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槐帶著何素梅離去,李嬌依依不舍,隻能在原地垂淚。
何素梅:“嬌嬌,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們幾個就隻剩下你了。”
李嬌眼眶紅紅,捏著袖口抹眼淚,“我一定會留下來的。你也要好好的。”
這樣依依惜彆的場麵,不止一次發生在屋舍。李嬌五個小夥伴都離她而去,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望著門框,放聲大哭。
“彆哭了,走了氣你就可以去和何素梅作伴了。”
李嬌聲音憋在喉嚨裡,一口氣噎住,沒和甘雨怡吵架自己回到了床上抱膝坐住。
經了何素梅這般刺激,甘雨怡的困意消散不少。
還是李嬋睡得舒服,可她自認做不到李嬋這般睡夢中也留著半分心神,故而連嘗試也不曾有,苦苦熬著。
“我快要到極限了。”甘雨怡連說話的聲音都沒勁,小得像是呼氣聲。“李嬋,你能幫我看著一點嘛?我好想睡覺。”
李嬋剛醒來,“不行。”
甘雨怡無奈一笑,“你這人……真是……就不能親切點嘛。”
李嬋:“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承諾。”
李嬋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狀態,一半心神在入睡,一半心神在內氣,無暇他顧。
“就不能騙騙我嘛?”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騙人,不好。你還欠我,一個承諾。”
甘雨怡笑了,這個時候還記著這個,真是閒得慌。她轉著鐲子腦子糊成一團。七天沒睡覺,她眼睛都要用手撐著才能不閉上。
“喂,說真的,幫我想個辦法,我撐不下去了。”
“不管什麼法子,給我個主意。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道院裡。”
“你死都不怕,還怕離開道院嗎?”
“死在這我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回了家,我可生不如死了。”
“嗯……好死不如賴活著。”
“你究竟有沒有辦法啊?彆浪費我說話的力氣。算我欠你兩次了。”
“怕你還不起。”
“兩次而已,有什麼還不起的?”
“兩次,已經很多了。”
“算我求你啦。”
李嬋並非全無辦法,但這招風險未知,她也沒有試過,若非甘雨怡說什麼死都不怕的話,李嬋並不想告訴她。
“血乃氣之本,賭命,就看你敢不敢。”
甘雨怡並不愚笨,李嬋一提,她便了悟方法。
賭命。
她敢。
甘雨怡撐著身子,開了床下小櫃。
她們穿來的一身衣裳,攜帶來此的所有物品,都存放在此中,內嵌一把小鎖,自搬來的第一天,甘雨怡就從上麵取了下來,貼身收好。
櫃子裡東西不多,幾件華而不實的首飾,一身看著嶄新的衣裳,一雙錦花鞋子,全是充場麵的東西。
甘雨怡從幾件首飾中找出最舊的一件,上好鎖後,握住簪尾,咬牙,閉眼,割向了自己。
簪子半空被李嬌握住。
“你做什麼?你瘋了?”
李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看見甘雨怡這個自裁的動作時,手比腦子還快就衝了上去。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李嬌阻攔下,甘雨怡怒瞪向她:“要你管。”
掙脫開來後,甘雨怡使勁呼吸了幾次,才再次舉起舊簪子。
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庇護她的。
李嬌眼睜睜看著甘雨怡刺破了自己血肉,任由血順著簪子凹槽流淌向盆中。
滿目鮮紅,李嬌鼻尖都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她看向李嬋,李嬋平靜地躺在床上,不勸不避。
李嬌奪門而逃。
瘋了,全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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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小築內,鄭青槐和何諸相對而坐,當中一盤棋居,有輸有贏,正在焦灼中。
何諸落下一子,笑道:“開始了,我還以為今年不會有人悟到此法呢。”
鄭青槐難得見個笑意:“今年的孩子確然心性欠佳,嗯,大部分。”
何諸道:“沒點毅力,走什麼仙道呢?你帶的孩子,你來?”
鄭青槐卻道:“不急,還不要命,你可彆想結束這局棋,我贏定了。”
何諸:“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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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你還真想死啊?”李嬋提醒甘雨怡。
甘雨怡坐在血盆麵前,隻有一個淺淺的笑意,她有點笑不出來了。
“有用。”
內氣削弱了,她終於可以睡覺了。
甘雨怡終於鬆了擠壓傷口的手,一倒頭栽在了書桌上。
這時,窗外拋進來一物,“咚”一聲落在甘雨怡腦袋邊,是個拳頭大的瓷瓶,上麵貼著封條,“止血”。
“替她止血。”
是鄭青槐的聲音。
李嬋爬起來,從甘雨怡脖子下麵摸了小鑰匙,開了箱,將她那件舊衣裙撕扯成長布條,對準倒了止血藥的傷口裹了上去。
甘雨怡並非真的想死,避開了要害處和重要穴位,傷口隻在四肢,但為了放血,不止一處,故而,扒下甘雨怡衣物後,李嬋轉悠著給甘雨怡包紮了傷口。
探了探呼吸,很弱,這麼多血流出來是有代價的。
甘雨怡幾乎去了大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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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嬌從屋舍跑出來,下意識就往人多的地方。她更想去找香彤姐姐安慰她,可戚香彤閉關了,找不見人。
她真的好怕,好累啊。
這兩個人都是瘋子。
“你是李嬌?你怎麼了?”楚雲祥遠遠瞧見她,蹲在地上傷心。
楚雲祥狀態也不好,全靠年輕身體底子好熬著,熬了這數日,也憔悴得看不出半點俊俏模樣。兩隻手虛空抓握又鬆開,以此交替的重複動作來緩解內心煩躁。
李嬌抹淚,“我們多找些人一起守著。甘雨怡瘋了。”
“怎麼回事?你和我說說。”楚雲祥問起來。
李嬌如是說了,楚雲祥眼睛一亮:“有用嗎?”
李嬌被他反應嚇得一顫,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也瘋了不成?
楚雲祥不耐煩地走開,不說話,他自己去看。
走到屋舍這邊,楚雲祥正好看見了從天而降的瓷瓶。
等了一會,鄭青槐沒有出現。
楚雲祥眼睛更亮了。
果真有用啊。
於是,鄭青槐的止血藥再少一瓶,入睡的人又多了一個。
這個方法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南苑待選道童圈子中,敢於效仿者不過二三人。
不是誰都能在十歲之齡賭命搏一個未來。
更有甚者在同伴動手之時,嚇破了膽子,直接氣落下丹田,仙路永斷,哭著喊著他不修仙了。
還有人舉刀向己,數次舉起,數次放下,又哭又笑鬆了手,“這就是仙路殘酷嗎?那我做個凡人也挺好……”最後竟是主動放棄,之前的所有堅持成了空。
“李嬌。你真的要去和何素梅作伴了。”甘雨怡虛弱著,卻又有體力來嘲諷人。
李嬌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看也不看甘雨怡。
甘雨怡卻沒放過她。
“你見天見了誰都在撒嬌,這麼驕裡嬌氣的修什麼仙啊?你就該釘在大公主的寶座上,做你家貴妃娘娘的嬌嬌兒。”
“是不是很困?彆堅持了,還有一旬呢。你這也怕那也怕,撐不住的。快睡吧,睡醒了你又可以做你的公主了。”
“你閉嘴!”李嬌的戾嗬像是奶貓的叫喚,沒力沒氣。
“我要是真回去了,來日本宮登基,甘雨怡,本宮頭一個拿你們定遠侯府開刀!”
甘雨怡笑起來,臉無血色,卻是真心藏不住的起哄:“哎喲,我好怕啊。”
李嬋一個人待在角落,聲音壓過兩邊人:“你們兩個消停點吧,吵吵了這麼久,就最後幾天了。”
一個比一個還虛,哪來的力氣吵架啊。
“這次不聽你的,不趁現在嘲諷幾句,以後可就見不著她了。”甘雨怡笑盈盈的。
李嬌更是分毫不讓,沒力氣但是嘴一定硬氣。
“李嬋!你又幫她不幫我!甘雨怡!你也就現在嘴硬了!你還站得起來嗎你!”
吵鬨著,李嬌越想越氣,差一點內氣就落到了下丹田,還是她及時醒悟才刹住車。
要不,她也如此?
依山小築。
“勇敢者向己揮刀,斬卻膽怯。懦弱者駐足不前,永墮凡塵。”何諸歎息一聲,“仙路從來殘酷,這些孩子們現在退卻也好。”
鄭青槐並不接話,笑著落下一子,“是我贏了。”
何諸又一歎息,揮袖起身,“鄭師姐,月底了,又該見見孩子們了。”
“那還是我贏了。”鄭青槐同樣起身,神識抓起五張黃符向外撒去,最後落在她所帶道童們身上。
何諸搖頭認輸,也撒了兩張出去。
屋舍。
黃符落在李嬋心口,幾道鎖鏈自黃符伸展出,虛實變化間刺入李嬋心口,沒有半點疼痛,鎖鏈纏住不斷下墜又被李嬋意念控製住的那口內氣,輕輕一托舉,便綁在了中丹田之上。
隻差一點,便可落入中丹田。
黃符鎖住內氣,李嬋心中再無那股衝動之感,渾身都輕鬆了。再看甘雨怡,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除了鄭青槐,道院再無有人會做這樣手段了。
鄭青槐並未現身,隻有她的聲音以神識傳音落下。
“十一月考核,李嬋、甘雨怡、楚雲祥、公冶樂成、李嬌五人通過,李嬋得評價為‘上’,餘者四人皆得其‘中’。饒嘉誌私藏鎮氣符,壓製內氣,考核作弊,即刻逐出道院,不日後遞文書於各宮觀、道院,太元門下,永不錄用。”
“你等好生修養,十二月中旬我帶你們出門逛逛。”
出門?
考核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李嬋不由有幾分恍惚,十一個月了。
去年冬日,她在宮中小心度日,前途未卜,不敢多言,不敢見人。
今年冬日,身處道院,十一月六考皆得其上,不日便是道院正式道童。
她已經在修仙路上邁出了第一步。
李嬋一時心情激蕩,恨不得狂奔一場,下一瞬便一躍九天上,禦風飛翔。
沉浸於自己心情中的李嬋,下一瞬就被拽了出來。
“哭哭哭,你一天都晚都在哭,除了哭你就不會做彆的事情了嗎?”
“我就愛哭就愛哭怎麼了?眼睛長在我身上,你關我哭不哭!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沒人性嗎?”
“嗚嗚嗚嗚……父皇,母妃,我留下來了。”
唉,又在吵架。這兩是天生的冤家嘛,什麼時候才能不吵?
“甘雨怡,走了!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