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輕時低聲道了句“多謝”,一行人就已至跟前。
江如琅噙著笑,吊兒郎當站在一旁。那一行藍衣人中,為首左邊這位清秀俊逸,鳳表龍姿,右邊的也是驚鴻豔影,明豔動人。
陸逢川掃了一眼他們幾個,微微點頭,算是見禮。他道:“在下南淨宮陸逢川,聞監察台上報案情,特來此處追查。原城內近些日子,發生了一些事情,擾了幾位興致,實在是對不住。”
他目光緩緩落在祝輕時身上,祝輕時心道:“他必定是認識瑾瑜山莊程瀾公子的,這意思怕是在詢問我身份。”於是她也頷首見禮,微笑道:“陸公子嚴重了,我們也是方到。梨花齋祝輕時,這是我師弟,賀君安。”
陸逢川也微微一笑,正欲開口,他身側的明豔女子卻道:“咦,梨花齋?就是那個連續找借口兩次不來武盟大會的嗎?”
“……”
陸逢川道:“連枝,慎言。”
程瀾上前兩步,笑道:“沒來必定是有事,連枝姑娘,好久不見了。”
陸連枝淡淡望向他,道:“賀小公子。”
祝輕時輕咳一聲,略有些赧然,道:“不好意思,先前確實是有事耽誤了。”
陸逢川道:“無事。武盟大會從不強求。我方才聽江公子提起過祝姑娘,如今一見,果真氣質佳人。”
祝輕時心知他有意化解方才的尷尬,從善如流接道:“陸公子過譽了。”
江如琅這個時候適時插話進來,他似是站得有些累了,靠在一旁樹上,抱起手臂,笑道:“好了,都認識了,那就開始辦正事吧。”
程瀾一向與江如琅關係好,聞言笑道:“江公子,讓人家都來辦事,你倒是在一旁閒著。”
江如琅無奈攤攤手,道:“那怎麼辦呢,我改明個請你們去最好的酒樓喝一頓。”
祝輕時望向賀君安,正撞上他同樣望過來的視線,祝輕時莞爾一笑。聽江如琅這話,似是已經與南淨宮陸逢川等人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具體說了多少尚不知道,但至少承認了,這件事與他有關。
說來也真是巧,在快要結束的時候碰見了南淨宮。
隻不過,當真結束了嗎——
江如琅走到網旁,探首道:“就是她了……咦?”
其餘人也都湊過來。程瀾道:“來晚了。死了。”
江如琅道:“怎麼死的?你殺的?”
程瀾瞠目,道:“這可與我無關!”
陸逢川垂眸看向地上念郎圓瞪雙眼的屍體,她一動不動,顯然是已經死去了。他皺眉道:“這便是江公子所說的念郎?”
祝輕時道:“是了,隻不過我們方才抓住她後,一個不留意,她就……”
江如琅道:“是自殺嗎?不對啊,這表情也不像自殺。”
陸連枝冷眼旁觀,道:“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讓她死了,這下好了。”
江如琅看了她一眼,笑道:“凡事總有例外。”
陸逢川想了一會,也道:“先帶回去吧,總能查清楚的。”他麵朝諸人,略一抱拳,道:“此事也勞煩諸位了,南淨宮他日必奉上謝禮。”
祝輕時心道:“他這怕就是封口費了,也是,出了這種事情傳出去總歸不好聽。”
這時,奉命來挪屍體的兩位藍衣弟子忽的麵色一變,他們齊齊對視一眼,麵露古怪。程瀾瞧見了,問道:“怎麼了嗎?”
他兩人其中一人道:“這……這好像是個……假的。”
“?”
江如琅連忙探身下去,抓住念郎的手臂,他一隻手便把念郎輕而易舉地提起來。念郎四肢都軟軟垂下,在空中擺動。江如琅將她上下甩動幾下,暗罵一聲。
“!”程瀾叫道:“這是什麼?等等!她方才明明還活蹦亂跳的!”
祝輕時望向在江如琅手下晃來晃去的“念郎”,凝神道:“我覺得,這看著像是,木偶。”
那“念郎”雖外形和今日在如意園的一模一樣,但輕飄飄的,可不就是個木偶嗎!今日如意園的那個念郎,當她在甄府門前暈倒時,祝輕時抱起過她,她那時是一個活人分量,這說明那時的她是真的。可如今眼前這個,恐怕就是她在這個空殼子裡使了一個術法罷了,能讓它似活人一般。
她也是聰明,知道祝輕時等人有意引她出來,於是使了一個障眼法。
可她究竟是如何做到將一個木偶做的如此逼人,又能說能笑似活人一般,竟騙了這許多人。就連程瀾一開始,怕就是因為太過小心,從而翻轉“她”時沒有注意到“她”的重量。
陸連枝擰眉道:“這什麼邪術?!”她忽地轉首向祝輕時,“所以說,你們方才就被這個東西騙了?”
祝輕時一怔。賀君安道:“換做你,你看的出來。”
陸連枝上下掃視一圈賀君安,格外在他腰間停留一下,冷冷道:“至少我不可能被捉弄的團團轉。”
程瀾道:“好了好了,都彆說了,既已發生,就不要說怪誰了。”
陸連枝還欲說話,那邊“念郎”身上忽然飄出一張紙片,江如琅將“她”放到地上,撿起紙片,幾人湊過去,就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
“來找我吧,我等你很久了。”
江如琅猛地將紙條攥緊在手心,臉上難得顯出一絲憤懣,他咬牙道:“好啊。”
陸逢川揉了揉眉心,道:“看來此事還遠沒有結束。這樣吧,夜已深,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我明日清早去監察台問清楚,此事再定奪。”
他似乎真的很疲憊的樣子,雖精神尚可,眉眼間仍泄出頹然。
此事本就歸南淨宮管,如今他們人來了,祝輕時也沒有理由再去摻和,況念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他們這邊了,也沒有功夫再去作亂,今夜百姓是安全的。於是她對此沒有任何異議,隻不過心裡還放著一件事,不太安穩。
程瀾見狀,道:“陸公子近日想來很忙吧,很久沒有見你和祈明兄在一起了。”
陸逢川道:“是比較忙,江小公子自也有他的事要忙,哪能天天在一起呢。”
程瀾道:“是啊,武盟在即,你居然還沒回去準備。”
陸逢川無奈道:“原本打算自尋州直接回南淨宮的,又聞這件事,隻好先繞路來解決一下。”
程瀾笑道:“啊呀這個不用多操心,我們已經解決大半了。”他笑容明朗,看起來毫無心眼,讓人也跟著心情愉悅起來。
陸逢川也笑了,道:“那還真是多謝諸位了。”
程瀾拍拍胸脯,道:“不用謝不用謝,改明個我兄長再問起來,多幫我遮掩幾次就是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還有一事尚不清楚,可能還需要陸公子費個心。現在掌櫃夫人和城中鬨鬼事已查清,但還有兩個月前,原城甄家忽一夜滿門被屠,那凶手太過詭秘,至今沒個消息。”
陸逢川道:“好。此事我明日也會著意。”
月懸中天。陸逢川側身和弟子低聲吩咐了幾句,兩名弟子將“念郎”抬起,其餘幾人跟著他們,轉眼消失在密林深處。
陸逢川麵向眾人,笑道:“今夜有勞諸位,不知諸位可有落腳的地方?”
江如琅望向祝輕時,道:“輕時姑娘,你歇在哪?”
祝輕時道:“我一會帶上玄錦,回客棧吧。”
程瀾道:“那我也一起去吧,我還有東西落在那裡。”
陸逢川見眾人自有安排,於是也不多言,又客套了兩句,紛紛離去了。祝輕時等人回如意園接了李玄錦,彼時他正摟著被褥,靠在榻上,祝輕時甫一推門進來,他就猛地驚醒。
“祝姐姐!你們終於回來啦!”
原來今夜計劃引念郎現身,可李玄錦毫無法力,帶著也不安全,於是在征得他的同意後,將他留在如意園,設好陣法,隻要他不出門,就是十分安全的。
程瀾“哈哈”笑了兩聲,上前捏捏他睡意朦朧的臉蛋,笑道:“回來了,你這是都睡著了?”
李玄錦撓撓頭,道:“我太困了……對了,你們抓到人了嗎?”
程瀾“哎”了一聲,道:“算是抓到半個吧。”
李玄錦問:“半個?”
程瀾笑道:“對啊,抓到一個沒有靈魂,沒有知覺的——軀殼!”他說到最後那個詞,猛地張手撲向李玄錦,李玄錦被他嚇得又滾到榻上,驚叫一聲。
程瀾滿意了,“哈哈”大笑著起來。
李玄錦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又羞又惱,轉首告狀道:“祝姐姐!”
江如琅道:“無事,你揍他一頓就是了。”
程瀾雙手叉腰,笑得停不下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兄長以前這麼喜歡捉弄我了,原來這麼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江如琅對祝輕時道:“他笑點很低的,彆管他。”
祝輕時也微微一笑,溫聲道:“玄錦,程公子沒有惡意的,他必是看你一個人緊張害怕,這才想出點子讓你高興一下。”
那邊李玄錦早已被程瀾笑聲感染,雖然仍羞惱,但也忍不住嘴角上揚,聞言,又看向程瀾。
程瀾邊笑邊道:“啊哈?你是說我嗎哈哈哈哈哈——你把我想的也太好了!”
李玄錦:“……”
祝輕時笑著搖搖頭,一轉眼,對上賀君安的目光。
江如琅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這時道:“我發現,輕時姑娘,你很喜歡下意識地去找賀公子呢。”
祝輕時一怔,下意識又想去看賀君安,但忍住了。
程瀾捂著肚子過來拍拍江如琅的肩膀,道:“怎麼江叔,你年紀大了紅顏禍水不在了,就開始惦記彆人的感情了?”
江如琅嫌棄地將他拍開,道:“滾滾滾,什麼叫我年紀大了,我不管什麼年紀想倒追我的女人都一大堆,這還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