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翻湧咆哮，像是注入了魔氣，變成攻擊的利器。

寧雲笙試圖撐起結界保護法器上的三人，但是無濟於事，濺起的水滴依舊如密集的雨點落下。溫雪將身上的鬥篷解下籠在莫琳昀頭頂上，試圖保護公主殿下。莫琳昀咬咬牙將大股的靈力灌入其中。

翻湧的海浪裡，阿雨依舊跳著舞。半黑半藍的天空、半平靜半沸騰的海水都是她的背景，她仿佛在陰陽交界處翩翩起舞，驚心動魄。

如莫琳昀所料，被魔氣侵蝕的海域隻不過是一部分，越過了這部分，還不是莫琳昀說得算。到達了平靜的海域，莫琳昀收起了法器，三人落入海中，莫琳昀一邊觀察著對麵海底的情況，一邊帶著人往更深的海底墜下去。

溫雪疑惑：“這海底真的能找到什麼嗎？”

海水的流動性極強，生物又多，若是十幾年前真的有什麼，這會兒要麼被海水衝走了，要麼被海底的魚吞入腹中了。

“我們尚未找到留影法器，這一瞬看下來也未曾發現什麼破綻，想來海底會有答案的。”莫琳昀篤定道。

身旁有各色的魚遊過，他們似乎是有些懼怕那片海域，不敢靠近。

落到海底，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三人什麼都看不見。作為海神的接班人，這題莫琳昀熟啊，她閉眼掐訣，以自身為淨化邪氣的容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周圍的海水便澄澈很多，但還是有些昏暗，莫琳昀便給另外二人各分了一顆夜明珠。夜明珠將一線之隔的對麵海域照得一清二楚。

對麵的一片混沌中，一個亮晶晶的光團分外引人注意。

莫琳昀奇道：“那是什麼？是留影法器嗎？”

“留影法器若是真的在海底，影像怎會在海麵出現？”寧雲笙扶額，“隔得有些遠，確實是有些看不太清，但從光團表麵浮動的景象來看，似乎是什麼人遺失在此的記憶。”

“記憶？”莫琳昀忽地想到了阿雨和阿雲，她急切地想要拿到那團記憶，但是一觸碰到那發黑的海水她的手就像是被灼傷了一樣。

“看來我們過去是不太可能了。”溫雪沉聲道。

來不及多想，莫琳昀拋出魂玉，神識鑽入魂玉之中，進入了那片海域。作為一塊玉，她的行動實在是有些困難，挪動到光團附近屬實是不易。靠近了，莫琳昀可以清楚地看見光團上浮動的畫麵，畫麵中，有從小到大的阿雲，也有阿雨遭受過的各種非人的對待。

越看越是心驚。

正想著要怎麼把這個光團推到那邊去，魂玉與光團相接觸的那一瞬間，光團瞬間暗淡，與此同時，身處魂玉中的莫琳昀感覺一陣眩暈，身邊忽然又多了一團虛弱的神識。

莫琳昀不確定地喊出來：“阿雨姐姐？”

那團神識散發出溫柔的光：“阿雲？”

“我不是阿雲。”

“我知道，你是......”阿雨溫柔的聲音頓了頓，“琳昀妹妹。”

莫琳昀大驚：“你知道我？”

“你的夢是我造的，我為何會不記得呢？”阿雨的聲音依舊溫柔。

莫琳昀還欲再說什麼，但阿雨的神識太過虛弱，已經昏迷過去了。

再次睜開眼，莫琳昀竟發現自己的身體靠在寧雲笙的懷中，隔著薄薄的衣衫，清晰的心跳聲在耳畔響起，一聲一聲，堅實而有力。

四目相對，寧雲笙率先移開目光，待確定莫琳昀站穩後他才鬆開手。

喉結上下動了動，寧雲笙問道：“如何了？”

莫琳昀揚了揚手中的魂玉：“阿雨的魂魄被吸入了魂玉中，走，我們回去。阿雨在我們這裡，阿雲肯定會來找我們的。”

然而此時的南鎮裡已經是混亂一片。

事關重大，縣令怒不可遏，派人將所有的客棧都徹查了一遍，搜出了許多尚未報官的人命，那些死於夢中的人統統被抬到了衙門，可衙門根本放不下這麼多屍首，從衙門門口的街頭擺到了街尾。

死亡的氣息、絕望的哀嚎、恐懼的哭泣充斥著大街小巷。

大街上，大批大批眼底烏青的人四處遊蕩著，生怕自己一旦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一旦有人打了個哈欠，旁邊的人趕忙一巴掌就上去了，人們寧願靠著打架來維持自己的清醒也不願就這樣睡過去。

秦南秦北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作為青雲宗的弟子，被眾人看作是穩定人心的希望，失去丈夫的婦孺成群結隊地圍著他們，哭著喊著讓他們想辦法救救自己的丈夫。

瀧玉則與負責此事的捕頭互相交換著看法，試圖尋找死者的共同點，但除了都是男性外他們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忽地他感覺脖子一涼，一把利刃毫無征兆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來！償命吧！”陰森森的女聲響起。

瀧玉在女子動手之前一個閃身躲開，不想波及到無辜的遺體，瀧玉縱身躍上了房頂，回頭這才看清了來者的長相。

女子一襲粗布衣裳，打扮並不精致，看著更像是路邊擺攤的小娘子。但這小娘子的額頭和眼尾已經爬上了黑色的紋路，那是墮入魔道的象征。小娘子手執與外形極不相符的長劍，看著瀧玉的目光滿是狠戾。

何時見過她？又何時與她結下了如此深仇？瀧玉在腦海中細細思索著，卻沒有任何印象。

“姑娘姑娘，冷靜一點。”瀧玉想來大概是姑娘認錯了人，不願意與她動手，隻是好言相勸道，“姑娘可是找錯了人？在下並不與姑娘相識，姑娘......”

那小娘子聞言笑得諷刺：“賴賬？一句不認識就可以把之前的事情全部都帶過了？你害我姐妹二人洛得如此境地，轉頭就是一句不認識？倒是個會忘事的！”

瀧玉心中叫苦不迭，他是真心不認識這娘子。人間的魔氣與海洋生靈修的靈氣並不是一個修行係統，瀧玉對她能造成的傷害極小，但魔氣歸屬於邪道，卻能給瀧玉造成一定的傷害。

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屋頂，後麵的人窮追不舍，身上的衣袍已經被鋒利的劍尖劃出一道道口子。

眼看著前麵在無路可走，瀧玉咬牙轉身準備與那小娘子對上。

忽地眼前飛來一把劍擋下了小娘子的攻擊，劍柄上掛著珍珠流蘇劍穗。瀧玉回頭，看到霜雲劍回到了寧雲笙的手中。

看到手持長劍的小娘子，莫琳昀一愣：“阿雲？”懷中的魂玉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微微發熱。

看到莫琳昀，阿雲的劍尖瞬間又指向了莫琳昀：“是你，阿姐放進回憶裡的人是你對不對？那是我和阿姐的回憶，怎容得其他人染指？！我第一個就要殺了你！”

說完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

她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心魔之中，似乎對一切都不管不顧了！

寧雲笙蹙眉，抬手用劍擋了回去。這個小魔修對他而言不是大麻煩，若要殺掉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是如果就這樣解決了她，那些死於夢魘的人就再也醒不來了，這才是最危險的，到時候不僅無法給死者的家人一個交代，南鎮、青雲宗都會因此陷入莫大的爭議漩渦。

見有人護在莫琳昀身前，還是個男子，阿雲更是暴怒：“你若是與我一戰，我還敬你三分，你現在躲在一個男子身後，有什麼意思？這世間依靠男子的是個什麼下場，你在回憶裡是沒有看到嗎？”

對於阿雲在意的點，莫琳昀心下了然，她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寧雲笙，在他不讚成的目光中向前走了幾步。

“我知道，我看到了，所以你是在用這樣的手段報複那些男子？”莫琳昀問道。

阿雲看著她，臉上是扭曲瘋狂的諷刺：“那是因為那些人都該死，他們一個個虛偽至極，表麵上一個個都是正人君子，私底下儘是肮臟，家裡妻妾成群但還是抵抗不了誘惑！我是給過他們選擇的，是他們自己寧願留在夢裡，永遠跟我，在、一、起！”

阿雲說到後麵近乎咬牙切齒，而她的話落在其餘人的耳中，卻讓在場的人都啞然。

無數句勸說的話湧到舌尖又被吞了回去，莫琳昀想說，那些人的的確確有錯，但罪不至死，可她說不出口，因為這句話違背了她自己的初心。

上一世，她不就是因為背叛而死嗎？背叛友情已經那樣讓她心痛，更何況托付終生的愛情的背叛呢？她沒有資格去替那些被背叛的人去原諒什麼。

但，阿雲也沒有權利去充當那個審判者去處置那些背叛者。

思及此，莫琳昀恍然大悟：“所以海麵的留影也是你的手筆？那些貪戀美色的人，就會因為不注意海況觸礁翻船而死，是嗎？”

阿雲點頭承認：“他們不該死嗎？因為貪戀美色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他們活該！”

“那他呢？”莫琳昀指向瀧玉，“阿雲為何對他敵意如此之大？”

視線落在瀧玉身上，阿雲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更重：“因為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