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郡,城內。
程十娘蘇醒後,虞梔羽又在屋內待了一會兒,確認小女孩的狀態好轉後,她才出了房門。
鬆蘿前去尋客棧,祁淵不知道走去哪了。
這會兒隻剩她一個人了。
虞梔羽走出程九昭家,穿過彎彎繞繞的街道,踩到幾縷被夜風吹落的茅草,發出窸窣的聲響。她憑借著月光往前走,終於走回了主街道上。
長街上空蕩蕩的,寂靜一片。
虞梔羽準備走回主城乾道的大青樹下,當時和鬆蘿約好了在那裡會麵。她憑著記憶往前走,夜風陰冷,從她耳畔吹過。
她身上的包袱突然發燙,隱隱約約透出淺光。
虞梔羽感受到腰間的溫熱,她拆開包袱,想看看是什麼東西發生異常。她小心翼翼地端走放在包袱最頂端的靈石和靈藥,發現淺光是從一個木匣中透出的。
虞梔羽打開木匣,匣子裡裝著一麵銅鏡和一塊琉璃玉佩。
那麵銅鏡正一陣接一陣閃爍著熒熒白光。
“靈墟……”虞梔羽念出銅鏡下端刻著的字印。
那應當叫作靈墟鏡,虞梔羽心想。她把鏡子正反麵來回看了個遍,沒看出什麼關竅。
她又仔仔細細地撫摸了一遍銅鏡的各處細節,也沒有發現任何機關。
白光還在閃爍,手中鏡子的溫度也越來越燙了。
這怎麼搞?
這要怎麼才能讓它停下啊?
虞梔羽眉頭微蹙。銅鏡這會兒已經慢慢開始燙手了,她隻好左手倒右手,來回互換,最後不得已隻能放到地上。
她蹲下身,想看看這銅鏡到底有何玄機。
可誰知,鏡子竟直接彈起來,又落回了虞梔羽的手裡。
好燙!
指尖如觸烈火,虞梔羽條件反射般直接將銅鏡甩手而出。眼見著銅鏡即將落地,怕鏡子摔碎,她又下意識捧著雙手向前去接。
銅鏡迅速下墜。
鏡子被她甩出太遠,就算跑再快,似乎也接不到了。
就在此刻,銅鏡即將墜地,虞梔羽突然感受到自己體內有一股淺淺的熱流,慢慢熔鑄到雙手的指尖,淺色金光迸發而出,飛身向前,托住了那麵即將落地的鏡子。
金光緩緩落到地上,將鏡子平穩地放於地麵,緩緩消散了。
虞梔羽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前麵地上的鏡子。
剛剛從指尖迸發出的,似乎就是靈力?
這是……原身使用靈力的習慣。
虞梔羽嘴巴微張,再次來回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她的嘴角漸漸揚起,心中不勝欣喜,忍不住輕笑了幾聲。
太好了。
原身使用靈力的習慣還在。
這樣自己以後行事便也方便多了。
虞梔羽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前,她俯身撿起那麵銅鏡。這會兒的銅鏡已經不再發燙,也不再閃爍白光。
想來,是因為接觸到自己靈力的緣故。虞梔羽推測道。
她閉上眼睛,回憶著剛剛身體的感受,再次尋找著體內的熱流,試圖將體內湧動的靈力彙聚在右手上。
隻見金色淺光聚作一團,出現在掌心。
成功了!
虞梔羽揚起梨渦,將手心的靈力緩緩地投注到鏡麵上。
靈墟鏡的鏡麵突然變為了純白色,過了半刻,鏡麵上緩緩倒映出一串文字。
【洲主:你到妖界,一切可還安好?】
【洲主:安頓下來後,切記尋找機會,儘快栽種蠱蟲,以便奪取妖魂】
【洲主:可尋得合適時機?】
【洲主:為何不回應?】
【洲主:妖界對你動手了?】
【洲主:出了什麼事?】
【洲主:你可安好?】
【洲主:還活著嗎???】
【洲主:若半個時辰後你還沒有回應,我親自去妖界。】
看完所有的訊息,虞梔羽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栽種蠱蟲……奪取妖魂?!
原身……
原身嫁到妖界來,原來真的意圖不軌啊。
虞梔羽這會兒被湧入的信息塞得頭皮發麻,她木楞地坐到地上,揉揉太陽穴,開始梳理所有的信息。
這麵靈墟鏡,便是原身和鳳麟洲主的通訊用具。
原身到妖界來,是有任務的。
鳳麟洲中人,要給妖界之人下蠱。至於奪取妖魂,奪誰的?難道是……祁淵的妖魂嗎?
仙妖兩界,果真勢如水火。
還有沒有什麼彆的線索……虞梔羽咽了咽口水,緩緩地舒氣,用手指輕輕撥動著靈墟鏡的鏡麵。
可惜什麼都沒有。
想來,之前還在仙界時,鳳麟洲主應當是親自和原身交代的任務。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穩住鳳麟洲主。
如若洲主半個時辰後真的到妖界,又順著來凡間尋到自己,定會識破自己與原身並不是同一人。屆時,彆談什麼複仇了,小命都說不定保不住。
她記得,出嫁前,天界侍女曾和自己聊過的六界異聞。
三百年前,六界浩劫,邪修遍地。荒古上神青鸞自爆元神,封印邪尊,重還天下永安。自那之後,各界開始肅清,誅殺邪修。
六界浩劫之時,就曾有不少邪修為了攫取更多的靈力,使用奪魂禁術搶占正派修士的金身。
邪修這描述,聽起來與如今的自己幾乎如出一轍。
鳳麟洲主絕不能到妖界來,絕不能親自和她碰上。
否則自己性命堪憂。
虞梔羽穩定心神,看向靈墟鏡。
這個東西,該怎麼用……
她一臉愁容,隻能用手指在鏡麵上胡亂戳,不曾想白色的鏡麵上竟出現了些許墨色。
應當……用指尖寫字。
虞梔羽試著,寫了一個“我”字。墨色最終映照在了鏡麵上,變成了小小的文字。
果真如此。
虞梔羽稍微舒了口氣。她不敢放鬆,在腦內斟酌用詞。她並不知道原身寫書信時的語氣,隻得儘可能少言,以免露出破綻。
【我一切安好,隻因瑣事繁多,讓洲主煩擾,深感歉意】
【安置時機暫未尋得】
文字書寫完成後,鏡麵如同水波蕩漾一般,漾出層層白光,最後,變為細小的文字,停留在鏡麵上端。
虞梔羽緊張地盯著靈墟鏡。希望自己剛剛的說辭能打消鳳麟洲主前往妖界的念頭。
等待往往最讓人煎熬。
每一秒鐘都被拉得格外漫長。
終於,鏡麵蕩出白色淺光。
【洲主:你安好便好】
【洲主:蓼心蠱離了蠱盅隻能存活一月,如今隻剩半月,注意時間。】
【洲主:切記,一定要由你親自栽種到祁淵體內】
【洲主:栽種完成後,洲內的蠱中能顯現種蠱進程。】
下一刻,鏡麵瞬間熄滅。
虞梔羽閉上了雙眼,她眉心緊緊擰作一團,下巴緊緊地抵在胸前,鳳麟洲主的幾條訊文驚得她頭腦發脹。
果然……他們要對付的人就是祁淵。
更可怕的是,她有沒有下蠱,鳳麟洲竟也能探知得出。
連糊弄過去都不可行。
也就是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她必須尋到機會將這蓼心蠱栽種到祁淵體內。
否則,一月之期將至鳳麟洲主定會親自尋至妖界。
虞梔羽眉頭緊皺。
這件事太難了。
她轉過身將包袱裡的東西一件一件收好,再檢查了一下地麵有沒有落下的靈藥或者靈石,徹底收拾好後,繼續往大青樹的方向走。
此刻,虞梔羽的心裡五味雜陳。
她拖著步子往前走。
小閻王雖然很討厭,但心眼其實也沒那麼壞。
如若半月之期已至,鳳麟洲主前來尋人,自己借身還魂的事情也定會被識破,到時候肯定是死路一條。
自己一個無辜的凡人少女,怎麼會就莫名其妙被卷進他們仙妖兩界的明爭暗鬥中來了。
居然還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還有這麼難以完成的任務。
虞梔羽煩悶地踢開路邊的石塊。
就祁淵那個性子,稍微多靠近他一點,他就滿麵生疑,多思多疑的病早已經入骨了。
還要找機會給他下蠱。
自己能找到嗎?
自己和他在靈力之間的差距也天差地彆。若被他識破了,那後果……
虞梔羽不由得回想起祁淵伸手秒殺魘魔的場麵。
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下蠱失敗被祁淵一把捏死的場景。
不行,沒有萬無一失的情況下,一定不能冒險行事。
虞梔羽的雙眼再次緊閉,她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讓自己的心情儘可能地平和。
下蠱的事情,慢慢再找機會。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救這一城的百姓。
還得找到趙喆遠,為虞家翻案,為父親母親血債血償。
虞梔羽定了神,靜下心,快步朝著大青樹的方向走去。
*
祁淵站在城門處,他雙手放於胸前,雙眸看向前方。
一道白光閃現,一名副使突然出現在他的身旁。
“如何?”他開口問道。
副使行完禮後回答道:“回君上,是秘法結界。”
“長留的手筆?”祁淵淡淡地挑眉。
“這個屬下暫時看不出來,但陣法圖很奇怪,屬下從未見過這樣的陣法,似乎是某種邪術。”
“你是說……這像是300年前被封印的邪尊所創造的陣法?”祁淵追問。
“是。屬下與西曳仔細排查了整座城池外圍的結界。並沒有察覺到妖族施法所留下的痕跡。”
“而且,此結界隻能進不能出,隻有靈力強盛之人才能強行出城。”
“要多強?”祁淵挑眉。
“至少要……八階上。”東衡說這話時,緩緩低下了頭。
“明白了,你也出不去了。”祁淵淺淺勾了勾嘴角。
“此陣如此之強,隻有兩種可能。”東衡不好意思般抿抿嘴唇,接著稟報,“一是布陣者靈力極高,亦或者是陣心坐鎮之物威力強大。”
“看樣子,隻能先解了陣法,才能從陣心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祁淵往回輕輕瞥了一眼,示意東衡跟上。他從空中一揮,青色淺光緩緩出現。
缺了一角的青玄刃正握於他手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