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15(1 / 1)

祝輕時一怔。原本圍著準備看熱鬨的眾人也一驚,四散開來。

陸連枝十分無所謂周圍人的反應,她身一轉,忽然看到了街對麵祝輕時一桌。

這便不能坐視不理了,祝輕時朝陸連枝微微一笑,她起身,幾步到了對麵,道:“陸姑娘,好巧。”

陸連枝上下打量她一頓,完全不在意她的目光會不會讓人不舒服,她道:“是很巧。”

被壓在攤子底下的人哭天喊地,一旁早有人去將攤主扶起,又一起把攤子扶正,將那人拉了起來。那人身上臉上糊的全是麵食,幸好這些都在外麵放涼了一會,不是很燙。周遭有人給他遞毛巾,他卻不懂得擦,一屁股坐回地上,扯著脖子乾嚎。

攤主抹了一把臉上的灰,他眼裡噌地竄出一團怒火,盯著陸連枝冷笑道:“你是南淨宮的人?”

陸連枝身上穿的正是南淨宮統一服飾,祝輕時無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就聽陸連枝冷聲道:“那又如何?”

祝輕時道:“等……”

攤主卻不容她開口,大聲道:“那又如何?你們南淨宮的人就這麼對平頭百姓嗎?!”周遭早有人又偷偷圍上來,一遍假裝自己不存在,一邊豎起耳朵聽。攤主掃視一圈周圍人,又看向陸連枝,厲聲道:“我們信任你們!將管轄權全權交給你們!可是你們,是怎麼做的呢?!城中鬨鬼之事到現在沒有解決!因為這個,有多少人受害!如今又開始欺負百姓,你們南淨宮,是不把我們死活放在眼裡嗎?!”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有些過了,但也情有可原。不少人聽了之後竊竊私語,亂七八糟的眼神投向陸連枝。陸連枝心知自己現在一舉一動,在他們眼裡都代表南淨宮,也有些忌憚。但她生性不會向人低頭,她一甩袖,喝道:“你不要血口噴人!並非是我無事生非,實在是他先動手的。”

攤主道:“你跟一個傻子計較什麼!所以你動手傷人,就是對的嗎?!”

祝輕時拉了一下陸連枝,示意她冷靜一下,陸連枝卻猛地甩開,她眼底劃過一抹暴戾,道:“何來隻允許他人動手,不許我還擊的道理?!”

攤主道:“你是修行人!你動手和他動手,那能一樣嗎?!焉知你是不是找借口!”

祝輕時道:“好了!”她往日與人說話都是溫聲細語,這次難得聲音大了起來,還刻意使了些靈力,一下子蓋過了在場所有聲音。

陸連枝涼颼颼瞧她一眼,道:“祝齋主,你不要多管閒事。”

眾人齊刷刷看向她,祝輕時又恢複往日模樣,溫聲道:“並非是我想管,陸姑娘,隻是這件事若是鬨大了,於你,於我,於南淨宮,都不好看。”

這是實話,若這件事真的鬨出什麼,傳了出去,會出現哪些版本不重要,但一定會有一個版本是“梨花齋坐看南淨宮暴打平民。”這會讓原本十分名不見經傳的梨花齋,以另一種方式入大眾耳目,而這是祝輕時非常不願看到的。

陸連枝冷哼一聲。祝輕時於是對攤主溫柔一笑,道:“這位伯伯也請先不要著急,我想這件事肯定是有什麼誤會的,咱們且把誤會解開,該賠的賠,絕不讓任何一人平白受委屈。”

她人長得眉清目秀,溫和親切,聲音又不疾不徐,攤主很快被她安撫,也立在一旁不再開口。

祝輕時見狀,心下十分滿意。她微微一笑,俯身湊向地上正嚎的那人,那人見一女子忽然湊近他,也不哭了,瞪著眼睛乾巴巴看著她。祝輕時道:“那我們便先從這位公子下手吧。”

她又直起身來,看向攤主,問道:“這位伯伯,方才您說‘跟一個傻子計較什麼’,指的是他嗎?”

攤主看了地上那人一眼,道:“可不是嗎,他是我們這有名的傻子了。也不知他是怎麼惹上她的?”

祝輕時趕在陸連枝開口前,又道:“哦?那為何說他‘有名’呢?”

這時,地上那人忽然拍手大笑起來,他看起來當真十分開心,引得祝輕時目光又落回他身上,就見他停了拍手,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指著祝輕時,大叫道:“報應!報應!”

祝輕時皺起眉頭,便聽有人歎了口氣,道:“唉,這位姑娘,你彆怨他,他是瞎說的。”

祝輕時抬首望去,就見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婦人,她麵容滄桑,脊背佝僂著,身上的衣服打了許多補丁,腳下的布鞋沾著塵土。她走到地上那人旁邊,伸出一隻手覆上他的嘴,明明也沒用力,那人卻聽話地閉上了嘴,他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老婦人。

老婦人一麵拿起地上的毛巾給他擦擦臉,一麵歎道:“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兩個月前出現在我們城中的,平日裡嘴裡就喜歡胡言亂語,我瞧他可憐,而我……膝下又無子,就將他養在身邊,給他起名字叫平平,他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會幫我做點事情。但他卻,非常不喜歡待在屋裡,平時有事沒事往外跑,驚到了這位姑娘,我替他,道個歉。”

她說著,竟真俯身下去,祝輕時哪裡受得了她這一拜,連忙扶起,道:“婆婆嚴重了,他並沒有驚擾我。”她心中忽地泛起一個懷疑,又道:“我可否問您一個問題?”

老婦人一把年紀,她一手按在平平肩膀上支撐自己,道:“姑娘請說。”

祝輕時道:“您方才說他胡言亂語,我想請問,他平日裡都會說些什麼呢?”

老婦人想了想,道:“他,平日說的也不多,翻來覆去也就幾句話,大概是……‘報應’,‘假的’,‘死了’之類的,我不太清楚這之間有什麼聯係。”

祝輕時點點頭,道:“多謝您。”

一旁的攤主忽然開口,道:“大娘,你先帶著他回去吧。”

老婦人一怔,道:“這裡沒什麼事嗎?”

攤主擺手道:“沒什麼事,你先回去吧,這麼大把年紀,注意著點身體呐。”

老婦人聽了也信了,她拉起平平一隻手,平平順從地站起身來,他約莫二十餘歲的樣子,個子很高,身寬體胖,看得出來被老婦人養的很好,他乖巧地站在瘦小的老婦人身後,跟著她一步一步往外挪。

眾人注視他們走後,又將目光落到了攤主身上,攤主臉上還留著一分方才的大義凜然,見狀道:“都看什麼,不知道她家的情況麼。”

祝輕時問:“她家什麼情況?”

攤主見祝輕時方才對所有人禮貌相待,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她啊,她過得很苦,年輕時還有一個兒子,後來兒子丟了,丈夫也乾活累死了。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有一個慰藉,還真是……”他長長歎了口氣。

祝輕時微微一笑,道:“這位伯伯不舍得他們再受傷,也是很善良的人呢。”

攤主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並不是。我隻是做我想做的罷了。”

祝輕時感到陸連枝視線狠狠紮了過來,她視若無睹,道:“那我們還是繼續眼前事吧,方才陸姑娘說是那位公子先動手的,請問他做了什麼呢?”

陸連枝道:“我憑何要告訴你?人都走了,怎麼,現在倒開始對我興師問罪了?你是什麼身份?”

祝輕時一噎。賀君安麵露不豫,道:“那你便自己解決吧,真當所有人都很閒是不是?”

他和李玄錦方才就跟著祝輕時一同出來,一直站在旁邊,沒有開過口。

陸連枝“嗤笑”一聲,正欲開口,祝輕時輕聲道:“陸姑娘沒有和陸公子一同去監察台,留在這裡想來也是為了查什麼事,可若事情還沒查出來,倒又徒增彆的事情,也不好看。”

陸連枝乜了她一眼,心知她說的是對的,她也確實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費時間,麵上雖仍不善,卻不再開口了。

祝輕時也猜到了大概,她繼續道:“既然那位公子人比較癡傻,恐怕是他無意間做了什麼讓陸姑娘不大高興的事情,近日原城疑壇頗多,陸姑娘也是有點著急了,這才動手,想來也並非有意傷他。”

攤主道:“她一開始是著急,後麵也是著急嗎?”

他指的是後麵摔他那次。祝輕時溫聲道:“正是因為前麵的誤會,才有了後麵發生的事。但這件事,的確陸姑娘的錯多一些。陸姑娘,你且賠禮道個歉吧,再糾纏下去,半天都過去了。”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又多說了兩句,最終以陸連枝賠償攤主損失和拿出一些補償為結尾。

祝輕時長長地吐了口氣,微微皺起眉頭。陸連枝淡淡掃她兩眼,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嗯?”

祝輕時方才一直在思量事情,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那塊地方,進了另一條街。她道:“我們和程公子約了,去甄府那邊呢。陸姑娘這是也打算去看看?”

陸連枝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玄錦問道:“祝姐姐,你在想什麼,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祝輕時轉首去看他,正好對上賀君安的視線,一觸即散,賀君安立馬彆開眼,看向前方。祝輕時一怔,要說的話也都忘了。李玄錦又問了一句,她這才收回思緒,道:“我在想,方才那位平平,是否和甄府案有關?”

接她的話的也不是賀君安,陸連枝道:“為何?就因為他是在兩個月前出現?”

她說話向來傲慢,祝輕時也習慣了,溫聲道:“是的。”

陸連枝皺眉道:“萬一就是湊巧呢?”

祝輕時道:“也有這種可能,所以我隻是在猜測。到了。”

大門已斑駁,上方懸著一塊牌匾,書“甄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