉眼又睜開,然後說:“我懂了,北黎,今天回去我就會送你一份大禮,我也期待你的表現。”
說著,海倫重新戴好打鬥時掉落的黑紗,頭也不回地離開。
北黎徹底鬆了口氣。
甩掉追殺者,支走了愛麗絲和車夫,又得到了海倫的承諾,北黎現在的心情格外放鬆。
離開貴族的商業街區,北黎走入貧民窟。
她的目的地很明顯,九號安安靜靜蹲在北黎肩頭,突然反應過來,剛剛北黎為什麼沒有用掉最後一次言靈。
穿過狹窄黑暗的樓梯和樓道,北黎在熟悉的門前站定。
打量這扇門很久,北黎轉身走向對麵。
“篤篤。”
北黎控製好力道敲門,害怕自己嚇到門裡的老人。
等了好幾分鐘,門才被人打開。
滿頭銀絲的老人顫巍巍探出頭來,手裡端著滾燙的熱油,罵罵咧咧地說:“你們到底……”
“麥迪,是我。”
老人的警惕刺得北黎心一疼,她急忙開口,希望能早點讓老人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你……啊,是貝莉,”麥迪手猛地往後縮,失魂落魄地擺頭,“進來吧。”
北黎眼疾手快地去接裝滿熱油的碗。
“不不,孩子,我來吧。”麥迪卻擔心她被燙到,又把油碗往懷裡一縮。
她手再縮,可能真會燙到自己。
北黎立馬收回手,隻是出聲提醒,“好的好的,你快把它放下吧。”
麥迪端著碗去到廚房,北黎就站在外麵等她。
在王子官邸住了半個月,再回到這裡,北黎覺得很難受。
不管是破爛透風的窗戶,還是警惕駝背的老人,都讓北黎鼻酸。
心臟沉溺在酸脹中,北黎聽見一點動靜就不自覺抬頭。
“貝莉,你餓不餓?”
短短六個字,讓北黎徹底喘不過氣來。
她伸手接過麥迪手中發硬的麵餅,眼淚撲簌簌下落。
北黎記得,她準備逃走那天來告彆的時候,伊蒂絲也是這樣,沒有擔心自家的土地,隻是真誠熱烈地笑著,不停地祝福她。
“貝莉,你的姑媽呢?”
眼睛昏花的麥迪又忙碌起來,去幫北黎倒水。
在麥迪轉身之前,北黎把眼淚擦乾淨,狠狠咬了一口餅。
“我剛走第一天,就收到了姑媽的信,她、她說,要來明薩城找我,我就回來了。”她儘力圓謊。
對麵的麥迪沒有絲毫懷疑,隻是點頭,“那就好。”
“麥迪,我、我……”
來之前,北黎就打好了草稿,但真正看見麥迪後,她的腹稿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麥迪沒有向北黎訴說什麼,反倒做出傾聽的姿態。
北黎狠下心,主動揭了她的傷疤。
“你們家的事我知道,伊蒂絲是我的朋友。麥迪,格雷伯爵不一定會放過你,你願意讓我送你離開嗎?去一個格雷家不知道的地方。”
“伊蒂絲也可以去嗎?”
北黎低頭,有些羞愧,“會比你晚幾天到,可以嗎?”
她早就用試過用言靈救伊蒂絲。
可是格雷伯爵很難對付,他的官邸有某種隔斷法器,北黎的言靈無法對官邸裡的人起效。
“麥迪你放心,伊蒂絲現在是安全的,我保證。”
怕老人多想,北黎立馬說。
“她安全就好,她安全就好。”麥迪的強裝堅強立馬破功,淚光在她渾濁的雙眼中閃爍,隻是不斷重複這句話。
在麥迪眼裡,能當占卜師的北黎,說話可信度很高。
這幾天一直為孫女提著的心,因為北黎的話,終於可以暫時放回肚子裡了。
“謝謝你啊,貝莉。”
麥迪把裝著溫水的杯子遞到北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