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瀾雖然已經在外祖母的幫助下,挑到合適的表白禮物了,但還是想親手做點什麼。於是他想再打探打探,鈴蘭什麼時候回清遙山,趕在那之前完成。
而且,他還記得兩人之前的約定。
在合力降伏蛇奇的那晚,自己把鈴蘭摔著了,於是她提出了賠禮道歉的方式:“我要你扛我在肩頭,我手裡拿個小風車,哐哐跑那種。”
他也想一起實現了,最後再親自送鈴蘭回清遙山。
也希望她下一次下山,自己還能有身份去接。
“有進展了?”司馬瀾走進門問道。
“嗯,有一點了。但過段時間,後續估計還有更多出來。”一名手下道。
“沁香園歸還給晴家了,賈任意地下賭場被抄,十名被非法軟禁的女子將領到一筆賠償金,有家的護送回家,沒家的自行解散。賈任意全部資產沒收,終生監禁。”另一名手下道。
司馬瀾點了點頭,就聽晴安母親道:“我這些年在巷角那擺了個小攤,都已經忙不過來了,所以打算把沁香園轉手。”
宋藝道:“這主意好,你的眼睛還需要治療一段時間,不能太操勞。”
三名年輕女子裡的其中一位道:“我明早就可以回家了,太好了。”
另外兩名女子道:“真羨慕你,我倆都是戰亂遷徙途中被抓的,家人早就不知道在哪了。”
鈴蘭建議道:“這沁香園轉手後,肯定需要招人。你們這些天一直在幫客棧裡乾活,也算是提前熟悉工作了。”
三名女子道:“我們這些天白吃白住的,心裡過意不去,就搭了把手罷了。”
鈴蘭繼續道:“要不你們先暫時在這裡安定下來,再去打探家人的行蹤。我會在清遙山待一段時間,會定期過來看你們的。”
她倆點了點頭,對鈴蘭道:“真佩服你,你好像什麼都不怕。”
鈴蘭向她們豎起大拇指,真誠回讚道:“佩服我做什麼,你們也什麼都不怕呐。”
然後四人同時開懷大笑起來,其餘人不明所以,隻有宋藝和晴安知道,鈴蘭一大早就起床了,帶著她們三人去了趟鎮上最大的兵器鋪。
除了給她們買了順手的兵器外,還買了使用手冊,親自在沁香園後院訓練她們。
把晴安家幾條大黑狗嚇得嗷嗷叫,晴安想過去救它們都不敢。原本就塌的那幾麵牆,如今又被各種武器又砸又砍的,完全沒眼看。
訓練完後,還給了她們一人一個小錦袋,裡麵是一點盤纏,還有一張護身符。
司馬瀾看著鈴蘭笑得那麼開心,一邊跟著笑,一邊示意碧紳把晴安駕到街角去。
“你想跟我習武嗎?”司馬瀾直截了當問道。
碧紳他們大吃一驚,公子這是打算把他帶到京都司馬府訓練栽培了,就像當年的他們一樣。
晴安搖了搖頭,“不要,我想留在家人身邊。”
碧紳惋惜道,少年,你拒絕了一條金大腿。
這似乎在司馬瀾的意料之內,他原本態度還蠻認真的,這會卻換了種相對打趣的語氣,道,“你喜歡鈴蘭,你老是在看她,前幾日每次送飯到廂房,還很擔憂地看她醒沒醒。”
晴安倔強道:“那又怎樣,你不也一直盯著她看。”
碧紳看到晴安居然沒有否認,頓時瞪大了雙眼,這...這...這,倒反天罡啊?
司馬瀾不管是身高、還是氣場,都完全碾壓他,繼續道,“沒怎樣,就是想提醒你,你的競爭對手是我,你覺得自己有勝算嗎?”
碧紳他們不知道司馬瀾為什麼會突然對一個小孩這樣說,太殘忍了。
果然,就見晴安紅著眼眶道,“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會跟你搶。”
司馬瀾卻道,“不,歡迎你來搶。明早帶著你妹妹去鎮上楊府旁邊的學塾報到。”
楊府,即是司馬瀾外祖的府邸。而旁邊的學塾,也是他老人家創辦的,有文課、有武課。
而楊府的一對子女,即司馬瀾的母親丞相夫人楊憶琴、舅舅開國將軍楊開逵,也是從這學塾裡走出來的。
這也是經商的思想文化理念之一,回報家鄉、大興學堂、培養人才、以榮宗祖。還有就是,實現官、商一體,鞏固和壯大家族勢力。
司馬瀾已經氣定神閒地回客棧了,剛好對上鈴蘭的目光,衝她輕輕笑了笑,仿佛剛剛在外麵什麼都沒發生過。
碧紳還留在原地勸晴安,道:“小夥子,你這起點有點高了,小心以後娶不到媳婦。”
林浩也道:“彆惦記了,這麼驚豔的人,讓她留在回憶裡吧。”
碧紳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文藝的,那句‘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呢?”
林浩道:“你彆說了,因為這事我都快被公子數落死了。”他立馬調轉話題,對晴安道:“總之,你明天就帶著妹妹去學塾吧,好好學本事。”
晴安悶聲悶氣道:“好啦,我知道了。
這些天,他早已能感受到碧紳、林浩他們是真心待自己的,所以也沒再像一開始那樣,跟他們犟著了。
他也能看出來,司馬瀾雖然不喜歡自己盯著鈴蘭看,但也確實是真心想引導他和妹妹成才,人品、氣量、格局已經很不一般了。
而且自己家裡的事,大部分都是他在幫忙處理,足見這個人有能力、有擔當,可以護鈴蘭一世周全。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就隻是想多看鈴蘭幾眼罷了,沒想到這在司馬瀾眼裡也是錯的。
算了,既是承了他的恩,便不要再做背信他的事了。
司馬瀾又重新邁出門來,定定站在門口,指了指集市方向。碧紳他們便明白了,這是讓他們帶晴安、晴雪去買明日上學塾所需的用品。
秦公也拉著晴安爺爺上街轉轉,嘮嘮育兒經,道:“老大哥啊,這次晴放如果清醒些了,他愛書法字畫,你就讓他寫,多誇誇他。”
晴安爺爺隨意道:“他如果清醒些了,就趕緊去幫我兒媳婦擺攤。我實在誇不出來,雖然我不識字,但他寫的、畫的是真難看。”
這話聽著挺窒息的,他兒媳婦當年該不會也是,傷還沒完全好,就去擺攤了吧?然後掙來的錢,就拿去還晴放在各個酒肆賒的賬?她還真是不離不棄。
而且,晴放的書畫,其實也沒他說的那麼糟的。
秦公說:“他小時候,你又不送他上學塾,他怎麼可能寫得、畫得好看?”
晴安爺爺繼續道:“不是我不送,隻是家裡飯都吃不飽的,你瞧瞧,這鎮上有多少人家是上得了學塾的。”
秦公雖然表情依舊溫和,但語氣已經變得嚴肅些了,道:“這就對了,你作為一家之主、家中的頂梁柱,你連飯都不能給家裡人吃飽,你怎麼能整天嫌棄自己的孩子呢?”
這也是秦公為什麼避開客棧裡的孩子,和他單獨聊的原因。他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有些重,不能再顧及他的麵子。
晴安爺爺噎住了,想了許久,支支吾吾道:“但是晴放終究還是被我平安健康養大了啊。”
秦公道:“不,老大哥。從物質層麵上,那孩子有一大半是自己把自己養大的。從精神層麵上,那孩子完全是自己把自己養大的,期間還要對抗你施加的傷害。”
晴安爺爺聽著有些難受、又有些委屈,道:“老大爺,你這說的,什麼物質、什麼精神的,我也不懂。我辛辛苦苦把晴放拉扯大,怎麼就成傷害了?”
秦公喊他“老大哥”,他喊秦公“老大爺”,兩人的輩分竟是各論各的。
秦公道:“你不讚成晴放喜歡書法字畫,壓根就不是看到他學不好才說的。其實是從他抓了那隻野兔回來,卻沒貼補家用,反而買了本學塾的舊書和筆墨開始的吧。”
“他都還沒開始學,你就已經在責罵阻止他。後來他靠著自己努力堅持學來的東西擺攤記賬,你一邊享受他的學習成果,一邊還是不認可他。”
“你都沒想過,他得有多羨慕那些上學塾的孩子,盯著他們看了多少次,才能靠著記憶、在一家又一家的舊書攤裡,精準找到那本和他們一樣的書。”
“你隻在乎你自己需要的,卻從未想過他需要的。他為什麼會在外頭被人欺負成那樣,是因為你這個當爹的,在家就在欺負他。”
晴安爺爺一開始還一派坦然,漸漸的,眼眶就變紅了,道:“我......我也不懂這些啊,我就隻想著讓家人都能吃飽飯......”
秦公瞧著他那樣,緩了緩語氣,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懂,因為你的父親也是這樣對你的。你從懂事那天起,也是在為家裡的生計操勞著。”
他終於說出了這場聊天的首要目的,“明早你的孫子、孫女要去上學塾了,我家公子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要再做錯事。晴安這小夥子是真不錯,留在家中幫忙乾活多可惜。”
原來,他早就和司馬瀾談好了分工合作,給他們一家子做思想工作。
晴安爺爺點了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兩小孩去了學塾,我自個去兒媳婦的攤位幫忙。”
秦公點了點頭,“欸,這就對了......”
他想了想,接著補充道:“其實賣了沁香園,夠你們一大家子吃飽穿暖大半輩子了。你兒媳婦的眼睛還沒好,彆再讓她太操勞了。她這些年,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晴安爺爺道:“好的,我會看著她,讓她晚上早點收攤的。”
兩人走著走著,竟到了晴家,秦公推了門,就見晴放伏在家裡破舊的食桌上,緩慢地一筆一畫,可能是常年酗酒的緣故,手哆哆嗦嗦的。
但精神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壓根就沒察覺家裡的門被推開了。
秦公抬了抬下巴朝晴安爺爺示意道:“這不挺好的,他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晴安爺爺看了看兒子,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那年8歲的小晴放,由於年紀小、又是第一次握毛筆、又興奮,手也是這麼一抖一抖的,但臉上卻是歡喜雀躍的。
他步伐有些沉重,一步一步,慢慢邁過門檻,走進門去,走近他的兒子身邊。
秦公獨自走回去的路上,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緒起伏。
司馬瀾自從在蛇奇手中救下碧紳和小仙子他們,他好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關逸詩文的夢魘了。
真是好樣的,希望他能再接再厲。
忽地,秦公停了下來,負著手走到街邊,抬頭望了望萬裡無雲的藍天。
逸老弟啊,你如果真有在天之靈,就給我一點線索,讓我替你洗脫冤屈吧。司馬瀾這孩子,是你生平最疼愛的,不要再去嚇他了。
眾人聊完之後,便去午休了。司馬瀾被鈴蘭領回他的房間。
宋藝也理所應當地跟了進來,道:“這裡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給你看完傷,一會跟大夥告個彆,我和師姐就要啟程去清遙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