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的淺紫色紗衣迎風飛舞起來,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蝴蝶光影斑駁的翅膀。給這一片蒼茫的幽暗林子,點綴上一抹美豔而神秘的色彩。
這是司馬瀾第三次覺得鈴蘭像一隻蝴蝶了,垂柳窗前、馬廄門口、還有現在的林間,雖然他倆今天傍晚才認識。
但跟前兩次不同,他現在不止覺得鈴蘭美得像一隻蝴蝶,更是如蝴蝶一般脆弱易逝。
看著鈴蘭離去的背影,他的心突然揪著疼,疼到他眼眶發紅。
半年前,從小陪伴他的逸詩文老師,就是這樣,明明前一秒還隻是在走廊儘頭,後一秒就已經慘死在他書房的密室裡。
而他如果能早點察覺異樣跟上去,或許就能幫他擋住密室內、為防禦外人入侵設下的機關。
而這些機關,是司馬瀾和大哥一起設計、親手安裝上去的。
關鍵是,逸詩文老師是知道要先把雄鷹玉雕轉到反麵,卸下機關再進來的,而且也進來過很多次。
後來,司馬瀾的父親到場,從逸詩文老師懷中找到了敵國情報局的腰牌,他便被安上了“敵國奸細,偷竊機密”的罪名。
連屍身都被判以是最侮辱的處理方式:丟棄荒野遭野獸啃食。司馬瀾跪著向父親千求萬求、磕破了頭,這才終於要回了他的屍身,為他立了處無名塚。
司馬瀾是嫡次子,和大哥的年齡又差了足足十歲,父親的心思永遠都在大哥身上。逸詩文老師是他的啟蒙老師,從他咿呀學語就陪著他了,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對司馬瀾從小缺失的父愛,起到了很大的填補作用。
所以,司馬瀾一直不信他是敵國奸細,也一直悔恨自己沒能及時將他救下。
而且,他懷疑逸詩文老師是被人惡意栽贓和謀殺。所以,他分了兩批人手一直在暗中調查。
一批是在司馬府、京都隆和調查跟逸詩文老師有過節的人。另一批,則是調查逸詩文老師的故鄉和身世,希望能早日為他正名,洗脫冤屈。
但都遲遲沒有音訊。
自己的類似養父的角色,被自己設下的機關誤殺了,隨後還被生父扣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自己連給他辦喪禮、立墓碑都不行。關鍵是,自己明明差幾步路就能阻止這場悲劇。
這一切,讓當時才剛滿17歲的司馬瀾難以承受。
漸漸的,他開始出現夢魘,被萬箭穿心的逸詩文老師,七竅流血地向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哀聲責問他:“你為什麼設下這樣的機關?你為什麼不過來救我?”
久而久之,成了心疾。秦公也是束手無策,便帶著他過來找外祖了。
而司馬瀾左手拇指這枚墨玉扳指,就是逸詩文老師的了。也就趁著這次外出,他才敢偷偷戴著。如若讓他父親發現,必定是會一把搶過去摔碎的。
倘若鈴蘭知道,這隻墨玉扳指背後,隱藏著司馬瀾如此一段沉重的往事,肯定再也不敢腹誹它樣式醜了。
“從沁香園正麵看,三樓往右第一間房。這對鈴蘭很重要,快去。”司馬瀾仔細且迅速地交代完,也立馬朝鈴蘭的方向奮力追過去。
他沒有鈴蘭那麼好的輕功,也沒那個心思看路,等從禽畜場奔進林子的時候,那飄逸的淺色青衫早就濺滿了血跡和泥汙。
林浩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耳背了一陣,為什麼司馬瀾聽到了鈴蘭房間的具體位置,自己卻沒聽到。
但也沒敢多想、多耽擱,轉身就往沁香園的屋簷攀登上去。
碧紳還在柴房那麵倒塌得隻剩半截的牆那邊,眼瞧著秦公他們壓根就不聽他的話回屋,正急得跳腳,突然發現門口的小六、小八開始神色驚慌朝他衝了過來。
他一下子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回頭一望,臥槽!大槐樹那邊的三人果然全都不見了。他連忙舉目往林子裡望去,又是一句臥槽!他尊貴的司馬瀾公子正在裡麵狂奔,鈴蘭在前麵已經甩開他很長一段距離了。
碧紳一下子就忘記害怕了,連忙提腳追進林子裡。司馬瀾公子要是出了事,大家都彆活了,丞相他老人家肯定不會心慈手軟的。
而且,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誰都不能出事啊。仙子這麼美,未來說不定還是夫人,也絕不能出事啊。
隨後,小六、小八也奔進林子去了。
如此一來,原本守備還算森嚴的柴房門口,就隻剩小五和秦公了。
此時柴房內,晴安就算被爺爺緊緊拽著,也還是在屋裡拚命探出身子查看動靜。可謂是身殘誌堅,頗為勵誌。
店小二文穀依舊牽著妹妹,臉上儘顯畏懼之色,連身子都卷縮著。
賈任意才不管外麵是山崩、還是地裂。見門口兩少年一走,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對著柴房夥計、馬廄夥計小貝使了使眼色。
此時全場唯一的戰力,就隻剩門口那個叫小五的少年了。好吧,晴安這死小子也是個狠角色。剩下就是兩老大爺、一女童、一弱雞店小二。
而且大家的注意力也已經不在柴房內了。
雖然他們自己三人已經被打得半殘,但此時此刻若想逃跑,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正在這時,門外幾聲粗糙大漢的聲音響起。
“賈大哥!賈大哥!在嗎?”
“這三個逃跑的賤蹄子終於被哥幾個抓住了!”
“先把她們扔豬圈吧,我們搞口飯吃吃先,一路都沒啥吃的,快餓死了!”
“噫?!豬圈呢?”
“媽的!累個半死,該不會還得去抓豬吧?”
由於此時已是深夜,他們以為客棧裡早就沒外人在了。所以毫無顧忌,什麼話都直接在門口大聲嚷嚷出來。
賈任意一聽聲響,再次狂喜,心道我賈任意命就是這麼好,任意任意!任意妄為!哈哈哈!不管做了什麼事情,總能得上天眷顧,有驚無險地過關。
晴安一家,再也留不得了。再這麼任由他們鬨下去,我賈任意的好名聲、好形象就該毀了。
既然他們闔家團圓的日子不過,就休怪他不客氣了。
他原本還一副畏畏縮縮、哭哭啼啼的可憐樣,這下終於狂起來了,對著門口6名人高馬大的壯漢吼道,“把他們趕進林子!不用留活口!”
小五原本守著秦公,兩人正焦急不安地觀望著遠處林子裡的動向。聽到門口呱噪,雖沒那個心思聽清他們在狗叫什麼,但已經很煩躁了。
突然聽到賈任意的狂言,這才不耐煩地回頭一瞪。
原本打算再揍他個半身不遂,然後就發現:糟了,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妙。
鈴蘭原本一直朝蛇奇直線狂奔而去,由於她身輕如燕,手上的火把差點被一路帶起的風吹熄。
突然,她發現自己越跑越偏。努力調整了一下,還是越跑越偏。
欸欸欸,怎麼回事,腳怎麼不聽使喚了?
她隻好停了下來,然後,她就發現,原來是因為,自己在害怕。
剛剛遠遠觀望,還沒啥感覺。隨著越來越靠近,這種害怕的情緒就越來越浮現出來。
她想了想,大概是因為,隨著距離的拉近,妖獸的龐大也越來越具象、直觀。
她還沒獨自一人應對過這麼龐大的妖物,她無法戰勝內心的恐懼。
她,暫時還沒有勇氣正麵迎敵。
而且,她想了想,在寶劍和法器送過來之前,自己如果正麵現身引它走,怕是沒引幾步就得被打死。
那就隻能曲線救國了,要如何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將妖獸引走呢?
她看了看手中的火把,有了!
蛇奇因為在修煉過程中,視力逐漸變得和蛇一樣差,所以它特彆容易被像火這樣光亮的、能對眼睛產生強烈刺激的東西吸引。
於是她開始改變方向,逐漸繞開和蛇奇正麵對上的路線。
司馬瀾原本也是直衝蛇奇的方向追去,看到前方的鈴蘭越跑越偏,便也瞬間明白她的意思,跟著她改變了路線,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短。
鈴蘭很快便趕到了蛇奇側前方距離約200米的位置,三兩步蹬上樹頂,藏身於枝葉間。而後將手中的火把奮力拋向空中,控製著飛來飛去,在蛇奇頭部前方四處亂躥。
如果火把能吸引到它,那事情就好辦了。鈴蘭隻需要在百米開外的樹上暗中操縱火把,就可以在法器送達前,安全地將它引走。
不過估計是這火把太小,在足有5米高的蛇奇眼裡,就如同螢火蟲似的,它竟隻是用手掌驅趕了下,便繼續自顧著向前了。
於是鈴蘭發了一下力,將火把“咚”的一聲猛地砸向它的頭部。
它也終於勃然大怒,抓住火把瞬間捏了個粉碎。
隨後張開血盆大口,開始“嘶嘶”地吐著信子嚎叫著,聲音震耳欲聾,跟一開始禽畜場傳來的詭異叫聲一模一樣,就是音量大了許多倍。
滿嘴獠牙細長而鋒利,確實一口就足以吞掉半頭牛羊,切斷一切皮肉骨骼。
鈴蘭想著,看來這火把太小兒科了,壓根就吸引不了它,得弄個更大的火炬才行。
她把目光放到了腳下的大樹杈上,猛地用力一踩,“哢嚓”一聲響,便踩下了一段粗如兩個巴掌寬的枝乾,自己也隨著一起降落到地麵。
就在她心裡想著:這下火得竄老高、老猛了,嚇不死你,捏起火訣準備點燃枝乾時,就聽司馬瀾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大喊了一句:“鈴蘭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