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九年冬月,京城。
今年的冬月格外寒冷,早早便下起了雪,京城被一層層的霜雪覆蓋,白茫茫的景象如同一幅水墨畫,細碎的霜花落在瓦片和枝頭,被融化後的水珠沿著縫隙緩緩滴落,在寒風中凍成晶瑩剔透的冰淩,如同美麗的裝簾,透出幾分脆弱與靜謐,給人一種冷清的美。
厚厚的白雪覆蓋在地上遮住了原本的樣貌,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在一片白色中緩緩移動,踩過地麵的積雪留下一排淺淺的痕跡,很快又被落下的雪覆蓋。女童身披紅色緞子鳳毛披肩,內著象牙白暗紋團花錦裙,周身上下包裹嚴實,用蠶絲與黃金線織成的薄巾緊緊捂住口鼻,卻依舊有寒風竄進薄巾,吹得女童臉色蒼白不停咳嗽。
這女童便是陳佑。
陳佑上輩子因身患不治之症早逝,死後被修仙係統綁定穿越到這個陌生世界,通過完成任務、拯救無辜之人的性命可以獲取積分,換取係統裡的修仙界物品。因為穿越時倒黴地穿成了一個被母親遺棄的嬰兒,當時陳佑意識模糊全身無力,在寒風中足足吹了半日才被路過的陳氏夫婦好心撿回家保住性命,但因寒風入肺留下了病根,多年來陳氏夫婦雖一直仔細用藥給陳佑滋補著,她卻始終無法痊愈,隻要吸入冷風便會咳嗽不止。
陳佑如今不顧身體頂著寒風獨自出門,是因為係統檢測到有孩童被殺害,陳佑一路追查,最後竟查到了許宴身上。
在陳佑原來的世界,某些拐賣者會先獲取孩子的信任,然後將其帶到隱蔽處迷暈拐走,陳佑經過調查發現,許宴可能就是這樣的拐賣者。
許宴在京城赫赫有名,京城人皆知許宴雖家貧但刻苦讀書孝順母親,是京城人家用來訓誡孩子的典範,正因如此,許宴想獲取孩童的信任易如反掌。
陳佑看著眼前隻有兩間房的木屋,有些腐朽的木材刻著歲月的痕跡,屋頂的瓦片早已斑駁不堪,屋子的窗戶貼著幾層淩亂的楮紙,像是經常被寒風吹破,又用楮紙一層層的封起來,門前雜草叢生無人打理,隻有幾株瘦弱凋零的花木在寒風中搖動,似乎如它主人般,在這貧瘠的土地上也掙紮著生長。
如此破舊的住所看似不與繁華的京城格格不入,實則在京城的角落遍布。
陳佑上前敲了敲門,許久沒有人回應,她稍微運轉靈力用力一推,一聲“哢嚓”聲隨之響起,木門的門栓斷裂,門緩緩打開,陳佑的眼神與屋內目瞪口呆的許宴對上。
屋內陳設簡單,在最靠裡的位置擺著一張床,床邊擺著木桌和木椅,一個身穿補丁棉衣的消瘦男子坐在床邊,他手上端著一碗藥,看起來正在給床上的人喂藥。
陳佑連咳幾聲,一副病弱的樣子:“咳咳抱歉,我就輕輕一推,不是有意的。”
許宴皺眉看著陳佑,一個看起來約八九歲的病弱女童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應是因為家中的物品大多老化,所以輕易就壞了。
許宴正在喂母親喝藥,本想喂完藥再去開門,但如今已經不需要了,他對眼前這個女童並沒有印象,他也不應該接觸過這種看起來就非富即貴的人家,許宴疑惑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警惕,輕聲問道:“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陳佑抬起腳踏過門檻,係統機械聲果然在陳佑腦海中響起:
[
恭喜宿主找到關鍵線索,
獎勵積分20。
]
看來沒找錯人。
陳佑不動聲色,邊咳嗽邊回:“百草藥鋪的老板讓我來找你。”
許宴上下掃視陳佑,一臉緊張地問道:“是給我母親抓的藥出了什麼差錯嗎?”
陳佑看著許宴,眼底閃著幽暗的光:“是百草藥鋪的老板叫我過來的。”
許宴像是不解:“我隻認識百草藥鋪的掌櫃,並不認識什麼老板,姑娘找錯人了。”
陳佑放下薄巾,屋裡濃烈的藥味瞬間湧入她的肺,夾雜在其中的一絲絲血腥味沒有逃過她的鼻子:“我再說最後一遍,是百草藥鋪的老板,叫我過來找你。”
許宴看著不耐又篤定的陳佑,眼中閃過遲疑。
陳佑隨便許宴打量,自顧自的走到床前。
床上躺著一個婦人,婦人蓋著厚重的被子,露出的臉布滿皺紋看起來飽經風霜,因屋內沒有燒炭火,婦人的嘴唇泛白顯得格外憔悴,她的雙眼緊閉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是在沉睡,陽光從門外照進來,灑在她蒼白的麵龐上,眼角若隱若現一條長長的痕跡蔓延而下。
門栓斷裂成兩半掉落在地上,許宴拿起其中一半將門栓上,快速走到床前擋在陳佑麵前,隔絕住她的視線,警惕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陳佑對許宴突然有了極大的興趣,看著許宴的眼睛泛起森森笑意:“我是,和你一樣的人。”
大部分的光亮被隔絕在門外,屋內頓時陷入昏暗,僅有微弱的陽光艱難透過窗戶上層層的楮紙,還未及屋內女童的衣角,就被黑暗完全吞噬。
女童背對著窗戶,看不清神色的臉上杏眼彎彎,嘴角仰著天真又惡劣的笑容,歪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母子,眼中閃著的,是興奮而肆虐的光。
許宴不禁毛骨悚然。
女童一身富貴,看似與許宴完全不同,但他卻從女童的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那種氣息不可能是偽裝。許宴如同蛇蠍般陰毒的眼睛緊緊盯著陳佑:“老板讓你過來做什麼?”
見許宴放下警惕,陳佑微微勾唇:“老板說,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許宴頓時暴怒,猛地一掃桌麵,桌上的藥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碗裡殘餘的藥潑了一地,他惡狠狠地瞪著眼:“是他不該招惹我!”
一眨眼,許宴暴怒的臉又陰毒地笑起來:“不過,現在他已經被我解決了,不需要你過來。”
“還真是個蠢貨。”陳佑譏笑。
許宴臉色一變,笑容瞬間凝固,眼中閃過危險的寒光。
陳佑毫不畏懼,眼神中滿是厭惡,如同看著一個愚不可及的廢物:“殺了他隻會後患無窮。”
多日糾纏在許宴心裡的煩躁令他忍不住抓狂:“那你說怎麼辦!”
許宴的情緒陰晴不定,但半點影響不了陳佑,她平靜地問:“人在哪兒?”
陳佑不管是話術還是氣息都毫無破綻,許宴不疑有他,一把將床旁邊的木桌推倒,將鋪在地上的乾草掀開,一個長方形的暗格出現,許宴翻開暗格,一個被繩子綁住的美少年昏睡在裡麵。
少年皮膚白皙,整個人俊朗中透出與生俱來的矜貴,一見便知其身份不凡,身上穿著靛藍色的袍衫便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玄色絛帶束腰,絛帶下掛著一塊色澤透亮的青玉佩,墨黑色的長發以金冠高高束起,尾發鋪散在少年背後,將少年線條深邃的臉染上兩分柔和脆弱,淩亂臟汙的暗格襯得少年越發貴氣。
陳佑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這是哪家的少年郎,陳佑竟不曾見過。
“老板什麼時候過來拿貨?”
“申時。”
陳佑氣定神閒:“那便等老板過來再做商議。”
眼前的女童和少年如出一轍的貴氣刺紅了許宴的眼,明明是同類,憑什麼陳佑也可以富貴榮華,可以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命令他,而他卻低賤如畜生,要像狗一樣毫無尊嚴地跪下才能艱難地活下去,到底憑什麼!
炙熱燃燒的恨意幾乎將許宴吞沒,無處發泄的許宴一把扯過少年身上佩戴的青玉佩狠狠摔到地上,青玉佩觸及堅硬的地麵立刻碎得四分五裂,許宴又猛地從袖子裡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神情癲狂地就要往少年身上捅。
許宴突然喪失理智令陳佑一驚,反應過來攔住許宴:“你做什麼,這人傷不得。”
“殺不得還傷不得!憑什麼,就憑他生來就高人一等嗎!”許宴赤紅著雙眼狠狠推開陳佑,“你滾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捅!”
陳佑本想留著許宴,將他背後的藥鋪老板抓到一網打儘,但現在許宴完全失去理智不管不顧,留著他鬨更會打草驚蛇,陳佑當機立斷,穩住身形運轉靈力,一掌用力擊打在許宴後脖,許宴頓時失去意識,整個人全身一軟,摔在昏迷的少年身上。
幸好陳佑反應快,及時奪走許宴手裡的匕首,不然地上的美少年可能當場就要被戳出一個大洞。
陳佑把少年身上的繩子解下來,將許宴綁在屋裡唯一一把木椅上。綁完許宴之後陳佑犯了難,這暈著的少年看著就身份不凡,她一時不知,到底是讓少年繼續躺在暗格裡好,還是將他救出來好。因為除暗格外的地麵一片狼藉:斷裂的門栓,碎掉的碗,濺出來的藥漬,倒下的木桌和剛剛才碎掉的青玉佩,根本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
總感覺讓這美少年沾上這些汙穢就如同褻瀆了他,陳佑好不容易發發善心:“嘖,你還是繼續躺在裡麵吧。”
申時快要到了,陳佑開始思考該怎麼抓到這個百草藥鋪的老板。
隻要藥鋪老板進入這間房間,陳佑就一定能抓住他,但是最難辦的是,陳佑不知道許宴和藥鋪老板見麵是否有什麼暗號,也許藥鋪老板不需要接近這間屋子就能發現情況不對立刻離開。而且因為這個美少年打草驚蛇,許宴和藥鋪老板近期怕是會更加謹慎,陳佑很有可能今晚根本連藥鋪老板的人影都見不到。
必須做兩手準備,如果被察覺不對,必須在他逃出京城前抓住他,陳佑低頭看向躺在暗格裡的美少年,眼中眸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