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奪去她的胭脂水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給招呼上了。

妺顏原本不染塵埃的臉，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塊在七色大染缸浸過的花布，七彩斑斕。

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多難看了，手摸到臉上，厚厚的一層粉掉下，落在地上。

沈暮白忽撩起她鬢角的一縷碎發，吹一口熱氣。

“道友可彆斤斤計較——哈。”

這是剛才妺顏的原話，現在沈暮白返還給她。

妺顏氣得咬牙又切齒，恨不得攮他幾下。

這時口袋又有異動，那隻巨蟒的蛇頭探出頭來，正要發功，便被一左一右兩半張醜臉嚇暈了。

妺顏試著拍拍這蛇，用靈力探了一探，氣息全無。

“不會吧，就這麼輕易就被嚇死了？”

妺顏平生獵妖無數，被嚇死的妖還是頭一次見。

“那，怎麼辦？剛才還和那位前輩說了，之後他不會以為我在誆他吧？”

妺顏靜靜地看著沈暮白，此地高手如雲，她的幻術可堅持不了多久。

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這蛇處理了，按照李長生的話，這下是可以處理蛇的，但等會兒就要憑借異獸選擇師父。

沈暮白淡淡地來了一句，“再怎麼說，也不會輪到你我來選師父，應付過去也就行了，除非你有更高的追求，但是僅憑這小白虎怕是不能夠的。”

他為她指了幾個方向，那些弟子手裡的異獸，個個精神抖擻。

甚至有幾位手握雜品鳳凰，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李長生走去。

世間禽獸無外乎飛禽、走獸、遊魚[1]，異獸開啟靈智後與主人訂立契約，將是主人最鋒利的劍刃。

飛禽有羽，遊魚善水，普通走獸相較而言優勢並不明顯。

眾人手中，巨大走獸也有不少，妺顏並不占優勢。

沈暮白為難地看了她好幾眼才開口：

“不過妺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這隻小白虎對你的戰力並無加成，你能從蛇妖手裡逃生，以你的天資，六宗師長絕不會放過的。”

方才她要是不管自己，怎麼著也能尋著一頭不錯的異獸，自己這具分身沒了也就沒了，他頂多多耗費幾個時辰便能回到自己的本體，養傷也不過數月罷了。

當下變數叢生，害得她落入這樣的窘境。

他著急上火，她卻輕鬆自如，單手叉腰道：

“我多謝你吉言了，都到這一步了，能到玄天宗試煉的人誰不是萬裡挑一的人才？而我就這麼點天分，再多也沒有了，不然李前輩如何能對我一笑而過。”

妺顏右手背在身後，釋放那朵霜花，冷氣縈繞手心，經過與蛇妖一戰，她竟然得到了提升。

無需念咒施法，隻用意念便能控製空中水汽，而自己的神識沒有絲毫的乏力。

控水如呼吸般簡單。

這是意外之喜，若她想走前世路，也不是沒有辦法，但妺顏不願。

這時口袋突然膨脹。

“不好，妺顏快閃開！”

沈暮白急忙將她推開，取了自己的雙龍劍，精準無誤地插在蛇七寸處。

一道紅光乍現，一顆紅色的靈丹進了他口中，順著喉嚨進入體內。

體內疾速發熱，胃裡像是突然燃起了一把火。

臉上表情變得猙獰，眼睛眯成一條線，牙齒嵌入嘴唇，看起來痛苦至極。

妺顏忙過來擋住他的身體，同時把蛇重新收回口袋。

小王也從口袋裡蹦出來。

“阿妺，對不起，那是蛇妖的內丹，還有一件事，剛才我在袋子裡看到，蛇妖體內，三枚內丹融成一顆，它受不住，才這樣。”

“三顆？”

妺顏拍打自己額頭，這一世的走向在意料之內又極大出乎意料之外。

三條蛇重新到她手裡，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沈暮白替她擋下這一擊，同時也承受了她前世的機緣。

但，這是極為痛苦的過程。

當年她外出降妖，三蛇生反叛之心，臨死前將妖丹合二為一送如她體內。

她花了五年才煉化妖丹，那段時日痛苦至極。

她摟緊沈暮白，單手捏住他的下巴，準吧將他體內的內丹牽引出來。

內丹位置太深，她隻能用手撫摸他的胸膛找尋位置。

“啊——”

他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漸漸，又聽不見了，但觸覺還是很清晰。

妺顏焦急地攙扶著他去找人。

“是我害你，我會治好你的！”

倘若她手沒有繼續摸的話，他都要以為自己剛才那是幻覺了。

“妺顏道友，能否不要摸了，男女授受不親。”

妺顏一愣，自己完全沒那意思，不過彆說，他身材還不錯。

怪她第五世做了一個眼瞎的摸骨師，技能到現在都還很嫻熟。

“我是在找妖丹，你千萬彆誤會，我說真的！三隻蛇妖，都快逼近千……”

她一慌張就手舞足蹈，這時口袋冒出一個虎頭，嘴巴咧開，“嘿嘿，妺妺剛才沒來得及告訴你啊，逼近萬年修為了。”

妺顏目瞪口呆，前世這三蛇妖加起來也就兩千年修為啊，這怎麼能這樣呢！

此人危矣！

沈暮白也是如此。

“意思是我吞了萬年修為的妖丹？”

他眼中流露從未有過的恐懼，沈暮白自小深受師門寵愛，為人也孤高自傲。

現在的身體雖說不是本體，但那可是萬年的妖丹，仙妖不兩立，修行方式更是天差地彆，就是尋常百年妖精的內丹也是吞不得的。

“沒想到，我的命就折在這裡了。”

“還沒到最後說什麼喪氣話，我說會救你就一定會救你，墨白，說來很巧，我們都姓妺/墨，雖說不同字，這樣的緣分，我不會放棄你。”

她攤開手，手心再度幻化出一朵霜花，她與他十指緊握，釋放冷氣進入他體內，沈暮白覺得舒服許多，那團火不再燒了。

沈暮白支撐不住，癱倒在她身上，在失去自身五感，用著彆人的去感知世界，他的五官都異常敏感。

他透過厚粉看她的本來麵目，一顰一笑都尤其生動。

這個善良的女子才見他一麵，不顧安危出手相救。

沈暮白不是個自來熟的人，可對她有種異常的熟悉感。

“總感覺和你像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了。”

妺顏笑著揉他的腦袋。

“那我們就算是老朋友了。”

頭發絲滑、柔順，手感不錯，她又多擼了幾手，嘴裡嗬嗬嗬地笑。

沈暮白將她的手打下來，“你擼貓呢你！”

她心中不滿，想再弄他一弄，瞧見對麵走來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此女眉目清冷，麵對她，眼裡卻沒有她，這人是妺棋。

妺顏率先開口：

“小棋，那個能不能幫我攙一下他？”

妺棋完全沒反應，隻身朝著李長生而去。

妺顏看到她塞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給李長生。

大庭廣眾之下行賄賂之舉。

妺顏沒想到這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妺顏儲物袋子裡麵的一些寶物倒是可以送上去，但這有悖原則，再者說了，這一世不能有大的差池，隻要遠離主線，十年後興許就能回家了。

她懷裡的男人，身上熱度又不斷上升。

妺顏取出一朵千年靈芝，將其縮小放在手心，先給他降降溫，之後再給李長生。

“在外人麵前你要是敢給我難堪，當心我把你的長舌拔出來，看你怎麼辦。”

隨著靈芝的冷氣進入身體，他心頭又舒服不少，這次就不與她計較了。

妺顏攙著人走近李長生。

“前輩，能不能先救我的朋友？”

李長生看了這兩張醜臉就抽了半口氣，妺顏掌心裡的東西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連忙擺手。

“哪裡來的怪物，走走走！”

此話一出，有幾人過來驅趕他們。

“玄天宗不收奇形怪狀的人。”

“不是，怎麼就奇形怪狀了？咋還以貌取人呢？”

妺顏肝火上湧，她把寶物收起，單手扛著沈暮白，朝著二人走，那二人啐地兩口，就亮出自己的拳頭。

拳頭瞬間變大，形狀也變了，變成半個身軀大的石頭。

妺顏往自己指頭上沾了一些口水，也撚了個變幻術。

石頭上立即長芽，每個關節處的石縫裡都長出了各式各樣的野草。

“你，你用了什麼！”

那壯碩男子怎麼摘也摘不掉，一扯一拽，自己的骨頭、血肉都遭受到牽連。

“怎麼樣，你還想打嗎？”

他急忙收了神通，自己的手心手背都是草。

“道兄，幫我解了吧。”

兩個人識相地幫她放下肩膀上的男人。

“來來來，給我們就好。”

一人幫她扶著沈暮白，一人則幫她捶背。

手上順便裹了布，避免肢體接觸。

妺顏笑道：

“兩位師兄真好客啊，多謝多謝了。”

“新來的師妹，剛才也是師父的命令，我們還能違抗嗎？你行行好，收了術法，日後我們同門之間還關照一二你看是不是？”

妺顏假裝沉思，而後點頭：

“有理，但是，我有個問題相問。”

“沒問題，師妹你儘管說。”

牟椿拍胸膛道。

“實不相瞞，我有個朋友曾經不小心吞下了大妖妖丹，我此次來就是想找個法子，你們也看到了，以我的修為，是不可能做一個初級弟子的。”

牟椿麵色有些為難：

“師妹，我們也不知道，其實你找我們師父也不一定頂用，這些年也沒見哪些師兄弟有類似的遭遇，而且就普通人而言，吞了妖丹，不到三日必亡。”

“我當然明白，罷了，放了你們。”

妺顏伸手在他們手背上一摸便好了。

她接過昏迷的沈暮白，讓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牟椿說道：

“難道就是這位？我看難，今日六宗的大人物都會到場，但是他們又怎麼可能救一個無名之輩，師妹我提醒你一句，要是頂撞了上麵的人，輕則逐出山門，重則性命不保。”

妺顏笑著點頭，心中一片淒涼，原來在她看不見的視野裡，宗門已經腐敗至此了。

可即使如此，還有一群人在努力自救，也包括前幾世的她自己。

接著是上交異獸，必須是活的，妺顏是第一個上，但手裡空空。

她手裡還抱著一個看不清麵目的男人。

“大膽，兩手空空你還敢上來。”

這人她也很熟悉，齊飛沙，戒律峰首座，是位嚴厲的女師伯，已經是半仙的境界了。

可惜前世在飛升之際動了情，齊飛沙修無情道，沒想到還是敗在了情字上。

而妺顏在幾百年修為加持下，加之玄天宗全力培養，十年登仙途。

她五百年來動情都不知道動多少次了，心性尤其堅韌。

妺顏回過神來，忙跟齊飛沙解釋:

“這，李長生前輩說我那些小花蛇太過普通，便，便讓我跟人趕快分了，這件事牟椿師兄可以作證，他也吃了。”

驟然間，全場的目光集中在牟椿身上。

他嘴角抽搐兩下。

“呃……”

他想否認，但妺顏笑著對他眨了一下眼睛。

牟椿感覺全身發麻，剛才就中了這個女子的招，身上彆還有她下的毒藥？

雙腿不停打顫。

“師伯，我，確實如此，我們都，都吃了。”

他拉了一把身旁的傅麟。

傅麟與他差不多，也是害怕妺顏暗中使什麼陰招。

齊飛沙麵色更加冷峻，看向妺顏的眼神也更加不善。

“哼，如此草率，還有，你背著的是誰？”

妺顏抿了一口，笑道：

“我弟弟，實不相瞞，我也是今日才知自己有這麼一個弟弟，打算帶回家見父母，啊，先前李長生首座曾說，收我們做個燒火弟子，想是這燒火弟子就不用勞煩各位。”

她緊張得頭皮發麻。

“燒火——”

齊飛沙倏地拔出自己的寶劍直指李長生。

“感情這兒是你說了算？”

李長生嚇得差點跪下，大師姐的威壓太重了。

“沒有啊，我，是這樣，程俞師兄身體一向不好，這兩個孩子一心求學，逮捕的雖不是什麼異獸，好歹恒心、毅力是獨一份的，這小丫頭片子，力氣夠大。這小子，瘦歸瘦，會，會……”

李長生靠近妺顏，輕聲問道：

“你弟擅長啥？”

“呃……”

她也不知道啊。

李長生急中生智，聲音拔高一大截：

“擅長仿造啊，你們看看，這雙龍劍，造得多像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