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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成功說服了蔓娘子,將她帶下了山。她們往南方水鄉去,一路上見識了各種各樣的風景,也品嘗了各式各樣的美食。後來她們到了一個鎮子上,這裡的人熱情好客,人與妖的對立沒有那麼尖銳,她們放心地定居下來,終於擺脫了過去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嬢嬢……”夢裡的滿月喃喃道。

忽然,她的臉頰不知被什麼東西輕輕戳了戳,一場美夢最終如朝露消散。

滿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帶著點點笑意,一瞬不瞬瞧著她。

滿月一怔,慢了半拍一個激靈,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倏地起身,回想之前的事,記憶卻停留在蔓娘子以妖術惑她下山,之後的事就不大有印象了。

滿月打量四周,發現身處在一個乾淨的臥房,才重又看向陸宴白,有點語無倫次地磕巴:“……怎麼,我怎麼在這裡?”

陸乙挑了下眉,似笑非笑:“我也想問你。”

……想不起來。

滿月揉揉額角,隻覺得那段記憶仿佛被人憑空抽走了。蔓娘子最善惑心的妖術,當是此故。

陸宴白向她伸出了手。他臉生得普通,手卻好看得出奇,修長白皙,骨相極佳,與男主程南樓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你的契言符。”陸宴白丟給她,“想好要我答應你的事了?”

滿月怔怔接過那道疊著的符紙,一時隻覺悲從心來。

她當時之所以籌謀算計,不過是想為自己在這世上最愛的兩個人謀求一條生路,可是緊要關頭,蔓娘子為了護她還是放開了手。

滿月懨懨搖了搖頭,她想起什麼,抬起頭瞧向陸乙:“你有沒有見到小肥啾?”

她先前一直將小肥啾和小燈藏在袖子裡,醒來卻不見了蹤影。

陸宴白稍稍側開身,滿月這才發現在他身後案幾上站著的小肥啾。

地宮塌陷時,小燈架起結界救了小肥啾,它福大命大,因此沒受什麼傷。

小肥啾見滿月醒來早是躍躍欲試,但念在有陸宴白在,才不敢造次,看滿月注意到它,才撲棱著翅膀,跌跌撞撞撲進她懷中,不知道的還以為它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滿月摸著小肥啾毛茸茸的小腦袋,眼眶微微發酸。她想了想,又將手裡的契言符遞了回去:“先前問你要符,不過是想活命,你救了我兩次……我們之前的賬就算清了。契言符你拿回去吧。”

陸宴白掃了眼她的手,卻沒接過。他嘴邊噙著抹意義不明的笑:“我給的東西從不拿回來。”

滿月:“……”

睡了一覺都差點快忘了這人的中二屬性。

罷了。

剛折騰過一番的滿月身心俱疲,這種時候也沒精力和他周旋,他不要,她便收了起來。經過這些事,她不打算再動用契言符,隻當留作紀念。

陸宴白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黑眸微閃了下,輕輕笑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滿月眨了眨眼,抬眸瞧他,滿臉的不解:“什麼打算?”

“三危山陣法封印了。”陸宴白看著她,“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

是啊。

三危山封山了。

滿月的睫毛微微顫了下,她垂下眸,長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其中的情緒。

她回不去了。

“……我沒有彆的打算。”半晌,滿月低聲道,“三危山是我的家,現在回不去,就等以後再回去。”

不是三危山是她的家。

而是有蔓娘子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兩人相識以來,滿月雖處於下風,卻從來不曾真正服過軟,即便被要挾,還是時時刻刻想著與他鬥智鬥勇。陸宴白是頭一次見她這副喪家之犬的可憐模樣,莫名覺得有些礙眼。

陸宴白直起身,不打算再留在這裡,走之前他想起此行的目的,停住腳步道:“你是被我師弟救回來的,走之前,你還是去見他一麵為好。”

滿月愣了愣,不及說什麼,陸宴白就離開了。

陸宴白走後,滿月從小肥啾那裡得知她離開三危山後發生的事,搞清楚前因後果,才知道陸宴白走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畢竟也是連累了人家,滿月準備去見一麵道個謝再離開。她將小肥啾暫時留在房內,自己推開門出去,卻見外麵站著個藍衣姑娘,正趴在廊上的圍欄往下看,嘴裡還塞著個糖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藍衣姑娘回頭瞧她一眼,見她麵色已無大礙,並不意外,隻隨手從乾坤袋掏出個糖人給她,語氣淡淡問道:“吃不吃?”

滿月順著糖人向上看去,瞧清給她糖那人的臉後,睜圓了眼睛愣在原地。

不對……

許陳倉怎麼也在這裡?

藍衣姑娘見她沒接,倒也不惱,她收回來,偏了下頭:“你若是要找我師弟,就在前麵儘頭那間。”

滿月機械地道了謝,向前走了幾步後,才猛然反應過來。她重新退了原處,再次看向那關注著樓下的藍衣姑娘,驚魂未定:“你們是除妖師?”

藍衣姑娘點點頭。

“那為何要救我?”滿月直視著對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我可是妖。”

後者聽她這樣說,才重新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中,沒有多少情緒。

“妖又如何?”藍衣姑娘眉眼間帶著些許傲氣,一打眼就又消散了,“你身上並無煞氣,沒害過人,為何不能救?”

要說先前還有些許的懷疑,現在差不多可以確認了。

她就是許陳倉。

在這個人與妖極端對立的世界中,除妖師與妖族向來水火不相容,也隻有男主的師父——心懷天下蒼生的行藏道人——才能教養出這樣毫無偏見的徒弟。

滿月五味雜陳。她猶豫了下,還是不死心地問出最後一句:“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藍衣姑娘挑了下眉:“為何要問這個?”

滿月:“……我想道謝。”

“許陳倉。”藍衣姑娘似乎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乾脆利落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不過道謝就不必了。救你回來的是我師弟,你要道謝,就去找他吧。”

果然。

坐實了猜測,滿月七上八下的心徹底沉入穀底。

主角團還是來了。

隻是這個展開……好像和原著劇情完全不一樣。

更關鍵的是,那個陸乙又是什麼人?

她怎麼不記得主角團裡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家夥。

無數疑問接踵而至,滿月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可惜當下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隻得暫斂了思緒,朝著許陳倉又道了一遍謝,往儘頭走去。

儘頭臥房的門虛虛掩著,並沒有合實,滿月正打算敲門,裡麵先傳來一道聲音,渾厚蒼老:“進來吧。”

滿月怔了下,遲疑了片刻,還是依言推門進去。

房間內不止有陸乙的小師弟在,還有位白發白髯的白袍道人正居中位。白袍道人麵容尤為慈祥隨和,儘管年事已高,眼中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渾濁,清明透亮,仿佛看透一切,卻又容納一切。

這一次不用試探,單是一見麵就莫名讓滿月篤定,眼前的人十有八九是行藏道人不會錯了。

滿月那日遠遠地曾望見過這位白袍道人一眼,當時隻以為是有修為在身的老道,不想原來是他。

可更讓滿月在意的,卻是行藏道人還活著這件事。

原著裡明明……

行藏道人看著她,並沒有尋常高位者那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有的隻是海納百川的包容,與深不見底的平靜,觀之令人不覺心生好感:“你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滿月回過神來。她慌忙收起視線,若無其事道:“沒有了。隻聽聞是這位小弟弟救了我……我是來道謝的。”

藍衣小道童站在白袍道人身後,聽她是來道謝而不是找麻煩,才鬆了口氣。

行藏道人仔細看了看她,確認她沒什麼大礙,才又道:“你身上有惑心印殘留之跡,不過惑心印並沒有傷害到你。我聽宴白講了你的事,想來是你的那位親人對你施了此術,要你離開三危山的。”

行藏道人竟將前因後果推斷得分毫不差。

可滿月卻沒空注意這個,她的心神全被一個名字所吸引:“……宴白?”

不等行藏道人講話,旁邊的藍衣小道童先心直口快搶答道:“你身上不是有我師兄的契言符嗎?你不知道他是誰?”

契言符……契言符是陸乙給她的。

陸乙。

宴白。

不會吧……

腦子裡仿若有什麼東西平地炸開。

滿月腿有點發軟,她不可置信道:“陸……宴白?”

藍衣小道童點點頭,理所當然:“是啊。”

滿月隻覺眼前一黑。

她終於知道那種不好的預感來自何處了。

陸宴白。

就是原著中那個曾經一度被她銳評為腦子有病的終極大Boss……陸宴白?

行藏道人見她一言不發,隻以為是她心存戒備,溫言道:“我並無惡意,玄都觀不殺無辜之妖,你既已脫離三危山,便無再找你麻煩的道理。隻是如今的世道太亂,你孤身一人,難免容易橫遭不測。我在盛京認識一位大妖,你若想過尋常的生活,可由我引薦。我想這也會是你那位親人所樂意見到的。”

行藏道人出於好意在給她提供日後的生路,滿月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沒辦法,此時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陸宴白”三個字所占據,根本無暇再顧及其他。

因為這個名字在原著中的存在感實在是……太高了。

陸宴白,就是影響原著男主至深的那個心魔,亦是本書的終極BOSS,差一點毀滅了世界。

差一點是差多少呢,大概就是他但凡少作死一次,原著都不會是主角團HE的結局。

電光火石間,仿佛有一條無形的脈絡,將她之前解釋不清的困惑全部串聯了起來。

原著中,陸宴白曾經是男主程南樓的師兄,玄都觀人人景仰的天才少年。據說他天賦卓絕,擁有百年難遇的資質稟賦,是眾人眼中最有望繼承行藏道人衣缽的人選。

程南樓也極為仰慕這位師兄,甚至暗暗以他為目標和榜樣。

然而有一天,這位備受眾人期待與矚目的天之驕子卻選擇墮入邪道,不僅屠了大半師門,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也就是現在她麵前的行藏道人。

程南樓就這樣猝不及防沉入到人生的至暗時刻。一天之內,他不僅失去了感情最為深厚的師父,還失去了曾經引以為豪的師兄。

此後陸宴白便成為了程南樓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夢魘,一度困擾得他生不如死。直到最終章,他曆經千辛萬苦將陸宴白封印起來,才算親手終止了這場噩夢。

竟然是他!

原來是他!

現在的他還是玄都觀的弟子。怪不得行藏道人沒死,主角看起來仍舊像個什麼都沒經曆過的純良少年,劇情走向也和原著中完全不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現在的時間線尚處在開篇劇情之前。

而且——

滿月突然意識到另一件更為可怕的事。

命魂珠。

原本應該屬於男主程南樓的命魂珠……被陸宴白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