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烤肉。
愛麗絲把烤好的肉串用不知名植物葉子包好，遞給北黎，“北黎小姐你先吃。我還以為你和殿下要留在公爵府參加晚宴，所以準備和艾琳小姐隨便吃一點。”
“很美味，和廚娘做的也不相上下。”
烤肉的蘸料是愛麗絲調的，北黎毫不吝嗇地誇獎她。
愛麗絲被她誇得臉紅，又給艾琳卷了一個烤肉卷，結果小辣椒也不停誇她，把她弄得更不好意思了。
九號在旁邊繞著三人飛，時不時叼走一粒烤肉。
吃過晚飯，三個女孩仰麵靠在石椅上，靜悄悄地曬月亮。
魔法世界夜晚的天空永遠都是濃鬱的幽藍色，天空中的月亮有兩個，一輪圓月和一枚彎月。
“艾琳，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經過幾天的相處，北黎已經了解到，艾琳每天的工作是替法斯特收集整理情報。
猶豫很久，北黎選擇開口求助。
“嗯……當然可以了，說吧，我能辦到的事，就都會幫你的。”
艾琳的想法很簡單，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
法斯特救了她，給她工作，所以艾琳願意扮演他的女伴，在貴族小姐的鄙夷中衝鋒。
北黎不僅接替了“王子女伴”這個煩人的崗位，還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每天和北黎待在一起，都會讓艾琳覺得安心，她自然也願意幫助北黎。
“住在我對麵的鄰居一家，在我認識法斯特以前，她們就被格雷伯爵纏上，這麼久了……我想知道她們的現況。”
如果伊蒂絲的處境並不好……
北黎有些難過，哪怕她知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她，可她依舊無法避免地感到無力。
“嗯好，明天我過來吃晚飯的時候告訴你。”
夜晚的風足夠涼爽，艾琳臉頰上因為果酒染上的薄紅消散不少，手支起上半身坐起，答應了北黎的請求。
艾琳走後，北黎拿起愛麗絲準備的羊絨毯子，慢吞吞走進房間。
書桌上的法典還停留在北黎晨起時翻動的那頁。
[法德加國全體國民，正當、合理的權益均受本法保護。]
北黎的目光落在紙麵的法條上。
“九號，三個月了，你後悔選擇我當宿主嗎？”
一開始，九號對宿主的要求是，拯救岌岌可危的法德加國統治，維護人族內部的安寧。
在北黎不斷的擺爛下，九號的要求，已經漸漸降到宿主本人活著就行。
北黎突然這麼問，九號有些措手不及，懵了一小會。
過了半分鐘，九號飛到北黎正麵，黑黝黝的黃豆眼仔細打量她的宿主。
“今天的宴會，讓你受刺激了嗎？”
作為懟人大王，北黎聽得出來，九號直白的話語中隻有關心。
北黎搖搖頭，悶悶地說：“我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了。”
雖然北黎對法斯特沒有好臉色，但北黎心裡明白，這幾天的安穩生活，確實是法斯特賦予她的。
愛麗絲和艾琳，她也真的很喜歡。
接觸到就會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的那種喜歡。
愛麗絲每天都很快樂，北黎看來枯燥瑣碎的工作，在她眼裡，卻是她走向金牌女仆的路磚。
至於艾琳，她有自己的工作，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黎黎，我已經不是主係統管轄體係內的係統了——我的意思是，主係統強製我要你執行的任務不做數，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確認北黎的心理沒出問題，九號很正經地說。
“九號，你很喜歡法律，對嗎？”
平日裡九號總是表現得博學，麵對任何科目都能原地開班。
但北黎還是通過九號的語癖、麵對事情的思維方式，發現了她的偏好。
被看穿的白色小鳥羞澀地原地飛了一圈。
北黎忍不住笑，笑過之後她又低聲說：“我或許……也喜歡法律？”
穿越之前，北黎日複一日地焦慮，背法條背課本，擔心自己找不到工作，每天至少要說十次“想死”，二十次“法學老子恨你”。
穿越之後北黎靠著占卜糊口，腦子裡則什麼不去想，無所事事了很久。
逃避和忽視並不會讓事情好轉。
正如同北黎現在的處境，前有格雷伯爵和神殿的追殺針對，後有法斯特的強買強賣型合夥。
“在王子官邸這幾天，我試圖真的什麼都不去想，可是九號，我發現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灑脫。”
北黎已經經過了法學的無數次捶打。
麵對伊蒂絲一家遇到的不公，北黎還是會憤恨，為什麼法要向不法、向強權退步？
伊蒂絲善良勤勞，獸人泰絲想用自己的勞動換來踏實的生活，這一切，為什麼又能被上位者輕而易舉毀掉？
“我被就業兩個字牢牢困住，以至於我早就忘了，高考結束時填報誌願的時候，我明明隻是想，學好這門專業，有朝一日成為像她那樣幫助彆人的人而已。”
坐在書桌前，北黎捂住臉，眼眶發酸。
如果有人對三個月前的北黎說理想，北黎一定嗤之以鼻，讓後惡狠狠地回上一句“去他爹的理想，我隻想活著混口飯吃”。
住在貧民窟的這兩個多月，悲劇每天都在北黎眼中上演。
合上法典，北黎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咬著牙說：“要不，我試試吧，你陪我，好嗎？”
回應她的是九號的衝擊。
蓬鬆的白毛團子猛地撞進北黎懷中，九號口齒不清地說：“嗚嗚！黎黎你人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嗚嗚。”
“行，等明天睡醒，我就去找法斯特。”
睡前，北黎這麼對九號說。
翌日一早，剛放下早餐餐盤的北黎拉著愛麗絲的衣袖，詢問法斯特行蹤的話還沒說出口，正主就到了。
並不習慣和這座官邸的主人相處的愛麗絲急忙跑掉。
北黎：“……”
突然一見，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所幸法斯特也不是閒人，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種植園中黑粉病的源頭找到了。”
第二句話是：“你想知道的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但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稍大的信息量湧進腦子，北黎淡粉色的唇片緊緊抿著，點了點頭，“你說，我能承受。”
“伊凡放棄了侵占那家人的土地，”法斯特張開嘴，頓了頓才繼續說，“不過條件是，讓那個女孩成為他的情人。”
那個女孩……伊蒂絲？
北黎失手打翻了咖啡杯，不可置信地看向法斯特。
眼淚突然漲滿眼眶，在哭之前，北黎先笑了出來。
她笑得渾身發顫，盈滿的淚水結成飽滿的水珠滾落。
北黎記得，她成為貝莉的那天，伊蒂絲正是被男爵強擄，因為九號給的言靈勉強逃了出來。
當北黎還因為不適應穿越試圖餓死自己的時候，剛剛虎口脫險的伊蒂絲，又拎著竹籃在樓下叫賣，補貼家用了。
接踵而來的是侵地案。
神殿那群人嘴裡的神靈要是真的存在，為什麼不肯分給伊蒂絲一點幸運？
一條整潔的手帕出現在眼前，北黎緊咬著唇，沒接。
法斯特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輕柔地擦掉北黎的眼淚。
“她現在是安全的，但她安全的時限，是在伊凡找到新歡之前。北黎小姐，如果你想救出你的朋友，我會幫你，這次無償。”
“不，法斯特，我同意合作。”
伊蒂絲還安全的消息對於北黎而言，變成了一劑強力的動力泵。
擦乾眼淚，北黎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決定：“昨晚我就決定好了，如果一定要卷入其中，盟友是你，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王子殿下，我們來談條件吧。”
休整過後的北黎語氣沉靜，法斯特咽下關心的話語，輕輕點頭。
他法杖一揮，一枚刻滿魔法花紋的卷軸出現在兩人麵前。
“北黎小姐，我們約定內容會刻在誓約卷軸上，這種卷軸對約定雙方有決對的約束力，九號小姐應該清楚。來吧，淑□□先說訴求。”
得到九號肯定的回複，北黎定定地看向法斯特，“王子殿下不妨說說，要我做什麼，我才好提出對等的條件。”
如同水洗過的霧紫色眼眸盯著他，法斯特頗為紳士地如她所願。
兩人湊在一起嘀咕了一整個白天，前來送飯的愛麗絲、準時來蹭飯的艾琳都被拒之門外。
艾琳伸手戳戳柔軟的隔音屏障，不滿地說：“二殿下搞什麼啊，北黎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站在一邊的愛麗絲黯然神傷。
昨天北黎誇她做飯好吃，她今天還特地找廚娘借了廚房來著，結果卻連北黎的麵都沒見到。
在“合同精英”九號的見證下，北黎和法斯特，同時在擬定好的卷軸上按下指印。
“明天北黎小姐就可以自由出入這裡了，對於前幾日的失禮，我向你道歉。”
收好卷軸，法斯特站起身，欠身向北黎道歉。
北黎還想著剛剛的談話內容，敷衍地接受了。
“北黎小姐可以隨時向我提要求，隻要是我能辦到的事，都會為你做到，這算是我的賠禮。”
“事關什麼都可以？”北黎試探著問。
法斯特點頭，“當然。”
“那我現在就說了吧，王子殿下，艾琳不適合情報工作，我想到了一個更適合她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