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翌日一早,葉星簌遍尋曹勳卻不見人影。

院中蹺著二郎腿曬太陽的卿岌若無其事地扔給她一隻琉璃罐。

葉星簌不明所以地捧著罐子,剛想發問,就看見裡麵撲飛的螢火蟲,她驚喜道:“這是螢火蟲嗎?你捉的?送給我?”

卿岌“嗯”了一聲。

葉星簌眼睛很亮,捧著螢火蟲笑盈盈問道:“對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卿岌看傻子一般瞥她一眼。

葉星簌彎起眼睛,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少女眼中儘是期待,卿岌不明所以,仍舊沉眼睨著她。

“這個就當你送的生辰禮了,”葉星簌半開玩笑地打趣問道,“那還有沒有祝福的話?”

卿岌猶豫一瞬,葉星簌卻已習以為常地扯開話題,笑道:“好吧,我今天心情好,沒有也沒關係。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螢火蟲呢,謝謝你。”

“對了,你看到曹公子了嗎?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人了。”

卿岌不屑:“誰吃飽了撐的看他。”

葉星簌張望著下山的路,琢磨道:“難不成是自己走了?不對啊,那小子心思活泛,大妖的下落尚不明朗,他應該不會一無所知就下山。”

卿岌淡聲輕喚:“葉姑娘。”

“嗯?”葉星簌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卿岌抬眼,直勾勾的視線對上她的眸子,眼中繚繚血光一閃而過,攝人心魂。

葉星簌的雙瞳迷蒙一瞬,片刻後,她捧著琉璃罐,怔怔道:“……剛剛說到哪兒了?哦,謝謝你的螢火蟲。”

葉星簌:“曹公子離開得也太匆忙了,好在那小子心思活泛,他應該有法子自保。”

卿岌淡淡地“嗯”了一聲,滿意扯唇。

第一次見到螢火蟲,葉星簌喜歡得移不開眼睛,興致勃勃地捧著琉璃罐回屋。

木門闔上,這時,角落裡裝啞巴擇菜的晏大夫哼了又哼,道:“嘴裡嚷嚷著要殺人,結果乾了壞事還想瞞著她,我說小尊主啊,您什麼時候活得這麼彆扭了?”

卿岌抱臂倚柱,兩條長腿交疊蹺在院內石案上,闔目養神,冷聲道:“你我還要借她鋪路,才能進入聶陽王城去找無間血的來曆,其他的麻煩能少則少,沒功夫應付她。”

“是嗎,所以憑什麼啊?”晏夢年不忿道:“那你怎麼不把巫族攝心術用在那曹家小兒身上?還得讓我費勁配藥,怎麼著,區區凡人不配您出手,就葉姑娘金貴?”

卿岌不耐:“你能不能閉嘴。”

……

葉星簌捧著臉趴在桌案上,視線追著罐中翩飛跳躍的螢火蟲。屋裡光線較黯,它們的尾部一閃一閃的,透過白玉剔透的琉璃,明滅交替,如見星幕。

“王女。”白霓突然閃身出現,直接跪在她麵前。

葉星簌眼中的歡欣頓時消散,直起身子:“說。”

白霓低下頭,雙手捧著一些東西。

葉星簌原本一頭霧水,定睛看去,心中的所有思緒都消散了。她覺得自己始終置身於無邊無際的荒漠間,心生幻想,竟把偶爾出現的海市蜃樓當綠洲。原來,等到雲霧消散,她依然踽踽不得終日。

那是神燭。

是她不顧白霓阻攔,執意送給村民們的驅魔燭。

如今,物歸原主。

葉星簌的視線落在白霓的掌心。原本完整無損的蠟燭,被小心切成均勻數段,大多都有點燃過的痕跡,看來那個小姑娘真的聽了她的話分送給鄰裡。

葉星簌麵無表情道:“是你取回來的?”

白霓:“是。”

葉星簌輕嗤一笑,自嘲道:“誰說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白霓的聲調毫無起伏,“王女贈燭之舉實在是有些衝動了,但請您寬心,屬下已經以其他東西換贈給山民了。”

葉星簌氣笑了,“怎麼,還想讓我誇你不成?”

白霓:“屬下絕無此意。”

葉星簌冷漠問道:“誰的命令?是聶陽王君,還是金峻濤?”

白霓道:“回王女,王上隨天君去昆侖赴宴了,收回神燭是金掌事的意思。昨日金掌事親臨小玄山,無意中發現了神燭,這才將屬下召去詳問此事。”

“你剛說什麼?!”葉星簌突然厲聲。

白霓又重複一遍方才說的話。

“金峻濤為什麼會來小玄山?”

白霓:“金掌事說,他是奉王上之命,特地來此護佑王女安全。”

葉星簌沉吟,這說辭真是過於敷衍,堂堂王城掌事絕不會貿然撂挑子,巴巴跑來當她侍衛。她瞬間就明白了,金峻濤一定是領了聶陽王君的命令來的。

而且是從她剛出聶陽王城,這人就暗中跟上了。

至於是什麼命令,葉星簌也能猜到。聶陽王君連明鶴璋都看不上,更遑論一介凡人。她假借尋找心上人轉世為由來到人間,而聶陽王君隻怕早已做好斬草除根的打算。

憑她的了解,金峻濤行事詭異,手段狠辣陰險,平日裡掌管刑獄罪罰,就喜歡百般折磨人。聶陽王君或許隻命他暗中動手,但以他的作風,八成會陽奉陰違,故意當著她的麵殺人。

金峻濤就喜歡看彆人痛苦不堪的模樣,哪怕是她這個名義上的小主人。

這人暗中跟了她這麼久,突然大大剌剌地把白霓召去,看來是想動手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虛無縹緲的心上人根本不存在,她又不可能真的去找書裡那個人間皇帝。

所以,金峻濤盯上誰了啊……

餘光一瞟,窗格外,卿岌坐沒坐相睡得正悠閒。

葉星簌一頓,暗道不好,金峻濤不會是以為卿岌或者晏大夫就是她要找的人吧……

如今還不知道金峻濤帶了多少人來,以免發生衝突,殃及無辜,得趕緊把卿岌和晏夢年支開。

她略一思索,一把拉開屋門。

聽見聲響,卿岌撩開一隻眼睛。

葉星簌靠近他,笑道:“我思來想去,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還是太敷衍。生辰多重要啊,你就想拿一罐螢火蟲打發我?”

葉星簌態度變得太突兀,卿岌不明所以地盯著她。

晏大夫倒是沒覺得不對,一聽這話很是熱情,立馬道:“我剛剛還說他呢,簡直一點誠意都沒有,小蟲子算什麼生辰禮啊!我正好要去城裡買點藥,葉姑娘,您愛吃什麼?今晚我下廚,給你做碗長壽麵吧!”

“好啊!好吃的我都愛吃,多謝晏先生好意!”葉星簌笑吟吟道:“對了卿岌,你還記得我在冀州城的鐵匠鋪裡預訂的那副刀嗎?能不能勞煩你們跑個腿,去取回來?”

卿岌一動不動,“不記得。”

葉星簌直接無視他的拒絕,繼續道:“我還想吃筍蕨餛飩,你再幫我帶一份回來。”

不等他繼續開口,葉星簌放軟了聲音,帶著幾分央求道:“你就去吧,好嗎?”

莫名地,卿岌猶豫了。

小神仙突然變得如此反常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瞥了一眼晏夢年,這傻子還在懵圈中。卿岌收回視線,不由忖度,用這麼拙劣的借口把他倆都支開……

他第一反應就是幾日前發現的外來客。如他所料,身負異香之人果然都是衝她來的。

既如此,不如將計就計,看看聶陽這夥人到底想乾什麼。

晏夢年以為他不願去,正在絞儘腦汁地叭叭:“葉姑娘,卿岌不去我去,您把那鋪子的位置和名字告訴我,我正好得去買一把采藥鎬……”

旁邊的卿岌長腿一掃,站起來拍拍袖上浮灰,似笑非笑地看著葉星簌,頗為爽快道:“行,等著。”

晏夢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真的是吃錯了藥吧!

……

神燭通體赤紅如血,葉星簌垂眸看著它們,身形孤伶地坐在桌前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山風驟起,刮得樹葉嘩嘩作響。白霓站在一側,低聲提醒道:“王女,是金掌事到了。”

葉星簌半晌才懨懨抬頭,“哦,那就和我迎一迎日理萬機的掌事大人。”

“是。”

白霓為她打開房門,葉星簌負手而立,房簷落下的陰影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少女雙眼冷靜無神,冷淡的視線看向小院子門口獰笑粗獷的男人。

金峻濤身形魁梧,臉上的刀疤醒目猙凶。

他看著葉星簌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敬意,目光直白陰詭,豺目狼顧,既不掩戲謔又暗含隱隱的興奮,手中把玩著一柄與他體型極不相稱的小巧匕首,整個人比之魔族少尊的那頭三頭蟒更顯陰寒。

金峻濤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的後側,立著一個用鬥篷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兜帽下是一副嚴絲合縫的銀質麵具,隻露出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無聲無息,如同鬼魅。

二人齊齊跪下,金峻濤高聲道:“臣下參見王女!”

葉星簌抬步邁過門檻,站在簷下,視線從那個一言不發的黑衣人身上掃過,沒說什麼。少女高高在上地睨著他們,淡聲道:“起來吧。”

“謝小王女。”

葉星簌意有所指道:“金掌事向來夙夜在公,隻是沒想到,如今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您親力親為。”

金峻濤哈哈一笑:“王女何出此言,為您和王上分憂是臣下的份內之責,不分大事小事。小王女年幼,經世尚淺,白霓又是個粗手粗腳的性子,王上就這麼放您下界遊曆,久日不歸,屬下也很是擔心呐!”

聽著這些冠冕堂皇的鬼話,葉星簌一言不發。

金峻濤繼續道:“小王女自幼養在深閨,不知這世道多艱、人心叵測,王女心地純善,臣下實在不忍看到您被有心人利用。”

葉星簌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不知掌事大人說的‘有心人’是誰?”

“王女一向聰慧,何必跟臣下打啞迷。凡人都是貪欲無度的,若是那兩個凡人知道了您的身份,一定會起貪心,臣下都是為了您好。”金峻濤環視一圈,哼笑道,“這話又說回來了,您把那兩個凡人支走也無濟於事。臣下有的是耐心,在此等著便是。”

葉星簌笑吟吟道:“金掌事功高望重,如今竟是連我都不放在眼裡。”

“小王女這話就說得重了,臣下不過是聶陽王室的一條狗,向來隻會對您搖尾乞憐。”金峻濤咧嘴一笑:“小王女金枝玉葉,便是和九重天儲君也相配。但您怎能將心力耗在那凡人的賤命上,不值得啊。”

“不過,王女且放心,王上視您為掌上明珠,自然不會逼您親自割舍情意。金某不才,唯獨手腳麻利乾淨。您斷不掉的牽絆,臣下來斷。”