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鎮夢魘(八)(1 / 1)

場上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瀧玉的身上。

瀧玉不由得有些著急了起來:“姑娘說話可要憑證據!我都未曾與姑娘見過,何時與姑娘結下的仇!”

“證據?”阿雲聲音冷冷的,“我若是拿出了證據,你彆不認就好!”

阿雲手中掐訣,幾人隻感覺眼前一花,再睜眼時他們就不在房頂上了。

煙花柳巷,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拉著老鴇的衣角苦苦哀求:“阿媽求你了,我有錢,我可以買下姐姐!我可以買下她!”

眾人沉默,這姑娘正是阿雲。

老鴇不耐地甩開她:“你一女子贖一個青樓女子回去做甚?又不能娶她,你回吧,不賣。”

正已經是阿雲不知道第幾次求老鴇了,她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了不少銀兩,她每天在酒樓對麵擺攤,每天看著姐姐笑靨如花地接待著各種客人,偶爾的對視,彼此的眼中都是悲哀。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姐姐贖回來!可是她找了老鴇幾次,老鴇都以她是女子為由拒絕了。

她知道,老鴇是想留姐姐賺夠了錢之後送到貴人的房中討個人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著急著要把姐姐贖回去,她的姐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來我往的物件。

可是這次,又失敗了。

阿雲頹然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掩麵啜泣。

一個人忽然靠近,蹲下身,遞給阿雲一方手帕,柔聲道:“姑娘擦擦眼淚,可有什麼是在下幫得上忙的?”

這身形,這溫柔的聲線,竟與瀧玉如出一轍!

莫琳昀回過頭盯著瀧玉,瀧玉不發一語,但是臉色已是慘白一片。瀧玉的反應也被其他人看在眼裡,阿雲冷笑一聲,轉過頭去。

這才哪兒到哪兒。

回憶的畫麵還在繼續。

阿雲推開瀧玉的手帕,冷冷道:“滾!你滾!你們男人都是騙子!”

看過阿雨姐姐被人那樣搓磨,她怎麼會輕而易舉地相信一個陌生的男子呢?可那男子偏偏是陰魂不散,從那日之後,日日都來阿雲的糯米小食攤買吃的,買完也不走,就在旁邊笑嗬嗬地陪著她,不論風吹日曬,他都會準時出現。

直到有一日,那人卻遲遲沒有來。阿雲的臉色明顯變得有點差。

莫琳昀看懂了,阿雲動心了。

日暮之前,瀧玉還是來了,他的臉被曬得通紅,臉上卻洋溢著開心的笑容,見到阿雲,他一把將一個東西塞到了阿雲的手中。

“聽聞近日來了一個西域胭脂商販,他們家的胭脂是頂好的,隻是實在是難搶,我想著你肯定會喜歡,就去給你買了,從日出排隊到了日落,還好是拿到了。”

第一次有男子這樣對她,阿雲低下頭,目光細細地描摹著這個盒子的每一寸。她的眼睛濕潤了,第一次有男子對她如此的好。

或許阿姐那次是個意外呢?阿雲悶悶地想,世上不是所有男子都是那樣的。

二人之間的氛圍自那日起明顯曖昧了起來。

直到那日,慕名而來隻為一睹阿雨驚鴻舞的人擠滿了整條街,推推搡搡中阿雲的小食攤被推倒,攤上各種可愛的糯米做成的小動物掉在地上,被不長眼的人踩扁。阿雲慌忙去撿,也被人踩了幾腳。

瀧玉怒了,他不惜違反禁令用靈力對凡人動手了。

看著阿雲惶恐的眼神,瀧玉坦白了:“對不起,騙了你,我不是凡人,我是魚妖,此次來人間本是為了遊玩,但對阿雲姑娘一見傾心......如果姑娘覺得冒犯了,我就會海底好了,這輩子再也不見,如果下輩子有幸還能再遇見姑娘,那我再試試。”語畢轉身欲走。

阿雲猛地抱住瀧玉的腰身,含淚道:“彆走,我......我不介意你是妖!隻要你我二人同心,是人是妖又何妨呢?”

瀧玉猛地轉身,臉上的泫然欲泣變成了驚喜:“阿雲,你真的是怎麼想的嗎?你不介意我是妖嗎?你不怕我嗎?”

阿雲的雙頰飛上緋紅:“我不介意的。”

回憶中二人水到渠成在了一起。

莫琳昀再次看向了回憶外的瀧玉,他臉色依舊慘白,一言不發,額頭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畫麵一轉,阿雲與瀧玉商議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不用擔心,贖阿姐的錢我已經準備好了,隻需要你出麵,把我阿姐贖回來做妾就行,到時候我們可以讓阿姐在家裡住下,你若是介意的話那便讓阿姐出去住也行。”阿雲的眼中滿是心疼,“阿姐本是官家的嫡小姐,卻為了救我嫁給了那個畜生,然後被發賣到了青樓,她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會有多絕望啊!”

情難自禁之下,阿雲撲在瀧玉的懷中哭了起來。

瀧玉一下下地撫摸著阿雲的背:“娘子,這些年辛苦你了,現在你有我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雨果然順利地被接了回來。

瀧玉作為龍利魚一族的少主,金銀財寶自然是不缺的,他們住上了寬敞的府邸,過上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的日子,阿雲也不用再去擺攤叫賣,生活好像就這樣也不錯。

直到瀧玉看阿雨的眼神越來越不對。

阿雲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

最開始瀧玉向他解釋,自己在外麵交了一些官場上的朋友,朋友們都說他仗義,願意給他舉薦個一官半職。他說若是沒有任何收入卻能住得起這樣大的府邸,外麵的人會嚼舌根的。

阿雲點頭應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但漸漸的,瀧玉的異樣越發的明顯,或是在外麵徹夜不歸,或是喝醉後走到阿雨的院子裡欲行不軌之事。

那次阿雲發了很大的火,瀧玉低眉順眼地道歉,說自己隻是喝多了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那樣的混賬事。見阿雲還在氣頭上,瀧玉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愛情總是讓人盲目的,她信了。

隨著瀧玉在官場的地位一點點升高,官場之間的來往應酬更是必不可少,作為官夫人,阿雲也忙碌了起來,她需要接待登門拜訪的客人,需要與各位官夫人打交道。

但阿雲從小在家就不受重視,也未曾受過什麼禮儀訓誡,因著擺了多年的攤,她的手比不上那些夫人那樣細嫩,這些都是阿雲被人看不起的地方。

阿雲委屈地向瀧玉抱怨,瀧玉卻隻是風輕雲淡道:“你習慣習慣就好了。”

嘗過了權利的滋味,又怎舍得這般輕易放開呢?

阿雨心疼妹妹,每逢這種場合便自己代替妹妹出席,她是嫡小姐,自然受過不少這方麵的教導,應對各種夫人的刁難也能夠完美地應對,隻是她作為妾的身份總是讓她在外麵低人一等。

那是第一次,瀧玉向阿雲提了抬阿雨為妻的事。

阿雲傷心欲絕,幾次在房中尋死。瀧玉惶恐,在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最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阿雲想,他這次應該是知道錯了,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好了。

二人好似又和好如初。

那夜,瀧玉平步青雲再次升官,他宴請朋友在家中喝酒慶祝。宴中有人離席,久而不歸,眾人有些著急,便一起去找,最後在花園的假山後找到了那人與阿雨正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

那人不緊不慢地整理了衣裳:“我是她的常客,她怎麼樣我早試過了。”

那人官位極高,在場的竟沒有一個人敢頂撞她,隻有阿雲跳了出來。

“你做出這種惡心的事,還要給我阿姐潑臟水?你快給我阿姐道歉!”邊說邊蹲下來整理阿姐淩亂的衣裳。看著阿姐身上青紫的痕跡,她的眼眶也紅了。

那人不屑道:“狗改不了吃屎,風塵女子改不了......”

話未說完,阿雲一巴掌招呼在了那人的臉上。

“阿雲!彆胡鬨!”瀧玉擠出人群,當著眾人的麵給了阿雲一巴掌,然後又掛上一臉討好的笑容看向那人,“家婦粗鄙,衝撞到了大人,還希望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家婦一馬,至於這青樓女子,”瀧玉的目光看向阿雨,“左右不過是個妾罷了,任憑大人處置。”

懷中的阿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這還是那個排了一天的隊隻為給自己買一盒胭脂的人嗎?她仿佛從未認識過這個人一般。但不論如何,阿姐是無辜的!她狠狠咬住瀧玉捂住她的嘴的手,瀧玉吃痛放開,阿雲立刻跑到阿雨身旁緊緊抱住阿姐。

“瀧玉,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麼一個黑白不辨善惡不分的人!分明是他管不住自己!阿姐有什麼錯!”

眼看著那高官臉色越來越沉,瀧玉忙出聲喝住了她:“夠了!你還要說到什麼時候!在青樓待過的女子哪裡受得了獨守空房,你又不許我碰她!她才會受不了出來找彆人!她這樣都是拜你所賜!是你害了你的姐姐!”

阿雲的雙眼被眼淚糊住,喉間哽咽再說不出一句話,她緊緊地抱住懷中麵色灰白雙目空洞的姐姐,一顆心也徹底涼透。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知道阿姐是有苦衷,明明在無數個溫存的夜晚,他抱著她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可這一切,好像都被狗吃掉了。

高官慢條斯理道:“瀧公子,治家無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