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竅(2)(1 / 1)

七日霧雨 燮元 4867 字 3個月前

閆嬡聞言大驚失色,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一瞬間被抽離。

她試圖站起身來,可身體卻像是被無數看不見的絲線緊緊束縛住一般,又仿若被施了魔法,筋麻身軟,絲毫動彈不得。

她如同一隻被困在密網中的鳥,儘管內心充滿了掙紮的渴望,拚命地鼓動著雙翅,可卻隻能無奈地被困在原地,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逃脫這無形的禁錮。

她慌亂地向其他人看去,隻見其他人也都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樣軟倒在地。一時間,大廳裡橫七豎八地躺著眾人,那景象就如同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戰爭,“屍橫遍野”一般,彌漫著一種絕望與無助的氣息。

這時候,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都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一種莫名的恐懼如同潮水般在眾人心中蔓延開來。

“俞……俞老板,你這是何意?”相成驚恐地問道,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喉嚨裡打了個轉兒才艱難地擠出來。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疑惑,就像一隻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旅人,滿眼都是對未知危險的害怕。

“放心,沒毒。不過是讓大家放輕鬆,不要擾亂一會兒的儀式。”老板站起身來,他的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眼前這一切混亂都與他無關。

他輕輕拿起那精美的茶盞,將其托在眼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捏著茶盞的邊緣,仔細地端詳著。

他的眼神專注而深邃,仿佛那茶盞裡蘊含著整個宇宙的奧秘,他正透過這小小的茶盞看著另一個世界,一個充滿神秘和未知的世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1〕

“五色入五臟,五味即五情,相生相克,引人入彀,讓各位能更好的帶入情緒,以身入局。”老板就像是一位掌控全局的導演,正站在舞台的中央,對著即將上台表演的演員們進行最後的指導。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那聲音如同古老寺廟裡敲響的大鐘,沉穩而有力,回蕩在大廳之中,撞擊著每個人的心靈。

“喜樂,怒發,哀鳴,懼惑,愛徵,惡趣,你們知不知道,在這茫茫欲界,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找到你們?”

老板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那眼神中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情,像是獵人在審視自己好不容易捕獲的獵物。

眾人好像明白了什麼,紛紛看向手中的書本,那上麵巨細無遺地記錄著他們平生的點點滴滴。

想到倒在懷裡的弟弟,氣若遊絲,也曾征戰沙場的鐵血公主殿下從來沒有這般慌亂過。弟弟嘴裡不住的湧出血來,眼睛卻滿是擔憂。

“阿……姊……你要好……”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九幽司命便迫不及待的取走了他的性命。

思及此處,劇烈的心痛讓她從那夢魘中驚醒。

“我們的經曆是你導致的?!”

魯盈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語氣,毫無波動。仿佛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引起她真正的興趣。

她的聲音如同冰山上吹來的寒風,冷得讓人刺骨。她的眼神如同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老板,似乎想要從老板那裡得到一個答案,不過這個答案對於她來說,也僅僅是想死個明白罷了。

聽聞此話,眾人也不是傻子,紛紛反應過來,秦老卻麵容猙獰,仿佛正在陷入一場又一場的噩魘輪回。

尤其是武老反應最為激烈,他想到父輩孤臣事主,忠而被謗的經曆,又想到自己幾經生死,壯誌未酬。如果說這一切都是被人操縱……武老不由得紅了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你這賊子小人!”武老憤怒地大罵道,他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如同一條條蜿蜒的小蛇。他的眼睛裡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那火焰似乎要將老板整個吞噬。

“不不不,不是我造就了你們,而是你們吸引了我。”老板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臉淡然地說道。他的表情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一絲波瀾,讓人捉摸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暴怒會開出淺綠色,傲慢開出黃色,貪婪是藍色,暴食是紅色,怠惰是綠色,嫉妒粉紅,色欲紫色,這是七宗罪,你要開啟地獄?!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貝奧武夫崩潰大叫,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滿了血絲,像是兩顆燃燒的火星。

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魔鬼?嗬~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老板俯身從桌上拿起一杯酒,他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像是在進行一場莊重的儀式。

他慢慢地將酒倒在地上,那酒液如同一條金色的小蛇,緩緩地流淌在地上,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形狀,像是一幅抽象的畫,又像是某種神秘的符號,在地上蔓延開來,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酒香,那酒香在空氣中彌漫,卻無法驅散大廳裡壓抑的氣氛。

“仙門正法,卻被無知者視為禁忌?可笑!可歎!”

老板長歎一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悲哀,就像一位孤獨的行者,在這紛繁複雜的世界裡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可惜啊,眾生欲念繁重,紅塵駁雜紊亂,這樣的世道人心,縱使有仙,誰能成道?太上忘情,天道無情,也就隻好走無情道了,不是嗎?”老板自問自答,語調逐漸升高,語速也越來越快,聲音中充滿了一種憤懣之情。

那憤懣就像是壓抑在心底許久的火山,終於找到了噴發的出口,洶湧澎湃地宣泄而出。

“你們這些不堪的情感,留之何用?!隻會牽絆羈迷讓人庸庸碌碌,輪回沉淪! ”老板的聲音在大廳裡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重的錘子,敲打在眾人的心頭。

說罷,老板縱身一躍,身形如同一隻矯健的飛鳥。他這一躍帶起一陣勁風,那勁風如同無形的大手,一下子就將桌子上的第二杯酒帶倒,酒液灑了一地,散發出更加濃鬱的酒香。

那風力未減,連著第三杯酒在桌子上隻打旋兒,將灑未灑,就像一個被困在漩渦中的舞者,在命運的邊緣掙紮。

隻見老板一個箭步衝向閆嬡,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扣住閆嬡的麵孔,巨大的衝擊力讓閆嬡的身體向後仰去,強行下腰,然後直直地摜在地上。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地板頓時如蛛網般龜裂開來。那裂痕以閆嬡為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就像一張惡魔張開的大口,要將一切吞噬。

相成看到這一幕,嚇得大喊大叫,他的身體不斷地向後退縮,如同一隻受驚的老鼠。

老板臉上帶著笑容,可那眸色卻冰冷無情。相成的尖叫戛然而止,他的雙手緊緊捂著喉嚨,臉上帶著不甘的表情,緩緩倒下。

緊要關頭,身體分泌大量的腎上腺素,魯盈終於恢複了一部分體力。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迅速拔下發簪,如同一隻猛虎撲向獵物一般,向老板撲去。

她手中的發簪化作武器,每一招都充滿了軍中殺伐之術的淩厲。

武老也不甘示弱,緊跟在魯盈身後,他雙臂大開大合,儘顯雙鞭之法的剛猛。每一次揮舞手臂,都帶起一陣呼呼的風聲,仿佛要將周圍的空氣都撕裂。

秦老也回過神來,他使出渾身解數,與魯盈和武老三人合圍,齊力向老板攻去。然而,儘管他們三人拚儘全力,可在老板麵前卻依舊顯得不堪一擊。

“因愛生憂,因愛生怖,當無所愛,無憂無怖!”

老板高高躍起,一組連環踢,將秦老擊飛,力道之大去勢不減,直洞穿了好幾層書架才摔倒在地。

“怒則氣上,喜則氣緩,大怒傷身,大喜傷神。”

連環力儘,老板竟借助下墜之勢,一個空中一字馬,借勢鞭腿抽翻魯盈與武老。隻是電光火石之間,三人就被各個擊破,生死不知。

然而,就在老板舊力已儘新力未生之時,潛伏在一旁的貝奧武夫怒吼一聲,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莫名的變化。鱗片逐漸覆上他的麵龐,身形迅速膨脹,竟然化作了一頭惡龍!

貝奧武夫龍吼吐息,雙翼劇烈起伏,一時間,狹小的大廳裡狂風大作。書架上的書籍被吹得四處亂飛,有的書頁被撕裂,在空中飛舞著,像是一隻隻白色的蝴蝶。

書架也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老板不屑地冷哼一聲,隻見他隻一拳就將龍首錘砸在地。那強大的力量讓地麵都為之顫抖,仿佛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

老板徒手插進惡龍胸膛,將那跳動的心臟硬生生地掏了出來,“噗嘰”一聲捏得粉碎。他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嗤笑道:“蛇蛟之屬,也敢妄自稱龍?汝有犯於此,當曆惡趣。”

兔起鶻落之間,場內的戰鬥已然結束。那原本在桌子上打著旋兒的酒杯竟還未停下,老板收身站定後,它才嘩啦一下從桌邊傾覆,“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三杯為酹!還祭諸情。

角落裡,蒙鑿抱著雙腿瑟瑟發抖。老板緩緩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子,看著這個孩子。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憐憫,有不忍。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蒙鑿的頭頂,仿佛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彆怕,彆怕,放輕鬆,很快,深呼吸……”

蒙鑿卻抖的更厲害了,她閉眼垂淚,仿佛接受了自己的最終命運。

嗶嗶剝剝的燈花爆開,在空寂的室內回響。

“真孤獨啊……”俞渡長歎了一聲。

蒙鑿是他找到的第一個祭品,那時候她還是小小的一團。他一邊撫養,一邊尋找,本以為諸天世界不難聚齊,誰曾想總是天不遂人願,屢屢出錯。

難得祭品不能浪費,況且誰能保證以後還能遇到?無奈之下,他隻好動用秘法將他與蒙鑿單向聯係起來,在這無宇無宙的欲壑,雖然維持住了她的生命,卻也讓她永遠保持著一副稚童模樣。

尋尋覓覓,這麼多年,隻有蒙鑿伴他左右。祭品,好像也不再像是祭品。

那樣孤寂清冷的日子,仿佛也隻有他們兩人在一豆燈燭下互相依偎。

俞渡扣住天靈的爪勢漸漸的鬆開,幾次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罷了。”最後,他歎了一口氣。

俞渡在蒙鑿旁邊盤腿坐了下來,倚靠在牆上。他輕嗽了幾聲,臉上原先的病態的潮紅猶如退潮一般迅速退去,轉為了駭人的蒼白。

感知到體內那充盈的力量連帶著生命力一起消失殆儘,他淡然地摸了摸蒙鑿的頭,帶著喘音輕聲說道:“彆害怕,過了這最後一夜,你就會明白一切。”說完,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山間的霧雨依舊在下,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是這個世界的悲泣。而房間裡隻剩下燭火嗶嗶剝剝的聲響,那燭火的光影在牆上搖曳不定,像是一群孤獨的幽靈在舞動。

蒙鑿低下頭,嘴角似乎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很快,驚愕的神情浮現在她的臉龐。

燭火突然熄滅,黑暗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吞噬了一切。房間陷入了巨大的空寂之中,那空寂如同宇宙中的黑洞,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聲音,隻有無儘的黑暗和未知。

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2〕

〔1〕引自《老子·道經·第十二章》

〔2〕引自《莊子·應帝王·混沌開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