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靜。
虞梔羽沿著夜路向前走。她滿麵愁容,腦內正一點點梳理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她一手背著包袱,一手拿著剛剛從包裡拿出的輕紗傘。傘上刻著“瑤霜”二字。如她所料,這把瑤霜傘便是原身的法器。
虞梔羽看了看手中的輕紗傘。
此前出逃被祁淵追回時,就是這把傘替自己擋住了那一把匕首。
虞梔羽想,她必須儘快學會如何運用靈力。剛剛召出的金色淺光全是依靠原身的習慣。既然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要以仙子的身份活下去,就必須適應這個新世界的生存法則。
虞梔羽閉上雙眼,嘗試著調整呼吸,努力感受體內流動的靈力,將所有的熱流都彙聚於自己的右手上,再慢慢熔鑄於瑤霜傘上。
下一刻,她倏地睜眼。
她握著瑤霜傘,朝遠處的地麵劃了兩下。隻見地麵劃出兩道金色淺光,微微卷起了路邊的碎石。
虞梔羽緩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
想來這便是最基本的方法,接下來每日都要多加練習才行。
她把滑下肩膀的包袱往上扶了扶,接著往前走。
接下來,便是複仇的事。
虞梔羽抬眸,望向城北。她難得會有這般的眼神,雙眸被怒色染紅,恨意漫上瞳孔,那個方向是趙氏商行和江陵郡知州府。
趙喆遠和鄭澎,一個都逃不掉。
他們官商勾結,行賄貪汙,走私鐵礦,陷害虞氏的事情,她定要和他們好好算個清楚。
虞梔羽仰了下頭,將視線收回。
至於下蠱之事……想辦法找機會吧。
她接著往前走,拐過這個轉角,便是大青樹附近了。
虞梔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調整了一會兒呼吸,收拾好雜七雜八的情緒,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向前走去。
鬆蘿正站在樹下等她。
“仙子。”鬆蘿看到她,笑著迎過來。
虞梔羽微微歪頭,笑著挽過她的手。正好有微風吹來,拂過她們的發絲,吹得兩片樹葉撲簌墜地。
“好慢。”
一句不耐煩的聲音從樹後傳了過來。
虞梔羽眉毛微微上挑,探頭向後望去。她倒是沒想過,祁淵居然也會在。
隻見來人雙手抱在胸前,沉著臉朝她走來。
許是因為他走得很快,高高束起的馬尾隨著大幅晃動。
“少君。”虞梔羽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謝謝你救了程家妹妹。”少女莞爾,梨渦微漩。
祁淵的表情明顯愣住了,他眉梢微微抽動了一下,沒有回應。
他們之間隔了四五步的距離。
月色正濃,虞梔羽借著清輝打量祁淵,這還是她第一次認真端詳祁淵的麵容。
許是因為他們之前的相處太過劍拔弩張,她總覺得祁淵生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隻有夢境中小祁淵的模樣還算親切。
可此刻看,卻不是如此。
眼前人身姿英挺,仿若修竹。麵容朗俊,劍眉星目,正巧有風吹動他鬢角落下的幾縷黑發,烏絲下透出的眼眸中藏著滿滿的少年氣。
這放到凡間,那得是方圓十裡聞名的美男子。
虞梔羽細細看著,有些出神。
沒有注意到祁淵已經走到她的身邊,用手指戳了兩下她的肩膀。
“我可沒救。”
祁淵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他側過頭看向虞梔羽的眼眸,眼神清冷而狠厲。
“是你自己濫好心。”
他左眉上挑,冷冷地嗤笑了一聲,長袖掠過虞梔羽的手邊,頭也不回地往道路另一側走了。
虞梔羽被他這話說得愣在原地。
她不滿地鼓起嘴,狠狠地跺了兩下腳,使勁踩祁淵的影子。
這樣的長相,怎麼會有如此糟糕惡劣的脾性啊?
正當她怒目瞪著祁淵的背影時,兩位虞梔羽此前沒有見過的陌生男子走上前,朝她行了個禮,跟到了祁淵身後。
“他們是?”虞梔羽扭頭問鬆蘿。
“少君的座下司使,左邊的是東衡,右邊的是西曳。”鬆蘿介紹道。
“他們是何時來的江陵郡?”虞梔羽好奇地問,他們一路過來時,並沒有見到這兩人。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他們二人一般都隨侍少君左右,深得少君信任。”鬆蘿解釋道。
得,更難辦了。
虞梔羽看著前方三個人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發涼,愁容再一次爬上眉梢。
原本光一個祁淵就夠讓她頭疼了,這會兒還直接來了兩個貼身護法。
這樣的話……究竟如何才能尋到機會給祁淵下蠱啊。
虞梔羽絕望。
她往鬆蘿肩上一靠,隻覺前路實在艱險。
鬆蘿被她這麼一靠,有些驚到。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虞梔羽的肩膀,試著安慰道:
“舟車勞頓一天了,仙子必定累壞了。”
“我已尋到了客棧,少君剛剛也前去包下了房間。”
“仙子可以好好休息了。”
虞梔羽聽到這話,已經沒什麼力氣應答了,隻好連連點頭。她確實累壞了,實在是需要休息了。
*
翌日,團圓客棧。
虞梔羽這一覺睡得很熟,她幾乎剛剛躺倒,沾上枕頭便睡熟了。
兩日不到的時間,她已經經曆太多事情,接受太多信息了。出逃失敗,又被拽入浮夢井經曆夢境,再來到永夜城,遇上程家兄妹,還接受了鳳麟洲主的任務。
整個人身心俱疲。
等她醒來,已經過了吃午膳的時間了。
鬆蘿把午膳放在她房間的桌上,最下麵用靈力點了溫火,不會放涼。
虞梔羽簡單地梳洗了一番,梳了兩個發髻,從妝匣中隨意找了一對流蘇釵戴上,任由剩下的頭發披在肩上。
她看向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人們隻能根據月亮的起落來推斷時間。
虞梔羽捶著發酸的肩膀走到桌前,開始吃今日的午膳。
果然,隻有一小碗米飯和最普通的豆芽和菌菇。
城內已經沒有多少物資了。
城內百姓的生活想來也是越來越艱苦,許多人家恐怕連米麵都吃不起了。
更彆提這個封住城池的結界還會抽取凡人的靈力。
虞梔羽食不知味,麵色愈發凝重。
少時母親曾教導她,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虞氏商行生意越做越大,父親到何處行商,母親就會帶著她到那裡開設粥棚,接濟貧民。
明明是善舉,卻被人鑽了空子。
數個喝粥的貧民突然腹痛不止,後來發現是粥棚的大米出了問題。母親當時排查,以為是米倉犯了鼠害導致的。
經此一事,虞家的粥棚背上了用劣質大米假意施惠,毒害百姓的罵名。
現下想來,這件事估計也是趙喆遠的手筆。
虞梔羽吃完了飯。
她定了心神,複仇之事要做,城內的百姓她也要試著幫一幫。
虞梔羽走到窗邊,看向城北的方向,那裡不隻有知州府和趙宅。還有被一場大火燒乾淨的虞家宅院。
她站了半晌,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夜的火光劍影。
虞梔羽下了決心,她要想辦法溜進趙宅,試一試能找到什麼線索。
她換好衣服,拿過幕離準備出門。
誰知,剛推開房門便看到了等在門前的祁淵。
“少君?”虞梔羽疑惑道。
“仙子這副打扮,是要去哪裡?”祁淵眉毛微微上挑道。
“少君呢?少君這身行頭,也像是要出門。”虞梔羽把問題拋回給他。
“我要去趟知州府。”
祁淵此時並不介意告訴虞梔羽,或者說,他專門來這一趟,就是想邀約虞梔羽一同前去。
“整座城池陷入永夜。獨獨知州府仍燈火通明,夜夜笙歌。”
“仙子就不好奇嗎?”
“這座城的光明,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