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學法之前,北黎是個文科狗。

每天背書背得渾身布滿淡淡的死意後,會趁下課十分鐘,到走廊上靠著冰涼的瓷磚吹吹風。

隔壁理科班的女孩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笑或罵地聊著天。

通過她們,北黎也知道不少理科的梗。

比如……硫酸亞鐵FeSO4……匪夷所思。

艾琳的感歎聲並沒有收斂,北黎沒辦法忽視,乾脆放下筆,回頭打量她。

“誒,我、咳,你繼續寫,我不說話了。”艾琳臉微紅,小聲說。

北黎突然發問:“艾琳小姐,你為什麼要幫愛麗絲送紙筆過來,難道你是個熱心的人?”

“……”

她不說話,北黎又問:“氫氦鋰鈹硼?”

“碳氮氧氟氖!”

已經決定裝死到底的艾琳擲地有聲地回答。

話音落地,兩個人都沉默了。

該死的肌肉記憶!

唯一受到傷害的,是已經睡著,又被艾琳下意識的高聲回答吵醒的九號。

北黎下意識捏住九號的喙。

九號:?

短短兩天,她脆弱的喙承受了太多。

“要不,你先放開它?我看她怪難受的。”艾琳咬住下唇又鬆開,食指戳戳九號的腦袋頂,小聲建議。

北黎態度自然地把她塞進袖子裡。

“沒事,她能忍。”

“好吧,”艾琳點點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你也是……”

“噓。”北黎的食指貼到艾琳的嘴唇上。

九號會因為違規接濟她被踢出係統隊列,就說明冥冥之中,這個魔法世界對她們的限製並不少,沒必要以身試險。

艾琳眨眨眼睛,不解但閉嘴,等待北黎的下文。

她不說話了,北黎鬆了口氣。

有很多話想問,但話到嘴邊,北黎又覺得都沒必要問。

“你在這邊待了多久了?過得好嗎?”

“快四年,剛開始不好,現在還行。”

艾琳言簡意賅,粉色的眼睛裡含滿淚水,她想拽住北黎大吐苦水,但她看出北黎的交流熱情不高。

“王子殿下給我安排了活,不能再摸魚了,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聊天吧,再見。”

“好。”

咽下不知道從哪問起的疑惑,北黎更簡略地回答。

等艾琳離開,北黎“啪”地一聲摔下筆。

“今天應該是睡不著了。”

她低聲念叨,九號從她袖口鑽出來,生疏地用喙理毛。

本來就精神,現在還發現了同樣的苦命人,在這個深夜,北黎毫無困意。

反正也睡不著……北黎深吸一口氣,再次拿起筆。

子森男爵,格雷伯爵,神殿祭司。

一大串人名出現在紙上,北黎唇緊抿著,一隻手按住胸口,拿筆的手不停寫寫畫畫。

從法考生到占卜師,走過的每一步路,北黎都寫了下來。

一直到——

本月的侵地案。

起初,伊蒂絲一家找她占卜,北黎沒把這事放心上,態度隨意地用言靈要回了他們的地。

當時名義上侵地的貴族,隻是個小小男爵。

北黎的言靈介入以後,格雷伯爵就現身了。

再加上北黎的占卜小鋪名聲打響,平民間都流傳著黑街貝莉小姐的名號,她又被神殿盯上。

格雷伯爵和神殿應該已經聯手。

然後她還被二王子綁架了。

梳理到這裡,北黎“噗呲”一聲笑出來。

下一刻,她把筆一扔,瀟灑睡覺去了。

從猝死在法考考場那刻開始,北黎的人生就變得有趣起來。

把有趣換成倒黴也毫無違和感。

既然都這樣了,還不如睡一覺,睡醒了,再迷茫不知方向的路,也必須要往前邁一步。

睡門永存。

頂著活躍的大腦,北黎在後半夜竟然睡得很香。

不過第二天早起見到的第一個人,讓北黎有種就此長眠的衝動。

“北黎小姐,日安。”

換了身華貴衣袍的法斯特悠哉地坐在皮質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紅茶,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北黎一陣惡寒。

“快殿下如果不出現,我的日子或許能安寧一點。”

嗯?法斯特手一頓,紅茶差點灑到衣擺上,但他很快就調整好,忽視掉北黎奇怪的稱呼,“稍後愛麗絲會為你送來早餐和裙子,北黎小姐,祝你用餐愉快。”

等他走出門,北黎才反應過來。

裙子?

沒來不及猜測法斯特又要倒什麼壞水,元氣滿滿的愛麗絲已經端著兩份早餐走進來。

“日安!尊敬的小姐!”

在活力四射的一人一鳥監督下,北黎吃完整份早餐。

隨後,愛麗絲又拿來一條裙子。

“北黎小姐,讓我為你換上這條裙子吧,王子殿下要帶您出去呢。”

說著,愛麗絲拿起裙子朝北黎比劃。

北黎往後退了一步,衝她笑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裙身是墨綠色的絲絨質地,拿在手中很有分量,北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完整的六芒星閃著微芒,她抿唇,心中的不確定感漸漸消失。

不管法斯特要帶她去哪,她都沒有逃脫的餘地。

既然這樣,準備好反擊就可以了。

到現在為止,北黎的腦子都是亂的。

換好裙子,北黎把愛麗絲叫了進來。

擁有一雙巧手的愛麗絲把她按到梳妝鏡前,將提前準備好的珠寶放到應有的位置上。

被打扮完畢,北黎已經要認不出自己了。

從房間到官邸正門的路上,北黎小聲和九號吐槽了這件事。

九號大驚:“可是,這本來也不是你自己的臉耶。”

有道理。

北黎閉目,在騎士和仆人的注視下,被法斯特扶上昨天的馬車。

馬車內的熏香已經被換掉了。

清新的檸檬薄荷味很醒腦,北黎靠著軟枕,定定地看向隨後上車的法斯特。

“先說好,我可沒錢。”

她有錢才不會去占卜,更不會卷進什麼侵地案裡。

法斯特一愣。

他灰色瞳孔中的情緒頓時變得無比複雜。

“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北黎小姐您對我的初印象奇差無比,但請您放心,我還沒有混賬到管女伴要錢的地步。”

“誰知道呢。”北黎靠著窗,睫毛低垂看不清眼神,“畢竟某些人連綁架都做得出來。”

“當然,王子殿下,我不是說你。”

法斯特:“……”

“也對,我不僅綁架,還夜闖淑女的臥室,甚至把人帶到了有魔法陣的官邸嚴加看管,現在又擅自帶著她奔波,的確是我的問題。”

北黎不知道的是,法斯特在議會擁有多年發瘋經驗。

關於對線,法斯特也並不像前兩日表現得那麼差勁。

不過法斯特本人也確實低估了北黎的刻薄。

北黎聽完頭都沒抬,“哦,這邊建議自我了斷。”

“那不行,”法斯特微笑,“我死了,誰幫北黎小姐的朋友申冤呢?”

“下車吧。”

不知不覺間,馬車已經停下。

“不用……”北黎一手拎裙擺,皺眉看向已經下了馬車的法斯特伸來的手。

法斯特笑容不變,“外麵人很多,北黎小姐是我的女伴,我不想被人議論沒風度。”

“……”

他的笑裡夾雜著幾分危險,還有些北黎看不出的東西。

但不管怎麼樣,北黎覺得,現在還是順著他一些比較好。

一下車,北黎就被嚇了一跳。

烏泱泱跪了一片人。

北黎幻視自己看過的古裝劇,很不自在地把頭撇到一邊。

和逃避現實的她比起來,九號就要義憤填膺得多。

隻可惜,除了北黎和法斯特,沒人能聽懂九號在嘰裡咕嚕說什麼。

“新法德加沒有奴/.隸?北黎小姐,鳥閣下的話是什麼意思?”

北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虛攬著自己肩頭的手上。

“文盲就多讀書,少發問,尤其是問我。”

末了,北黎顧及到法斯特深沉的心機,又補了一句:“我是她的主人,不是體內的寄生蟲。”

所以彆問她她也不知道。

“好吧,”法斯特很是遺憾,“還以為能得到和淑女好好交流的機會。”

北黎又看了他一眼。

“北黎小姐,如果你鬆口為我辦事,你隨時可以走出王宮,繼續開你的占卜店,也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

“包括你?”北黎反問。

法斯特挑眉,“當然不,我也許會上門求教,那不叫打擾吧。”

“哇,真是太有禮貌了,最好離我遠點。”

北黎冷著臉,不怎麼坦然地接受了許多人的跪拜,法斯特改為“挽”著她的手臂。

“這裡是王室的種植園,我帶你進去看看。”

法斯特揮退其他人,直到進入種植園,他才鬆開北黎。

北黎帶著生悶氣的九號,“刷”一下拉開了和法斯特的距離。

“真令人傷心。”法斯特負手而立,不痛不癢地說。

跟著某個隨地發瘋的王子走了一段路,北黎看見大塊網格狀的田地。

“咦,是黑麥。”

九號撲棱著翅膀,飛出去眺望片刻,又飛回來,停到北黎肩頭。

法斯特原本打算介紹,聽見九號的話,眼前一亮,“鳥閣下認識黑麥?既然這樣的話……”

“她不喜歡彆人這麼叫她,”北黎按住九號,看著法斯特說,“叫她九號就可以了。”

“九號,你認識黑麥,那能不能看出來,這些黑麥有什麼問題?”

“這還不簡單。那塊地裡植株葉子下麵的黑粉看見了嗎?不清理掉的話,傳染給其他植株,種植園今年休想有一粒黑麥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