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輕時一愣,轉首看去。
就見賀君安站在不遠處,側身望向她。他一身竹綠色衣衫,上有淺色的花紋,袖口處用黑色綁帶緊緊紮住,黑發高高束起,一絲不苟,乾淨利落。
他身後是乾坤鏡,周遭是熙熙攘攘人群,可他站在那裡,總是能第一時間吸引到祝輕時目光。
離得遠了,祝輕時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看著她。他眸光複雜,神情看著似乎有什麼話要脫口而出,又深深壓下。
祝輕時朝他莞爾。
那邊已經開始陸續進入乾坤鏡,賀君安收回目光,排在後麵。這一轉首,才發現自己身旁站的是江祈明。
江祈明朝他頷首,溫聲道:“賀公子。”
賀君安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位女子,一觸即收,淡聲道:“江公子。”
兩人也沒有熟到那種地步,打了個招呼也就罷了,並不多言。隻是江祈明身邊那位女子拿眼多瞅了賀君安幾眼,被江祈明眼神製止後,朝他做了個鬼臉,江祈明笑著搖了搖頭。
“那位姑娘是誰?”
程瀾百忙之中抬眼,道:“哦,祝姑娘,你說祈明兄身側那位?那是他胞妹,乳名挽月。”
祝輕時點點頭,目送賀君安進入乾坤鏡,賀君安進去之前轉頭似乎還想看她一眼,隻不過視線被人攔住,遂罷。
直到那一抹綠影完全被黑霧吞噬,祝輕時才收回目光。身後程瀾與李玄錦的角逐已結束,以程瀾大獲全勝告終,李玄錦一臉不可置信,程瀾則哈哈大笑。
無事可做,祝輕時打算給自己斟杯酒,指尖剛碰到酒壺,就想起方才賀君安說的話,一頓,收回了手。
她輕歎口氣,目光在廣場上掃視著,最終落在“玄玉門”上麵。
玄玉門下坐的是一名女子,看不出年紀,身段窈窕,塗脂抹粉,嬌豔動人。她一身紫色長袍,明明嚴嚴實實,什麼都沒漏,卻無端嫵媚。此刻她正捏著酒杯,自斟自飲。
祝輕時了然,這大約就是當代玄玉門門主岑素凝。
傳言岑素凝此人為人高傲,卻玩的很開。她容貌動人,頗好男色,聽說養了一整個院子的男寵。她喜淫,卻不荒淫,門中之事也處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她還有一個得意副手。
祝輕時不動聲色地向她身後看去。
果見第二排,並排坐著一男一女。那少女一雙杏眼又大又亮,明眸皓齒,她抬手想給自己斟一杯酒,男子伸手攔住她,態度溫和,招手對一旁人說了什麼,那人下去,很快又送來另一壺,男子微笑致謝,親自給身旁少女斟了一杯,舉止得體,彬彬有禮。
他模樣俊秀,書生氣十足。少女調皮地朝他眨眨眼,仰頭一飲而儘。
祝輕時見少女和岑素凝容貌有幾分相似,心道:“這位姑娘恐怕就是岑素凝之女岑清了,而她身旁的,應當是玄玉門執法堂執事岑默。”
祝輕時自見到銀針過後,有仔細去了解玄玉門。因此對其中重要人物也說得出一二。
岑清年十七,是岑素凝年輕時不知和誰生的孩子,甚至連岑素凝都說不出她的生父是誰。但儘管如此,她自小被玄玉門保護得很好,為人天真爛漫。
而岑默,原是玄玉門岑家旁支,家裡在外經商,後家破人亡,投奔了玄玉門。他雖修為不高,但待人友好,又做事有條理,後一次機緣巧合下還救了岑清,於是漸漸受到岑素凝賞識,一步一步提拔到如今執事的位置上。
祝輕時收回目光。
銀針的事她要去問,但不會是現在,沒有確定真凶時,她不打算給玄玉門難堪。
所有比武者皆已進入乾坤鏡,鏡中黑霧緩緩朝一個方向旋轉起來,隨即“噔”的一聲,黑霧靜止,好像凝固一般。
與此同時,乾坤鏡上方忽然出現一個光幕,光幕上浮現出數百個藍色光點,緩緩移動著,似遊魚,似螢火,絢麗至極。待光點漸漸清晰,祝輕時才看到,上方不是模糊的光點,而是一個個小字。
“千”,“南”,“正”,“九”……
祝輕時了然,這應當是門派的首字,就和“梨花齋”的“梨”一樣,她想在其中找到“梨”,但無奈數量太大,又在不斷變動,她看的頭暈,也沒找到自己想找的。
她揉了揉眉心。
就在此時,黑霧又轉動起來,隻不過是朝另一個方向。見狀,廣場上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竊竊私語有之,麵色凝重有之,純抱著看熱鬨的也有。
開始了。
程瀾好心解釋道:“光幕上的字點都是他們方才帶進去的,字點的移動就是他們在裡麵的移動。”
祝輕時還在嘗試著找到賀君安,程瀾笑道:“彆急,一會人少了就能看到了。這裡麵橫豎也得有一百來號人物。”
說話間,就有一人從乾坤鏡中出來,他麵上還露著錯愕,胸前那枚令牌已經碎成兩半。他看了一眼四周,撓撓頭,下去了。
程瀾在身後瞧著祝輕時,她一手拖著下巴撐在桌上,青色衣衫極其素淨,長發半挽著披在身後,發間玉簪雕刻精細,看起來人淡如菊。
程瀾隻能看到她半張側顏,“祝姑娘。”
前方女子動了動,側過身來,“怎麼了嗎?”
程瀾一頓,道:“沒什麼。”
祝輕時道:“程公子有話儘可直言。”
程瀾道:“真沒有,那啥,就是,嗯,祝姑娘在東注,很多人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吧。”
祝輕時不明他話中意,但還是答道:“確實,很感謝程公子的幫助。”
程瀾嘟囔一句:“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他很快又笑道:“祝姑娘,你與賀公子當真從小一起長大嗎?”
祝輕時一怔,道:“程公子這是何意?”
程瀾笑嘻嘻順著話接道:“若是一同長大,那關係必定非同一般吧。”
祝輕時心中不由而生一種奇怪的預感,程瀾以往雖也愛開玩笑,可今日這玩笑卻總有些生硬,像是在可以隱瞞什麼一般。
但祝輕時與程瀾也不過認識了幾天,也不便多問,隻是笑笑,客氣搭話。
時間緩緩劃過,一名又一名修士從乾坤鏡中出來,有些淡然處之,有些則麵露懊悔。他們也算是各個門派中的佼佼者,如今被彆人打下的滋味必然不好受。隻不過事實就是如此,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無人可言自己在世間沒有對手。
乾坤鏡內約莫隻有五十餘人了。祝輕時在這個時候,找到了賀君安。
她看著光幕上的“梨”字不斷變化位置,想象著賀君安此刻的身法和表情。
這時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乾坤鏡中出來。祝輕時定睛一看,竟是陸連枝。
她還記得陸連枝在原城受了傷,沒想到這次依然參加了。陸連枝眉頭微皺,出來之後誰也不看,徑直朝“南淨宮”旗幟下走去。
祝輕時望去,就見南淨宮下除了坐著陸逢川,還有一位女子。遙遙看去,就見那女子風姿卓絕,如美人燈一般,一身藍衣,般般入畫。
她朝陸連枝微笑頷首,陸連枝接過她手中的酒,一仰而儘,放下酒杯,又和她說了幾句,便匆匆離場了。
祝輕時想起昨日酒樓掌櫃的話,心道:“這難道是陸逢川姊姊陸黛雲?”下一刻,程瀾就在她身後做出了解答,他語中帶著些驚訝,“黛雲姑娘也來了?”
祝輕時轉首,問:“是陸公子的姊姊嗎?”
程瀾點頭道:“是的,陸姑娘是出了名的美人,隻不過……呃,她一向不喜歡出門,我也許久沒見到她了,這一見,還有些驚詫。”
酒樓掌櫃和程瀾在談到陸黛雲時,似乎都有些事情說不出口,祝輕時默默記下,也不多問,心道以後遇到陸黛雲姑娘要注意一點,免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她。
角逐越到後麵,越是激烈,在約莫四十餘人時,江挽月出來了。她站在乾坤鏡前四處張望著,最後目光落在祝輕時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祝輕時正與身後兩人說著話,並未注意到。
李玄錦摸著果子,道:“瀾哥哥,你知不知道,我賀師叔有喜歡的人了。”
祝輕時想用眼神製止他,但他已經說完了。
誰知程瀾頭也不抬,“我知道啊。”
李玄錦脫口道:“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總不能是我賀師叔告訴你的吧???”
程瀾笑著敲了他一下,道:“怎麼可能!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感覺他好似對我很不爽一般,怎麼可能會告訴我什麼呢!”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程瀾笑眯眯道:“當然是我一雙慧眼,自己看的。”
李玄錦湊了上去,“教教我教教我!”
程瀾故作高深,裝了一會,才緩緩道:“他每次有什麼事,總是下意識去看一個人,可當那人目光撞過來時,他卻目光躲閃。他對那人很有保護欲和占有欲,可能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當遇到事情牽扯到那人時,他會不太理智。”他轉首笑吟吟看向祝輕時,
“你覺得呢,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