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黎幾乎不說二字詞語。

因為九號給她的言靈技能，有個很坑的限製，隻能實現兩個字的要求。

但隻要她說了，結果就是注定的。

哪怕法斯特是個強大的魔法師也不例外。

北黎憤怒地說出了“快滾”兩個字，然後，她和九號眼睜睜看著，衣著華麗的怪人魔法師團成一團滾了出去。

北黎：“……”

九號：“……哇塞。”

四周清靜下來後，北黎也沒了睡意。

她沉默著把家裡完好乾淨的容器整理好，敲響了對麵的門。

“誒，貝莉？怎麼了，需要我們幫忙嗎？”伊蒂絲從門內探頭，熱情地問。

北黎笑著搖搖頭，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

“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我要離開明薩城，去找我的姑媽了。這些……你們應該都用的上，我都洗過了。”

聽見北黎的話，伊蒂絲瞪大眼睛。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接過器具，而是抓住北黎的手臂，驚喜地說：“真的嗎？你找你的親人了？太好了！貝莉，祝你幸福。”

“謝謝，希望你們一家也幸福。”

北黎有些尷尬地往下說：“格雷伯爵的事……”

“你不用擔心，如果他還是要占地，那就是我們的命。貝莉，去尋找你的家人你的幸福，千萬不要被我們困住腳步。”

伊蒂絲的寬慰讓北黎心情更複雜了。

道彆後，北黎回到家中，坐在床上發呆。

昨天的追殺者全都穿著方便夜間行動的黑衣。

黑色麵料被神殿壟斷，即便是伯爵，也不一定能拿出五套黑袍。

所以侵地案的背後，不止是貴族兼並田地獲益那麼簡單。

最開始搶占伊蒂絲家田地的人，隻是個小小男爵。

北黎想都沒想，用言靈幫了伊蒂絲一家。

可是沒想到，竟然引出了男爵背後的格雷伯爵，而格雷伯爵身後，似乎還藏著高高在上神殿的身影。

言靈的適用主體是有限的，北黎做不到一勞永逸。

國王都活在神殿的陰影下，北黎反抗無果，隻能選擇遠離這裡，換個城市改頭換麵開啟新生活。

至於姑媽什麼的，完全是北黎隨口編的借口。

九號對此持支持態度。

它希望到了新環境，北黎能有新心情，不要再每天喪裡喪氣懟天懟地。

懷揣著對未來的期盼，九號紮進被子裡，很快就睡著。

北黎伸出指尖，在它腦袋頂輕點幾下，然後把被子往上提，緊緊裹住自己。

仰麵躺在床板上，她心煩意燥，怎麼也睡不著。

大學生這個群體，平時都把想死兩個字掛嘴上，但又比誰都惜命。

北黎緊緊閉著眼睛，想起幾年前，隔壁省地震，餘波波及她們的校區，明明隻是一點點風吹草動，幾乎整樓的人都穿著睡衣衝到了樓下。

北黎下意識翹起嘴角，可下一秒，她突然想到，在昨晚，她殺了五個人。

笑意變得僵硬，北黎隻能更自欺欺人地緊閉雙眼，逼自己入睡。

可能是下午睡太久了，此刻，北黎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她咬牙，把失眠這筆賬也記在怪人頭上。

快睡快睡，明天還要逃命。北黎昏昏沉沉地想。

常見的結果加重犯，搶劫致人重傷、死……等等。

北黎猛地睜大眼睛，她手裡的筆哪來的？

還沒搞清楚狀況，北黎將手中的筆轉了兩圈，繼續在b5的活頁本上默寫。

構成轉化犯的前提條件……看見題目的那一瞬，答案已經從她筆下浮現。

北黎有些驚慌，想扔下筆尋找九號的身影，才發現身體的控製權不在她手上。

眼前一花，北黎身處的場景轉換，從自習室到常見的機房，旁邊的人麵目模糊不清，全在齊刷刷敲動鍵盤。

不是吧。

北黎手足無措，她的確很想回到原本的生活，但是一上來就是考場，她實在接受無能。

劈裡啪啦的打字音讓北黎頭皮發麻。

這不就是她考司法考試主觀題的考場嗎？

再次回到她猝死的地方，北黎有種想大聲尖叫的欲望。

什麼活人微死尋死覓活，在這個場景下，都顯得小兒科且無力。

“距離考試結束，還剩五分鐘。”

突然響起的提示音有些耳熟，北黎還沒想出聲音的主人是誰，身體就很誠實地滑動鼠標，目光跟隨開始檢查自己的答案。

然後……怎麼全是空白啊！

北黎的手腳瞬間冰涼，一股寒意直衝大腦，耳邊是劇烈的轟鳴聲。

她試圖拖動頁麵，光標卻在屏幕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條。

重來一次，就是為了讓她交白卷嗎……

無語到極點，北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監考老師嚴厲的目光即刻掃了過來。

北黎胸膛劇烈起伏，無視監考老師的警告站起來，彎腰拎起凳子，狠狠砸向電腦屏幕。

我讓你考！我讓你考！

“貝莉小姐，貝莉小姐？”

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少女突然抬手，雙手不停在空中亂揮。

差點被打到，法斯特的咒語隻來得及念半截，愣神並思考了幾秒後，他選擇給門施了一道隔音魔法。

他不敢貿然觸碰北黎，害怕她覺得被冒犯，醒來後生氣，合作的事就徹底沒機會了。

隻能隔斷聲音，讓北黎自己安靜下來。

“我看看誰還敢讓我考試！”

終於吼出這句話，北黎渾身都輕快了，推開“桌子”坐了起來。

她語氣很冷硬，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法斯特灰色的睫毛一陣顫動。

蹲在床頭的九號找準時機，撲到北黎懷裡哭嚎：“嗚嗚黎黎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的第一個宿主……”

北黎一把捏住肥鳥的喙，“噓，你叫起來真的很難聽。”

她隻是想讓耳朵清淨一下，等到徹底從噩夢中抽身，察覺到房間裡另一個人的存在，北黎不由得慶幸。

但北黎的嘴上也沒放過法斯特：“嘴上一口一個淑女紳士，半夜就往獨居女性的家裡翻？和你背後的人一樣偽善。”

法斯特：“……”

稍加思考，法斯特就明白，北黎誤解了他的身份。

“我現在心情很差，給你一分鐘時間離開這裡……”

“貝莉小姐，昨天是追殺和警告，今天是控夢術，你還是覺得你沒有找人合作的必要嗎？”法斯特語氣很和緩，語速卻很快。

他真的很擔心北黎直接把他趕出去。

不體麵地離開之後，法斯特才想起來，北黎堆在門口的行李。

他知道，如果自己今天還是不能打動北黎，等到了明天，明薩城內應該就查無此人了。

頭還有些昏，但北黎敏銳地抓住了自己感興趣的詞彙，“控夢術？”

“你剛剛是不是夢見了你最渴望的東西？”

北黎木著臉點點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通過法考確實是她上一階段的人生目標。

“通過彆人最想得到的東西，引誘ta留在夢裡，不知不覺死去。據我所知，神殿的某位祭司很擅長控夢術。”

嘖。

房間內充斥著男子低沉的聲音，聽到“神殿”兩個字，北黎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

法斯特提供的信息，徹底坐實了北黎的猜想。

至少，敵人不再隱藏暗處。

“從窗戶進來的？”

把九號重新塞進被窩裡麵，北黎看了眼被打開的窗，問對麵的人。

然後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就這麼想和我合作？給你個機會，拿出誠意來談。”

做了一場噩夢，北黎驚覺，自己的想法很天真。

她昨天殺了五個神殿的人，神殿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整個法德加國都由神殿國王分權治理。

逃？要一直逃出法德加國，去往彆的種族的城邦嗎？

哪怕有活地圖九號在身邊，北黎也不確定，自己能適應在異族的生活。

“我叫法斯特·沃爾夫。”

北黎眨眨眼，歪頭看他。

除了到店占卜工作糊口之外，北黎把“躺平”二字貫徹到底。

但她居然也對沃爾夫這個姓氏有印象。

法斯特眼裡劃過一絲不自然，但想到北黎說的“誠意”，猶豫著把身份補齊，“是國王的第二個兒子。”

“神殿的手伸得太長了，貝莉小姐，我想你也深有體會吧？我需要有人替代現在的聖子。你是我近年來，知道的唯一一個擁有預知能力的人，我很需要你。”

“作為交換，格雷強占平民土地的事，我會幫你的朋友們擺平。”

那五個人死時，法斯特認為，北黎也許是個出色的暗殺者，能夠不動聲色殺人。

但在今晚，北黎掙脫了控夢術。

不憑借外力，隻用了幾分鐘，北黎就突破了自己的執念。

北黎還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心智和能力……法斯特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炙熱。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腦補成無可比擬的人才的北黎：“哦。”

北黎回憶了一下，麵前這個人給她的第一印象。

嗯……總之不太好。

這樣的人竟然是王國的繼承者。

北黎用指甲刮九號翅尖的羽毛，不著調地想，難怪九號說這個國家快完蛋了。

他所說的，擺平格雷伯爵侵地案的條件，的確很讓北黎心動。

但這不代表北黎會貿然簽下“賣身契”。

“我如果答應合作，需要幫你做什麼呢？取代聖子，然後拖大王子下水，把你送上王位？”

北黎笑著討價還價：“合作的條件，對我來講有點虧本。二殿下，我要好好考慮考慮。”

“沒時間讓你考慮了，貝莉小姐。”

法斯特把魔法杖藏進袖子裡，帶著歉意地說：“我先隱身，貝莉小姐，你也先裝睡吧。”

有人碰到了他的魔法屏障。

北黎沒有猶豫，立刻躺下裝睡。

裝睡她可擅長，保持平穩呼吸，眼珠子不要亂轉，基本不會被發現的。

北黎胡亂想著，隱身狀態下的法斯特玩味地聳肩，掏出一捆繩子。

與此同時，一雙眼睛，悄無聲息出現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