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琅不再搖晃折扇,看向祝輕時,道:“是麼?”
祝輕時道:“是的。”
程瀾趕忙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大家,要不先坐下來吃飯吧,邊吃邊說,也都忙了一上午了,而且再不吃的話,飯都要涼了。”
江如琅聞言,也不多言,起身又悠悠搖起折扇,在一旁圓桌前坐了下來。祝輕時看向念郎,欲說些什麼,念郎眼角淚痕未乾,滿臉委屈,卻並不看她,也直直走向圓桌坐了。
祝輕時思忖須臾,和賀君安對視一眼,拉著李玄錦也坐了下來。
見人都坐齊了,程瀾似乎長舒一口氣,他道:“先吃飯吧大家,填填肚子再聊一聊發現了什麼。哦對了,姑娘,可方便問一下你的閨名?”
念郎雙手放在膝蓋上,怯生生應道:“我叫念郎。”
江如琅上下打量著她,道:“哪個郎?”
念郎道:“郎君的郎。”
程瀾道:“哦,好,念郎姑娘,請用餐。”
念郎低低應了聲,卻並不動筷子。祝輕時坐在她旁邊,垂眸能看到她雙手一直絞著,還微微有些發抖,似乎十分緊張。
再一抬眸,正撞上江如琅的目光,祝輕時淡淡彆開眼,就聽江如琅笑道:“輕時姑娘,方才是我不對,你彆生氣。”
他雖是笑著,態度也有幾分誠懇。程瀾故作驚訝道:“江叔,怎麼,你以前捉弄我時,可不是這樣說的,你還說這樣能鍛煉我的氣魄。”
江如琅道:“你彆說話。女子總歸是不一樣的,是需要疼護的,而且我也不希望,輕時姑娘因為這件事,對我心生嫌隙。”
程瀾道:“哦。好吧。隨你。”
祝輕時望向江如琅,想了想,正欲開口,忽聽賀君安道:“江公子,事後道歉,不若事先就學會尊重彆人。”
江如琅目光轉到他身上,道:“我礙著你了嗎?賀公子。”
賀君安道:“是,你很礙眼。”
江如琅微微一笑,道:“巧了,我同樣也覺得你很礙眼。”
眼看他倆又要冒出火星子,程瀾扶額道:“我們聊點正事吧。對了!方才講到哪了?哦是祝姑娘,祝姑娘你方才為何要問我們是否聽聞甄家事??”
祝輕時也不想事情愈演愈烈,況雖是江如琅先挑的事,但人家誠意道歉後,賀君安仍然言語不放過,也不占理,於是順著道:“因為這位念郎姑娘,方才說是甄家女兒。”
“嗯?”程瀾道,“可我聽說,甄家不曾有一人幸存啊。你們是在哪遇見的?”
祝輕時道:“就在甄府門口。我們方才路過朝暮坊,進去看了一眼,甄府大門被南淨宮封住了,我們在拐角處,遇見了念郎姑娘。”
江如琅奇道:“就她一人嗎?”
祝輕時道:“就她一人。”
程瀾看向念郎,道:“你真是甄家人?那你為何……”他想說你為何還活著,但又覺得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好,於是住嘴了。
念郎卻道:“不是。”
“?”
她繼續道:“我不是甄家人。我是念郎。”
江如琅悠悠道:“輕時姑娘,你們恐怕被耍了。”
祝輕時微微蹙眉。江如琅望向念郎,眼底晦暗不明,道:“你跟著他們,來到這裡,是何意?”
念郎抬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不曾跟著他們,是他們帶我來的。”
“……”
這時,從不在眾人麵前開口的李玄錦道:“可你當時字裡行間,分明在暗示你是甄家人。”
念郎猛地瞪了他一眼,李玄錦微微瑟縮一下,立馬看向祝輕時。祝輕時安撫道:“沒事。”她又轉首看向念郎,道:“所以說,念郎姑娘,你並不是甄家人是麼,那你在原城這種情況下,卻獨自外出,你不害怕嗎?你有意想引我們注意,是為了混淆視聽,還是想見什麼人?”
念郎狠狠看著她。江如琅拍手道:“有趣。有趣。”
念郎麵露狠厲,朝著祝輕時道:“我要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祝輕時納悶道:“念郎姑娘,你為何對我一直這麼大惡意?”
江如琅笑道:“許是輕時姑娘你風姿卓卓,不僅把我折服了,連個小姑娘也不放過。”
他這一句話落,祝輕時驀地感到身側一絲涼意,她下意識一偏,就聽“颼”的破風聲劃過她耳邊,她身後那一疊疊紅紗登時被刺破,徐徐落在地上。
連眨眼功夫都沒有,她眼前的念郎,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祝輕時道:“不對勁!諸位小心!!”
程瀾也眼錯不眨地看著這一番場景,念郎甫一動手,他就朝門窗上甩了幾張封符,喝道:“沒事她跑不出去!!”
李玄錦抱著頭竄到一邊,賀君安將他護在身後,程瀾也頓時站了起來,警惕地環顧四周,隻有江如琅還坐在座椅上,不動如山。
念郎沒法出去,仍在這間屋內,但屋內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空氣漸漸緊張起來。就在這時,江如琅忽將一手撐在桌上,喝道:“散開!”
眾人雖不知為何,但聞言立馬四散開來,下一刻,江如琅手臂猛然發力,“嘩啦啦”一聲,他將整個桌子掀翻了。電光火石間,桌下一黑影竄出,直直朝江如琅襲去,程瀾瞧見了,忙道:“江叔小心!!!”
江如琅顯然也早有準備,他一手展開折扇,橫掃一下,一道白光襲出,同時腳下發力,轉瞬間連人帶椅後退數步,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亂。那道黑影生生受他一擊,卻不躲避,仍朝他撲來,江如琅坐在椅上接連與她過了數招。
程瀾在一旁看的著急,卻怕貿然加入鬥戰影響到江如琅,隻好在一旁號道:“江叔!!你下次還是不要隨意開玩笑了——!!!”
江如琅額角險些青筋跳出,道:“你閉嘴!!”
江如琅畢竟是大門派的公子,修煉並未落下,那張折扇又是上好的寶器,念郎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身上已被他劃開好幾道口子,江如琅起身,躲過她一招,又猛地一扇,念郎被這道扇風狠狠撞在地上。
程瀾道:“江叔能不能溫柔點啊??”
念郎躺在地上連喘息都不曾,她猛地弓起身,就當眾人以為她要再度起身攻擊時,她卻將自己狠狠砸向地麵,眾人皆是一愣,隨即祝輕時忙道:“不好!她要走!”
她出聲的同時出手,可已經來不及了,念郎將地麵砸出一條縫,整個人順著縫飄走了。
祝輕時下意識要下樓追,但隨即定住了,她輕聲道:“來不及了。”
程瀾先是檢查江如琅是否受傷,見他安然無恙後,鬆了一口氣,聞言道:“是的。來不及了。她順著一條縫都能藏起來,我們沒有線索,是找不到的。”
江如琅幽幽道:“這不應當問你嗎,程小公子,你方才為何沒往地板上也貼一張符。”
“……”程瀾道,“這誰能想到???我覺得應當去問酒樓東家為何如意園修建的如此不堪一擊。”
賀君安低頭俯身瞧了瞧那條縫隙,約莫隻有半條手臂長,半個手掌寬,他道:“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任由她跑了。”
程瀾也看看縫隙,嘖嘖感歎一番,道:“是啊,而且她這邪術,指不定是和哪個邪修練出來的,我們找到她,說不定能拔出蘿卜帶出苗,牽扯出一大堆,也好震懾天下作亂的邪修。”
江如琅涼颼颼道:“賢侄,你的英雄夢做的真是越來越香了。”
程瀾道:“呔!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說來。”
江如琅整整衣袖,道:“好說。我剛記起來,我的確是見過她的。”
其餘人看向他,程瀾學著他涼颼颼道:“是在夢裡見過麼?”
江如琅折扇向他一點,笑道:“當然不是。”
祝輕時道:“江公子,願聞其詳。”
江如琅又坐了下來,回憶了一下,懶洋洋道:“約莫是五六年前吧,我也記不大清了。我聽聞原城美酒醉人,特來品嘗,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就在這如意園附近的一座橋上,我碰見了她。”
“她當時與我說有人在追她,求我幫幫她。我平生最見不得女子落淚了,於是也就順手幫她解決了一下,追她的人,竟是個邪修。她說她沒有名字,無父無母,我原打算將她帶離這裡,去彆處隨便找個營生,但她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
“然後她就心悅於我,哦對了,她當時似乎還與我定下一個約定,說什麼幾年後再見來著,但我記不大清了。我原本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隻是她今天的穿著打扮,與我遇見她那日一模一樣,但時間久遠,我也不大確定,試探了一番,終於確定了。”
“隻是沒想到,她如今竟成了這副模樣,還真是難言。”
祝輕時道:“我想那個約定,你也沒有赴約吧。”
江如琅很無所謂地道:“本就是口頭之約,如何作數。”
程瀾道:“我好像有個隱隱的猜測。”
祝輕時又道:“不對,江公子,你既已說時間久遠,當時在原城你也必定見過不少女子,和她身形相仿的並非少數,又如何能一下子想到她,你此次前來,究竟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