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隧道,入目的竟是人界很普遍的街市。
葉寒歲小心探頭望過去,街市兩道建有高低不一的閣樓或小屋,有許多小販叫買著,不少人來來回回的走,偶爾在一個攤前停下,討價還價。
隻是這群人,說話毫無感情,臉上也毫無血色。
他們的嘴巴一閉一合,宛若木偶一樣擠出笑容。
詭異的淒涼彌漫在整條街。
葉寒歲和文暮舟穿插在人群之中,人們麻木地走著,沒有多看這兩個人外來者一眼。
“文暮舟,他們都中了幻術嗎?”
葉寒歲攥緊文暮舟的衣服,她有些害怕。
她目光四處遊蕩,孩子呢?孩子去了哪裡?
文暮舟目光掠過這群人,他們麵色枯黃,好似隻剩一具身軀,宛若行屍走肉一般,在每次交談過程中,雙方還都會露出詭異的微笑。
他的眉頭擰了一下,感受到葉寒歲的害怕,他向她伸出了手,少女不明所以。
“害怕就牽住我的手。”文暮舟的語氣散漫不已。
因為剛剛才主動親過他的緣故,此刻看著文暮舟伸出的手,葉寒歲臉色竟有些泛紅,遲遲未搭上手。
實在是有些難堪,她何曾這麼主動過,第一個吻竟獻給了文暮舟。
看少女這副模樣,文暮舟打趣般笑道:“親都親了,牽個手怎麼了?又不是沒有牽過。”
葉寒歲更不好意思了,好在周圍的人都神誌不清,若是他們是正常人,不知道葉寒歲的臉要紅成什麼樣子,她有些氣急敗壞:“文暮舟,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些話。”
文暮舟輕笑,他反手主動牽住葉寒歲的手,語氣挑逗:“怎麼樣?我的手是不是比我的衣服有安全感多了?”
“文暮舟……”
葉寒歲跺著腳,她低著頭,不想讓文暮舟看見自己此刻的窘態。
她在心裡尖叫道:葉寒歲!葉寒歲!冷靜一點,牽個手而已,臉紅個什麼!
心潮起伏之際,身旁的人們忽然停下腳步,齊齊轉身:“拜見聖上!”
前一秒默不作聲的人群忽然跪下,朝著一個方向高聲喊出了這句話。
他們低著頭,雙漆跪地。
唯有葉寒歲與文暮舟二人立於人群之中,甚是突兀。
葉寒歲思緒被打亂,順著他們跪拜的方向看了過去。
文暮舟本逗弄著女孩,此刻他覺得這所謂的“聖上”來得甚是掃興。
他的麵色陰了一下,有些煩躁地隨著少女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一個身著黃袍之人坐在轎子上,轎子旁還有兩支軍隊。
抬轎子和穿戴鎧甲的一行人狀態與街市上眾人一樣,唯有這所謂的“聖上”看起來是個正常人。
他留著長長的胡須,年齡約摸三四十歲,容光泛發,躺姿肆意至極。
“他是聖上?”葉寒歲疑惑,“哪裡來的聖上?”
那人雖穿著人族皇室的衣服,不過顯然不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怎會來無常這種地方?
“聖上”看著跪拜的眾人,滿意地揮了揮手,道:“都平身吧。”
“謝聖上。”
眾人這才緩緩起身。
他們不動也不說話,隻低著頭等待“聖上”再度說話。
“嗚嗚嗚……”
一陣孩提的哭聲忽然響起。
葉寒歲心中一驚:是那個孩子嗎?
坐在轎子上的人皺了皺眉頭:“是誰殿前失儀?”
眾人不語,一個帶刀侍衛麻木地走出隊伍,他穿過人群,不過一會,他懷中便抱著一個嬰兒,走向轎前。
葉寒歲踮起腳尖向前看著,她皺著眉頭,還不太理解這是個什麼地方,也不太能理解現在是在發生些什麼。
“原來是個孩子呀……”
轎子上的“聖上”笑了笑,他勾了勾手,示意讓他看看這個嬰兒。
侍衛將孩子遞給他,隨後退到一旁的隊伍之中。
葉寒歲遠遠看著,心中有些不安。
嬰兒被一層薄被包裹著,隻露出一張哭泣的臉,“聖上”看著嬰兒笑得很慈祥,他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小孩子,你還小,不知道孤是皇帝,失禮也沒關係。”
好奇怪,哪哪都透露著奇怪。
文暮舟感受到葉寒歲不自覺地將他的手握得緊了些。
遠處的孩子還是啼哭個不停。
“聖上”臉色忽然一變。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孩子重重扔在了地上:“哭什麼哭!敢在我麵前這樣哭,是不想活了嗎?”
“他瘋了嗎!!”
葉寒歲被這舉動嚇了一跳,不由得叫了出來。
這所謂“聖上”做事毫無章法可言,竟沒有任何預兆地將孩子摔在了地上,那一瞬間,葉寒歲的呼吸都停滯了。
地上的孩子沒了哭聲,眾人都沉默不語,甚至自始至終連頭都未抬起。
“聖上”聽到了葉寒歲的動靜,看向二人的方向:“你們二人,剛剛是不是沒有跪下?”
“跪你作何?”
文暮舟高聲道。
葉寒歲急忙跑上前去抱起被摔在地上的嬰兒。
嬰兒閉著眼睛,此時不哭不鬨,小手還在輕微的晃動。
她憐惜地撫摸著孩子的臉,聲音滿是怒氣:“你是瘋子吧!”
“聖上”半躺著,語氣不屑道:“你一介草民,怎敢對孤這樣說話?不過看你模樣不錯,若你知錯的話,孤可將你納為皇後……”
未說完,他的臉上忽然傳來了火辣辣的疼,他震驚地抬起手,摸了摸臉,臉已經腫了一半,嘴角也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聖上”懵了。
他捂著臉,似沒能接受剛剛發生的事情,遲遲未語。
“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樣的貨色?竟敢口出狂言!”
文暮舟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他早就聽不下去了,於是在暗中動了手,打得“聖上”找不著北。
他走到葉寒歲身旁,看著“聖上”,厲聲問道:“你是何人,在這裡裝什麼瘋子?”
“聖上”還沒有認清現實,他目光愣愣地落在了文暮舟的身上,隨後扯了扯嘴角,笑道:“孤的名諱,怎能被你等直呼?”
說罷,“聖上”緩緩從轎子上站起,他張開雙臂,似在擁抱太陽,他大聲道:
“聽好了,孤乃關百泉,這是孤的國度,孤是這裡的帝王,你們都是臣子,臣子怎敢如此造次?”
國度?帝王?臣子?
真是個瘋子不成?
葉寒歲抱著孩子憤恨地說道:“什麼帝王,什麼臣子,一眼過去,皆是虛假!”
“這是妖王大人贈與我的國度,你們算什麼東西,竟敢說是假的?”
關百泉指著二人激情澎湃。
文暮舟聽不下去了,一腳將他從轎子上踹了下來。
他厭煩地問道:“你說的妖王大人是誰?為何幫你建此國度?”
關百泉坐在地上直不起腰,他儘可能體麵整理好衣服,還不慌不忙地想站起。
文暮舟見此便一腳踩在他的背上,關百泉栽在了地上,他仰頭不語,倒真有些帝王風範。
文暮舟看他這番姿態,嗤笑著,語氣滿是嘲弄:
“你現在是在搞寧死不屈這一套嗎?”
他回頭看向葉寒歲,葉寒歲明白他的眼神意味,便乖乖地轉過身去。
隨後,身後便傳來了慘烈的叫聲。
“啊——啊——啊——我說我說我說——”
在第二隻胳膊也被硬生生掰斷後,關百泉終於扛不住了,他哀嚎著,乞求文暮舟高抬貴手。
文暮舟停下手來,葉寒歲也轉回身看過去,關百泉無力地坐在地上,看著二人,語氣無奈道:
“是狼妖大人,他可以用幻術奪人心智。”
“你一個凡人,他為何幫你?”
關百泉“哼”地笑了一聲,他艱難地舉起他的手:“我這雙巧手,可以為他打造無窮多的妖族貨幣,人界妖界的規則都是一樣的,沒錢什麼都辦不了,他有什麼理由不幫我!”
文暮舟又問:“你不好好待在人界,跑到無常做什麼帝王?”
“我為什麼不可以做帝王?”
關百泉模樣瘋癲,嘴角還帶著笑意,他怒吼道:“憑什麼皇族的人一生下來就可以把控整個國度,而我,就隻能老老實實做一個工匠!都是人,憑什麼!”
說著,他的眼前浮現出他在人界的場景。
他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一條浩浩蕩蕩的隊伍,奏樂的,持刀的,抬轎的,所有人隻圍著一個人,那人高高在上,比陽光還耀眼。
而關百泉,僅僅因為在不該抬頭的時候抬頭望了一眼,就被軍隊踢了好幾腳,可那位人皇,大發慈悲地揮了揮手,示意軍隊放過他。
關百泉從地上爬起來後,他看著轎子上光鮮亮麗的背影,沒有感謝,隻有憎恨,無窮無止的憎恨。
他看著麵前的二人,頭發淩亂,大笑道:“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的表情,像是發了善心一樣,還帶著一絲不耐煩,多尊貴無比呀。”
葉寒歲驚詫道:“所以你剝奪了那麼多人自由生活的權利,隻為配合你演這出戲!”
“什麼叫剝奪?在我的世界裡,他們隻在剛剛好成為了平民而已,他們在人間不也一樣隻是個平民,有什麼區彆呢?在這裡,他們隻需要乖乖的,就不會有任何煩惱,他們應該感謝我……不,應該感謝孤!”
“你真是瘋了!”
葉寒歲完全被關百泉的思想驚異到了。
關百泉坐在地上指著二人怒罵道:“我沒瘋,是你們瘋了,一來就不由分說把孤打成這樣,我何嘗招惹過你們,你們才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吵死了!”
文暮舟不耐煩地大手一揮,關百泉立馬飛起來撞到了後麵的馬車上,倒下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