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1 / 1)

反派他不想be 南樓雪儘 4357 字 3個月前

無常的夜很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月色的光隻在天上亮著,照不到孤寂的土地上。

不像人界夜後還有燈火閒聊,在浩蕩長風掠過萬裡孤山後,無常隻有一片死寂。

柳雙雪語氣溫柔:“你們到了妖界後,如果有機會的話,能不能幫我看看,他的家是什麼樣子的?他是白雀,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如果你們能找到的話,幫我看看。”

“嗯。”

葉寒歲用力點了點頭。

二人的對話被文暮舟全部聽到,他一點都不在乎柳雙雪那淒美的故事,唯一讓他心緒起波瀾的,是葉寒歲那句“我當然……不喜歡他了,我有喜歡的人。”

這句話久久縈繞在文暮舟心頭,讓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柳雙雪問完話後,就將二人帶到了一間屋子裡,屋裡擺放有兩張相隔一段距離的床。

葉寒歲和文暮舟與柳雙雪對話後便各懷心事,一句話也沒說。

文暮舟躺在床上,想起那些真話假話,想起在乎不在乎,喜歡不喜歡的事情,越想越頭疼,他沉默地看著對麵床上的少女,良久未發一言。

而葉寒歲則沉浸在柳雙雪淒慘又無奈的故事中,久久未回過神。

“愛與恨都讓人痛苦。”

她喃喃地重複著柳雙雪說過的那句話,無能無力地歎了一口氣。

柳雙雪同她說話時,葉寒歲總覺得她的笑容下放著極致的痛苦。

少女不解,讓她痛苦的真的是愛嗎?很是她口中早已放下的恨。

等葉寒歲再回頭看向文暮舟時,他已經睡了過去。

回憶起柳雙雪問她的那句話,覺得甚是莫名其妙:“我喜歡的是我師哥,怎麼會是文暮舟呢?”

而一旁,懷揣著心事入睡的文暮舟顯然在夢中也饒有心事。

在夢裡,文暮舟隻看見一條長廊,長廊周圍烏氣縈繞,唯近處覆上半縷亮光,宛如一條往生路,終點與烏氣融在一起,難以探尋儘頭的模樣。

“文暮舟!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聲嗬斥響起。

聲音像是在嘶吼,驚天動地。

文暮舟戒備地看向四周:“是誰在裝神弄鬼?!”

“嘩啦”一聲,文暮舟抬眸看去,一個身影從烏氣中逐漸顯現。

那影子是背對著文暮舟的,他披著黑色的長袍,脖頸以上的部分隱沒在黑暗中,黑影沒有立刻轉身,隻是又重複了一遍:“文暮舟!你到底想做什麼?”

文暮舟看不清他的模樣,他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朝他吼道:“我要阻止!”

黑影顫動了一下,那身姿仿佛有吞沒萬軍卷起山河之勢,他厲聲問道:“阻止什麼!”

“阻止……”

文暮舟緊握雙手,他迫切地想說出答案,但隻脫口而出“阻止”二字,後麵的話似堵在喉嚨裡說不出口,他努力回憶,卻始終不知道自己該阻止什麼。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氣,雙目猩紅,頭疼欲裂。

“哈哈哈哈哈哈……”

那團黑影忽然大笑,滲人的笑聲回蕩在寂靜之地,文暮舟喘著氣,防備地看向他,雙目猙獰:“你給我住嘴!”

那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文暮舟!一切都是你癡心妄想!”

說話的那團黑影終於轉身。

那張臉前的烏氣散開,文暮舟挑眼看過去,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是那張困擾他日夜的鬼麵。

鬼麵在現實中消失,卻在夢中再度出現。

文暮舟咬緊牙關,他變幻出一把長劍,怒火衝天:“你給我滾!”

說罷,他持劍衝了上去。

鬼麵隻輕笑了一聲,發出了過往百年他經常聽到的笑中帶哭的怪聲,一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地麵猛然震動,晃得文暮舟險些摔倒在地,刹那間,長廊悄然消失,四周一片黑暗,宛若深淵,宛若苦海,極致的黑暗來了極致的壓迫感,世界倏然崩塌,他也隨之跌入無儘的黑暗中。

文暮舟猛一驚醒,他閉緊雙目,坐在床上,努力平複著呼吸,額頭和脖頸上皆冒出點點細汗。

不知為何,一種難言的悲傷再次逆流而上,湧到他的心頭,他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甚至開始疑惑他真的擺脫了鬼麵嗎?

會不會現在一睜眼一抬頭,鬼麵又重新出現了,而與葉寒歲同行的那些日子,才是真正的夢境?

直到聽到葉寒歲的呼喊,他才稍稍清醒了過來。

“文暮舟,你怎麼了?”

他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葉寒歲那張出水芙蓉的臉,淡雅又沉靜,她正用手帕仔細地幫他擦拭脖頸上流出的細汗,關切的聲音溫柔又動人。

隻一眼,便足夠散去他夢中的一切陰霾。

他有些愕然:“葉寒歲,怎麼會是你?”

“當然是我呀。”葉寒歲將文暮舟流出的汗擦乾淨後,將手帕疊好放在一旁,坐在了文暮舟床邊。

她那時本欲睡下,卻恍然間聽見文暮舟似乎在說夢話,她心中覺得奇怪,便起身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結果走到文暮舟床旁,定睛一看,文暮舟雙手緊抓著被褥,手上青筋暴起,額上已覆上了一層細汗,讓她不由心中一驚。

想到這,葉寒歲抬起眼,望著文暮舟這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模樣,輕輕問道:“你夢見很傷心的事情了嗎?”

文暮舟搖了搖頭,目光還有些許空洞:“不算吧。”

葉寒歲捏緊手心,小心謹慎地問道:“那你怎麼哭了?”

文暮舟哭了,眼角還流著淚,隻是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有一滴淚在葉寒歲為他擦汗時,順著他的臉龐流在了下頜處,滴答一聲落在了葉寒歲地手上。

看到這滴淚的時候,葉寒歲的手抖了一下,她的目光上移,卻看見了文暮舟那無神又繾綣的眼眸。

葉寒歲是有些意外的,她在想:像文暮舟這樣的人,也會流淚嗎?

她害怕自己的問題會讓文暮舟不適,畢竟文暮舟在往日裡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但凡葉寒歲露出安慰或者同情的表情他都會不悅,如今連他哭泣的樣子都落入了葉寒歲眼中,她更不知道文暮舟會怎麼想了。

但心思敏感的少女又無法對文暮舟的眼淚視而不見,最終還是小心地問出了那句話。

文暮舟愣了片刻。

“對呀,我怎麼會哭呢?”

他倒沒有顯得反感,隻是拭去了眼淚,像是在自言自語。

葉寒歲沒見過文暮舟的淚,她不知所措地低著頭,搬弄著手指,又忍不住抬頭看向他,眼眸中閃爍著關心與局促。

文暮舟試去眼角的淚後,忽然抬頭看向葉寒歲。

在他漆黑一片的人生裡,葉寒歲是意外闖入的唯一天光。

他胸前的呼吸還未完全平複好,眼瞼一抹淡淡的紅色,還殘存有淚的餘光。

“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文暮舟一副快哭了的樣子,與平日裡狂妄模樣截然不同,他牽住葉寒歲的手,眼眶淒紅,聲音暗沉,身體還在輕微顫抖,這種樣子讓葉寒歲無論如何也無法狠心拒絕。

“嗯,我陪你。”

葉寒歲不知道他究竟夢到了什麼,但她已然察覺到文暮舟與往日不同,她反握住文暮舟的手,乖乖點點頭。

“我陪你。”

她又重複了一遍。

文暮舟的意識始終有些混沌,他將葉寒歲抱到床裡側,隨後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葉寒歲躺在床上,這張床比較小,她與文暮舟的距離很近很近。

文暮舟的手掌很大,也尤為溫暖,即使他睡過去了,也始終握著她的手。

葉寒歲看著文暮舟的側臉,他的狀態看起來好點了,但少女還是擔心。

她抿著唇,微微起身,一隻手與文暮舟相握,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感受到他的額頭並沒有發熱,葉寒歲才放下心來,躺在他身旁慢慢睡了過去。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柳雙雪從窗戶外經過之時,看著躺在一張床上相依偎的兩人,不由笑了出來:“兩個撒謊精。”

許是葉寒歲在身邊的緣故,文暮舟睡得很安穩,也未再做噩夢。

他醒得很早,天蒙蒙亮時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後,他的眼神四處飄蕩,忽然聽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他一轉頭,葉寒歲側躺著,靠在他的懷中,還在安靜地睡覺。

文暮舟腦子空白了幾秒,他“嘶”了一聲,昨夜的事情才慢慢想起。

“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文暮舟想起了昨夜他說的那句話,又想起了昨夜他的舉動。

他不僅說出了這樣沒出息的話,他還哭了。

想到這,他覺得自己好像天塌了,他不由在心裡質問道:“我昨天是瘋了嗎?”

隻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而已,他的心理素質什麼時候弱到會因為一個夢而落淚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無法改變了。

看著沉睡的少女,再想起昨夜的事情,他歎了一口氣:“這下真成色狼了。”

文暮舟下意識地想逃,可身體卻誠實地不願挪動。

少女的呼吸聲讓他心顫,然而更真實的感受,還是那從昨夜起便緊緊握著的手。

葉寒歲柔若無骨的手落在他的手心裡,被他牢牢握住,經過了一夜,竟然還未鬆開。

他的眼遲遲又緩緩,最終還是落在了葉寒歲的臉龐上。

潔白的,毫無瑕疵的,恬淡安然的臉,吹彈可破,讓他看得入了迷。

他雙眸溫柔,目光由少女的眉眼輾轉流連最後落在了少女柔軟的唇上。

就在那一刹那,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甚至快要掩蓋葉寒歲的呼吸聲。

內心乍起的情欲將他灼燒得厲害,渾身的血液奔湧如山河湖海,文暮舟在短暫的沉默後,恍然大悟般笑了。

“完了,我說謊了。”

完了,文暮舟明白,他喜歡上葉寒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