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宜本想誇讚春朝露好手段,轉頭卻看見春朝露皺著小臉捧著剛才那個裝靈石的黃色小布包,嘴裡數著數,麵上更是難掩心痛。
數什麼數,我都看見了你隻給出去了一個。
秦福宜發現自己錯了,他不該抱怨春朝露冷漠,事實上隻要有關錢,春朝露都可以一瞬變得無比火熱。
你都這麼有錢了還這麼摳,那宛如割肉的感覺太真實了吧。
就在秦福宜張嘴想說些什麼時,身旁那雪白的在編著金絲絛的黃色布包邊緣撥弄的手卻忽然伸出,春朝露壓著他隔著薄衫仍能感到鎖骨微微凸起的肩,將他推倒在沁著一層微涼水霧的灰石小巷上。
後退是他的腳跟卡在石階上,還有點微痛。
“你……”
“噓。”
春朝露秀致漂亮的手指壓在他薄紅色的唇上,她的手指比他想象中更冷。
正這時,秦福宜看見原本隻有兩人身影交錯的小巷中,忽的冒出第三個影子。
秦福宜微微瞪大眼,有人跟著他們?
“怎麼回事,今晚不是一切順利麼?他們並沒有識破我的身份,輕易了你的話呀。”
“你真覺得他們會有那麼容易相信?”
山門高,天門遠,登仙入破萬仞山。修士豈是那麼容易當的?豈是是下級仙門裡一個小小的旁支弟子,當初都是不知打敗了多少競爭者才走到了今天。
春朝露的瞳孔深黑的像泛不起青荇的沼澤:“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多疑一些呢。”
四邊形的灰色屋簷下伸出半個圓圓的東西,順著圓圓的陰影往下是接著腦袋的脖子和細長的四肢,緩緩地,那陰影接近。
春朝露微微笑起來,像春意料峭時沾著微雪的花苞:“你不是好奇,我師兄看不見血,那怎麼能確定對方是真的死了?”
“這個答案其實也無比簡單啊。”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像碎雪簌簌落在透明的薄冰層上:“隻要把對方湮滅到,連屍骨都無根無據不就行了。”
她袖角一動掌心就多了一把短劍,滿劍輪圓,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那被劍尖指向的陰影就炸裂成一團煙花。
秦福宜看著那隨風翻滾的碎紙卷,難以想象原來這些紙屑剛才還是一個完整無瑕的人。
春朝露說:“這是我師兄的獨門絕技,不過這招我也多少學了一點點呢~”
秦福宜忽然一陣脊背發冷,像是現在才真正意識到能頂著反派二字,讓主電腦發布滅世反派預警的,究竟該是怎樣的人物。
連屍骨都不留下的湮滅之法麼,這種方法的確聽上去就夠反派呢。
春朝露滿意看著青年震顫的眼瞼和儘管垂下眼簾仍難遮掩上下彈跳的瞳孔。嘿嘿嘿,嚇死你們才好呢,就這點膽子就趕成為攻略者號稱要拯救她“悲慘”的人生?
一個個上門,一個個送。還以為她是什麼地裡的蘿卜嘛,誰想來拔一下就拔一下啊?不過也真是夠蠢的,連正常修士會派來跟蹤的一定是替身傀儡都不知道,傻兮兮的以為自己真的炸了一個人呢。
像是嫌棄今晚的捉弄不夠似的,她輕輕點著男人微微皺起的眉骨:“你不是想扮演成我師兄麼?那下次要扮的像樣點才是,我師兄在這時候才不會有反應呢……他呀,冷漠的就像天山上的雪。”
“好了,不管怎麼說今晚謝謝你,我和師兄一起除魔的心願暫時已經得到滿足,今天的扮演可以到此為止了。”
秦福宜想起那化骨焚屍般的手法,如果春朝露學到的隻是皮毛,那正主施展起來該有怎樣的威力?想到這裡他有些擔心的說:“你不怕今晚的事傳到長澤仙君的耳朵裡……”
總感覺那冷漠出名的仙君不會顧忌那點微薄的同門之情替師妹背鍋。
“安心”,春朝露看了他一眼:“長澤仙君正在閉關呢。”
秦福宜站在原地,看前麵春朝露樂嗬嗬走著的背景,眼神中驟然劃過一絲複雜。
【係統,之前這對師兄妹的資料你還沒給我。】
【宿主,你終於想起這件重要的事了,關於這師兄妹之情我——】
“你站那乾嘛呢,留在原地是想穿幫麼?”春朝露正手裡捏著她從破魔驛手裡詐來的那本釘線冊子,轉身看向他:“不是我嚇唬你哦,破魔驛那幫人可是很凶殘的,隻畏懼強權而不會折服於美好的德行,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被耍,咱兩可都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秦福宜聞言一激靈,連忙緊趕慢趕追上春朝露的腳步,見她手不釋卷的認真翻閱著手裡的小冊子,終是熱不住好奇道:“你在看什麼呢?”
春朝露舉了舉冊子:“這本書裡記載了花城裡所有異事發生的細節。”
“無數受害人的存在都佐證了千手蒔花妖的確存在,但為什麼偏偏最想找妖的我們找不到妖?”
“這不是很奇怪麼,難道是我們漏了什麼細節?”
秦福宜聽了春朝露的話覺得有道理,當即請求春朝露把冊子上的字念出來,他可以幫著一起分析分析。
在破魔的正經事上,春朝露一般是比較好說話,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念道:
“……張三赴宴未歸,其父見突然下起了雨,便命仆人前去送傘,結果發現了張三的屍體……”
“李四癔病發作,在暴雨中高聲叫罵,遂死。”
“……王五遭遇心上人拒絕,在漲水時的三山溪穀買醉,沒過多久,守在轎子旁的仆人突然聽見一聲尖叫……”
“……錢六死在家裡,他剛進家門便要換衣沐浴,其母轉身為他操持的時候,就出現了意外……”
“……宋——”
秦福宜雖沒發現什麼有效線索,但正聽得津津有味,見春朝露突然停下正想開口詢問,抬眼一看原來兩人已經回到了纖手樓,而樓前陰影裡正站著一個孔武有力的身影,似在等待著兩人的歸來。
秦福宜一驚,以為是破魔驛的修士追到了此處,剛想上前半步把春朝露擋在身後,再端出長澤仙君的架子唬唬來人,就見春朝露從他身後走出,含笑問道:“不是另謀高就了麼,怎麼突然回來?”
那身影從陰影中走出,竟是帶他們來花樓那個黑皮大漢。
大漢此時滿臉糾結,最終還是開口:“這樓不能住,你們還是儘早離開吧。”
他因為缺錢做儘品德敗壞的事,但他知道沒這二人幫助的話自己不會順利從管事手裡要來自己那份錢,他雖然因為缺錢做了,既然承了人的請,不能妄害彆人的命。
他說:“你們都去打聽了難道現在還不知道麼,這纖手樓裡真的有——”
他沒有說下去。
春朝露像是故意聽不懂他說什麼,叉腰蠻橫道:“我買的樓,我憑什麼不能住。我這人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這樓裡樓外我都看遍了哪裡有妖,城裡人也都說根本沒找到所謂的妖。”
她露出一副警惕表情:“你們不會做局中局空手騙白狼故意騙我錢吧,先賤賣,再編出個妖怪傳聞嚇我,把我詐走,再用同一種方法同一座樓騙下一個人?輕而易舉賺這種快錢麼?”
“嗬,我雖年紀小,但不好騙的!”
“哎,不是,這!”明顯不善言辭的大漢露出一副抓耳撓腮的表情:“我不是騙你們,這樓裡有奇怪的東西!”
他咬咬牙,乾脆直接說道:“我不知道彆人為什麼找不到妖,但……城主出事時,我是在場的。”
春朝露眼中亮光一閃,秦福宜也急切道:“說清楚!”
“那日本來是折花大比的日子,晴日裡卻突然下了一場急雨打濕了姑娘的舞服,管事譴我回來取新衣,然而當我匆忙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花樓的大門根本打不開,透過門上紙糊的窗影……我看見,我看見……”
說到此處,大漢滿頭青筋鼓起,眼球暴起,然而牙齒卻顫抖的自不成字聲不成聲,他嘗試好幾次終於還是沒辦法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崩潰的大吼道:“我不知道怎麼說我也不敢說,你們自己去城主府看看吧,你們去看看吧,看完就知道了!”
“喂,你——”
秦福宜眉心一跳,大漢卻匆匆丟下這句話後跑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儘頭。
他看了眼自己懸停在空中的爾康手,又看了眼身旁精致的漆黑小樓,對春朝露說:“你聽見他說什麼了,這樓你真的要住?萬、萬一真出什麼事。”
秦福宜看了眼那白窗紙,黑樓梯,還掛著兩盞大紅燈籠的小樓,終於後知後覺的清醒認知道原來陰森的破廟不是他挑戰在驚悚環境下入睡的極限。
春朝露從花樓前存物的小櫃中取出一盞手提燈,語氣超平的回道:“你知道我們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找不到妖吧?”
“如果那妖真的現身,那難道不是普天同慶、樂極慶極的一件天降的大好事麼?可以收工回家了哎!”
春朝露提起裙擺,跨過門坎。
“其實你不用這麼害怕,今晚估計什麼都不會發生,撞邪的三大必要條件還沒湊齊呢。”
“三大條件?”
“對,空間、地點和時間……如果空間和地點都是對的,那就是逢魔之時還未到唄。”
春朝露轉過身,輕一下吹滅提燈。
門外秦福宜咬咬牙,看了一眼那漆黑中仿佛無限向上蔓延的樓梯,還是一腳邁了進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大妖今晚就出現。
這樣春朝露明天就不會去城主府了!
那繼位的少年城主……是春朝露絕不該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