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教你們一次,外麵的機緣彆亂撿。要真有奇珍異寶,還輪得到你們?”
鄭青槐動作利索,三兩下解了甘雨怡魚小黑蛇的仆主契約,又塞了丹藥進李嬌嘴裡,片刻後恢複如常。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道謝之餘,不免腹誹,最後一個月了,也沒讓她們好過。
鄭青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李嬋,施施然離去,丟下一句話,“明早上自己去內務堂搬院。”
李嬋不知她在看什麼,恭敬著作揖送走她離開。
“李嬋,你那枚紅珠子,觸發機遇了?”李嬌好奇。
李嬋不在意說道:“你想要就拿去吧。”
李嬌瘋狂搖頭,她可不想再來一次中毒的體驗了。
次日一早,陽光大好。
屋舍最邊角一處小道,悄然開了門扉。李嬋三人帶著並不多的東西過了這條小道,直抵內物堂。
此時方十二月中旬,新的待選道童未至,順利成為在選道童的諸人陸陸續續地來了內物堂搬院,放眼望去,比之來時少了許多許多人,此時少有人至的內務堂,除了年長的師兄師姐們竟然瞧不見幾個少年孩童。
這方小院卻沒有半點變化,草木如舊,人已非彼。幸而李嬋還在其中。
門院深深,那道有半尺高的門檻之內,曾經攔下了李嬋,門外的她,看不清其中半個人影,而今一年之後,她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其中。
跨過門檻,陽光隨著她的邁步好似一齊照亮了內物堂,內裡,三尺高的櫃子離著牆一丈遠,數位窄袖道袍的成年男女在半人高的矮櫃另一側,或執筆急書,或左右閒談,而那麵牆左右各開一扇僅容一人通行的小門,正中牆麵掛滿了鑰匙。
李嬋在諸人身上視線一略而過,選了位正與左右閒談的麵善女執事,“勞煩執事,弟子前來搬院。”
那兩人笑談聲音一頓,麵善執事問:“哪位真人帶的?是何名姓?身份木牌拿來。”
李嬋一一答了,身後甘雨怡兩人趕緊跟上,桌麵上瞬間便放了三枚身份木牌。
“咦?你三人竟然是一屋舍的?”麵善執事拿出本名冊,翻閱後驚異道。
不待她三人答話,執事翻過身份木牌瞧見李嬋那一份上齊齊整整的七個“上”字,更為多看了李嬋幾眼,怪道:“今年你還是第一個拿到上等月例的道童呢。”
李嬋:“敢問執事,上等月例是什麼意思?”
“道宗慈悲,新入院道童,十年之內皆有月例下發,能拿到哪種分額的月例全憑這一年評價所定。”
“南苑道童的一年考核之期,一共七次,留下來的道童依據考核結果計分,下等評價計一分,中等評價計兩分,上等評價計三分,以總數論,二十分及以上得上等月例,十四分及以上得中等月例,十四分以下皆得下等月例。”
“而三等月例又各有不同,上等月例為三百金,練氣丹三枚,中等月例為二百金,練氣丹兩枚,下等月例為百金,練氣丹一枚。”
麵善執事道:“李師妹拿了二十一分,按照道院規矩應該拿上等月例。”
每月三百金,每年就是三千六百金,十年合三萬六千金。離國公主出嫁後年俸也才千兩白銀,合百金,那得三百六十年才能拿到這十年的月例。這實在是一份不菲的銀錢了。
但李嬋一想,飛鶴樓一封書信便要一萬金,這三萬六千金好似也不算太多。哦,不對,還有練氣丹的分額。
李嬋略帶客氣笑容:“執事謬讚,僥幸而已。”
執事見她明明少年人,心性卻是沉穩,更高看了李嬋一眼,點點頭頗為讚許。
執事手下不停,翻過甘雨怡的身份令牌,記了個中等月例,甘雨怡平靜接受,她七次考核皆得中等評價,卡著十四的線拿到了中等月例已然欣喜了,不敢奢望上等。
到了李嬌,她笑盈盈的,顯然也是如此想的。
執事卻向她解釋了一句:“李師妹,你本也該拿中等月例,但你在去年12月、今年2月,皆被鄭真人所罰禁閉一次,按照道院規矩,罰過一次,月例皆降一等,但道院正式弟子不會沒有月例,故而你當拿下等月例了。”
李嬌瞬間羞紅了臉,“弟子當時初來,不懂規矩,執事可能寬容些許?”
李嬌湊過去便塞了一張銀票,幸而左右無人在意,甘雨怡倒沒壞她的事,安安靜靜地待著。
執事飄了一眼,黃金萬兩,意動之餘又將銀票堂而皇之地放在了桌案上。
“道院法度如此,豈是你我可以私改?”執事將銀票推至李嬌麵前。
李嬋卻注意到一點,執事沒有嗬斥李嬌公然行賄的行為,看來至少在某些層麵,這可能是被默許的。
再想深一層,道院之內也不全然是清修之地。
李嬌臉色更紅,手一抽將銀票收入袖中。
執事取出單據,叫她們簽了,一式兩份,內務堂入檔一份,李嬋等人自己收撿一份,而後將這三份身份木牌收至一旁,從桌子下麵摸了三塊新的木牌,看起來更精致了些,上端還雕了朵雲紋。
執事在新木牌正中烙下她們三個的名字,左下角又寫了小小兩個字“開脈”,是她們的修為,讓她們收好後又囑咐道:“這是新的身份木牌,以後你等修為突破,記得再來內務堂更換修為銘刻。”
李嬋問:“敢問執事,若是更換晚了會如何?”
執事頭一回碰見問這個的,大家不都是修為突破就來內務堂更新銘刻了嗎,掛在腰間的身份木牌,彰顯著修為,這可是大家的臉麵啊,還會有人故意推遲嘛?
執事隻能答:“不如何。”
“還有你們的屋舍。”執事回頭,在那片棕色木牌的牆麵上繚繞一圈,一抬手招來三塊鑰匙,“住新不如住熟,剛好,這處院子有三處空位。”
李嬋選的這位麵善執事,心也善,還給她們指了路。出了內務堂,三人照著指路往回返,隻是沒有再走那處小道,轉了彎,便見著了同樣整整齊齊的屋舍。
白牆青瓦,石板小路,庭院深深,步入瞬間,李嬋好似回到了江南景畫中。
一路行來,規製整齊,李嬋粗略數了數,至少有三百餘處院落,占地極大,幾乎是這片屋舍就有了一處小鎮一般大小。
到了甲字二百七十號院,右下角一扇雙開小門,李嬋扣了扣銅環,沒人應答,她推門而進。
內裡先見一顆青翠不老鬆,正處於庭院中間,再放眼,正房上了鎖,門前淺淺落了一層灰,顯然主人家已久未返還。東西廂房、倒座房卻不曾如此,銅鎖清潔如新,不久前還有人居住。
李嬋轉身問她們:“我住東廂房,你們兩個住哪裡?”
甘雨怡和李嬌在路上就為著住哪裡吵了起來,一個說對方拿下等月例隻能住倒座房,一個指責對方驕縱不滿,道心難守,反正李嬋隻當耳旁風,她不想細聽那就是沒有聽見。
這兩個雖然一直吵吵鬨鬨,李嬋到底摸清了她們本性,嘴上不饒人,真做壞事的膽子卻是沒有。也是因此,李嬋沒提出和她們兩個分院另住。
比之日夜提防心思不正的同院鄰居,這點吵鬨的小毛病,李嬋隻當是日常生活的調劑罷了。
兩人吵去了,李嬋拿著三把鑰匙,一一試過,開了東廂房。
東廂房內略顯局促,布置得很緊實,長有四丈、寬兩丈的屋子,內裡分了三間出來,也不知是前任主人留下的東西,還是道院該有的規製,屋內常見的家具都有。
左邊一道鬆鶴圖的屏風,隔出來個小書房,筆墨一點不剩,就連書架櫃子也是空空蕩蕩的。
右邊則是一道仕女梳妝圖的屏風,隔開來一間臥室。層層紗幔垂下,一架千工床靠牆而立,依著梳妝台,盒內空空。
李嬋坐在堂內,瞧著那扇門,屋外那兩個人還在吵吵,聲音卻傳不太過來。
她不太在意居住環境,但能有一處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在睡過一年大通鋪之後,李嬋很高興。
最終,甘雨怡吵贏了李嬌,從李嬋手裡拿了鑰匙開了西廂房的門。
她咬死了李嬌隻能拿下等月例這點不鬆口,李嬌自己也在意極了,自覺矮了甘雨怡一頭,心氣天然便弱了三分,憑白被氣了一場,這又怎麼吵得贏甘雨怡?
開了門,李嬌看了一圈,又故意去甘雨怡屋內晃悠了一圈,隨後歡歡喜喜地進了屋子。
原來是她發覺倒座屋有四間,占地比西廂房更大,她便覺贏回來了一點。
中午吃過飯,李嬋照例去北苑逛了逛,她想著總得熟悉這邊的地方,免得後麵迷了路。
這一逛就是一下午。
北苑比南苑大了十倍不止,依山傍水,還有好幾處建築都是落在不同山頭上,李嬋隻在山腳下遠遠眺望,遙遙地看見了幾個山林掩映中的朱色飛簷,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其中掛著琉璃鈴鐺那處飛簷,嫋嫋青煙騰空,風一吹,琉璃鈴鐺顫巍巍地晃悠,李嬋好似聽見了風鈴聲音。
要是爬上去又爬下來,半天的時間完全不夠。相比起來,山腳下的這一點演武場、藏書閣、內務堂、飯堂,都隻算是北苑的汗毛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